第101章 纸扎的龙王
“总管，您确定?就是这、这里嘛？这里可都是沙子，某听老一辈讲，这井匠最忌讳的就是井底流沙，这样的井，井底只流沙子没有水，您真想好了，确定要在这儿打下井嘛？。”随行的那个临时充当井匠的木匠工头好像对年纪轻轻的赫伦所作的判断并不太认可，径直走到他跟前，手指井位一再质疑询问。
这不怪明朝工匠不信任赫伦而一再赘言求证，是过去打瞎一口井的损失代价实在过于巨大，人工的花销且不必说，仅仅是井桡这等需要花费高额金钱和大量时间打制的工件因为磨损的耗废就是个令人乍舌的天文数字。
而赫伦当面对“井匠”老头的一再质疑，本就是头一回找井位的他内心也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怀疑，犹豫不决的他继而沿着井位周边东南西北八个方位开始来回地踱步，又站在一旁想了半天，终究还是踏足站回到了刚才他插杆的地方，鉴定道:“……就这里了！不改了。”
“唉——那，好吧！”工头搓了搓手掌的老茧，“不过，咱们可说好，到时候打瞎了别拉我！对了，还有个事，至于工件器具现正修补打制，明天怕是来不及了，棚架也还没完备……”
“这——都齐全了还需要多久?”
工头和旁边的老伙计又低头咬着彼此的耳朵商议了一阵，才向赫伦回话道:“额——大后天，不，大大后天应该才差不多……嗯，不过咱们可以先挖浅井，井桡之类的还用不上，后天就可开工，边干边等不耽误功夫……”
“那好吧！师傅，我明天就在这里搭帐篷，准备食宿，后天你们打制好工具用骡车载过来安装。”
“行！”
“魏师傅，这挖井大概得多长时间能行？”赫伦问道，“……我好准备好伙食供给。”
“哎呀，这可不好说?那得看啥时能打出水！”
“那您就估计个大概罢?！”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搭上十几天的功夫，毕竟这底下除了三米土方，底下的就全都是石头了，可不好凿！费劲！”
“噢，我晓得了…谢谢师傅…”赫伦想想，那就快到过年了，正好迎新——合理！
……
转过头的第二天，赫伦就组织人员骡车拉来了帐篷、炊具、铺盖……调度来了粮食以及两扇猪肉，毕竟凿石挖井搬土是个体力活，没点肉食使不出劲力可不行。
等他从寨子里陆续拉着剩下的铺盖、粮食再度回返至三里外的挖井营地，下车准备卸货时，发现管民务的里正齐守初正指挥着一大帮人在摆贡桌，而贡桌摞了有三层高，最上层的小方桌上有一个斜坐着靠椅看起来很悠闲慵懒的白发人偶老头，满脸蓝色长须一直垂到腰际，头上插着两支奇形怪状的发簪；第二层则摆有两个跪坐的人偶娃娃，穿着简单，应该就是红白配色的童男童女；第三层则是放了些法器、清水、鲜花和水果糕点碟子。
古代施工动土之前，为了工程顺利或是盼望能结果成功，求个心理安慰拜拜神，这个赫伦可以理解，港片里黑涩会开香堂拜关二爷就差不多，没想到了古代也一样，只是拜的这个人偶他就不怎么认识了。
赫伦快步了过去，来到齐守初身侧，手指着最顶上那个着奇装异服的人偶老头，便开口问道：“这位是……”
齐守初见状，惊慌失措得脸色惨白，赶忙抬肘压下了赫伦伸直的手臂，继而双手合什向那人偶鞠躬请罪，口中还轻声地祷告求饶，让他宽恕刚才赫伦的大胆无礼之举，不要怪罪牵连了新杨堡的百姓，嘟囔了半天后，才拉着赫伦一起转身背对神灵，嘴凑耳朵低声冲他道：“……这是井龙王，水井的守护神灵，你可万万不可以轻忽怠慢之。”
井龙王?
赫伦脑中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好像真有这个神灵的印象，那是前世的暑假，《西游记》电视连续剧里有回唐僧师徒四人到达朱紫国时，与黄袍怪斗法有提到过这个井龙王……想到这，他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那人偶，原来头上那是犄角啊，做工好像也不怎么精细嘛……
那厢，齐守初见赫伦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便继续了话题。他是知道赫伦的——这个人怎么说呢，脑子有点古怪、不怎么信鬼神的，原先劝他信奉也没用，今天这是转性了……
“……赫总管，怎样？要不要某拿一个给您放在家里祈福用？这种神像人偶经常有扎的……不破费的……拿走一两个没关系的……”
原来还是消耗品？！赫伦顿时就觉得这位龙王的格调下降了三个档次，他又不信这个，便摇头道：“不用了，齐大哥，你赶紧忙你的吧！”
组织调度人手的齐守初见他一口拒绝便也没再给他多做解释，走开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
齐守初整理了一下贡品，看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招呼帮工以及其他人员都过来，开始举行开挖仪式：
“来来来——大家都跪好了，一会听我的号令，一齐向井龙王磕头跪拜，不许笑，不许喧哗，惹恼了井龙王，打不出水井，大家今年都准备吃观音土过年罢！”
说完，大家便按着职位和年龄排成了一个三角阵，齐守初站在最顶尖。
待大家各就各位后，只听齐守初喊一句“拜——”，然后边喊边伸手敲了一下磐，继而在那阵清脆悠长的余韵回响中，齐守初带着大伙一起冲井龙王低头合什，整齐地跪倒磕头、匍匐在地，祈运这次挖井顺利，出水多多。
赫伦对这个倒不反感，但也低头合什希望这次能挖出甘甜的井水来，不让大家再喝那种苦涩的高碱水。
他心里真有点虚，前世哪经历过长达四年的干旱，野外生存找水也只是为了玩。现在赫伦已经是这些明朝百姓的希望所在，口唇干裂的他们都殷切企盼他找到水源。如果这回挖井不成，就悲剧了……
赫伦默默的祈祷着，不过不是在求神，而是希望这次他的判断能给点力。
不久后，“兴——”齐守初一声喊，然后轻拍了拍手掌便睁开了眼，众人站起身后就散开忙自己的事情了。而齐守初则指挥着贡桌旁边的两个闲杂人员，从别处搬来了个火盆，便把那井龙王倒扣在里面拿火给点了……
点了……点……了……！
旁边卸货的赫伦见此又忍不住了，不怪他大惊小怪，而是有些东西是真不懂，于是他轻声向身边扛麻袋的敖都问道：“这——为什么要烧掉啊？”
没开挖就弑龙王吗？这也太猛了吧！再说刚求完人家，河还没过完就拆桥了？
“大概是让分身通知本尊吧？！”大老粗敖都也拿不准的样子，随口道：“左使，反正传统就是这样的，好比咱们拜真空老母（白莲教信奉的神之一）后也是烧掉的，也许龙王就该回天上去呢？”
赫猛吸进了一口冷气，没话说了。然后他在穿梭的人流中转回了头，眼望着那缭绕的火舌卷过纸扎龙王的犄角黄发，继而它脸上的漆皮也开始剥落、破碎、化为灰烬……内心无声地说道：“拜托了！”
这不怪明朝工匠不信任赫伦而一再赘言求证，是过去打瞎一口井的损失代价实在过于巨大，人工的花销且不必说，仅仅是井桡这等需要花费高额金钱和大量时间打制的工件因为磨损的耗废就是个令人乍舌的天文数字。
而赫伦当面对“井匠”老头的一再质疑，本就是头一回找井位的他内心也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怀疑，犹豫不决的他继而沿着井位周边东南西北八个方位开始来回地踱步，又站在一旁想了半天，终究还是踏足站回到了刚才他插杆的地方，鉴定道:“……就这里了！不改了。”
“唉——那，好吧！”工头搓了搓手掌的老茧，“不过，咱们可说好，到时候打瞎了别拉我！对了，还有个事，至于工件器具现正修补打制，明天怕是来不及了，棚架也还没完备……”
“这——都齐全了还需要多久?”
工头和旁边的老伙计又低头咬着彼此的耳朵商议了一阵，才向赫伦回话道:“额——大后天，不，大大后天应该才差不多……嗯，不过咱们可以先挖浅井，井桡之类的还用不上，后天就可开工，边干边等不耽误功夫……”
“那好吧！师傅，我明天就在这里搭帐篷，准备食宿，后天你们打制好工具用骡车载过来安装。”
“行！”
“魏师傅，这挖井大概得多长时间能行？”赫伦问道，“……我好准备好伙食供给。”
“哎呀，这可不好说?那得看啥时能打出水！”
“那您就估计个大概罢?！”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搭上十几天的功夫，毕竟这底下除了三米土方，底下的就全都是石头了，可不好凿！费劲！”
“噢，我晓得了…谢谢师傅…”赫伦想想，那就快到过年了，正好迎新——合理！
……
转过头的第二天，赫伦就组织人员骡车拉来了帐篷、炊具、铺盖……调度来了粮食以及两扇猪肉，毕竟凿石挖井搬土是个体力活，没点肉食使不出劲力可不行。
等他从寨子里陆续拉着剩下的铺盖、粮食再度回返至三里外的挖井营地，下车准备卸货时，发现管民务的里正齐守初正指挥着一大帮人在摆贡桌，而贡桌摞了有三层高，最上层的小方桌上有一个斜坐着靠椅看起来很悠闲慵懒的白发人偶老头，满脸蓝色长须一直垂到腰际，头上插着两支奇形怪状的发簪；第二层则摆有两个跪坐的人偶娃娃，穿着简单，应该就是红白配色的童男童女；第三层则是放了些法器、清水、鲜花和水果糕点碟子。
古代施工动土之前，为了工程顺利或是盼望能结果成功，求个心理安慰拜拜神，这个赫伦可以理解，港片里黑涩会开香堂拜关二爷就差不多，没想到了古代也一样，只是拜的这个人偶他就不怎么认识了。
赫伦快步了过去，来到齐守初身侧，手指着最顶上那个着奇装异服的人偶老头，便开口问道：“这位是……”
齐守初见状，惊慌失措得脸色惨白，赶忙抬肘压下了赫伦伸直的手臂，继而双手合什向那人偶鞠躬请罪，口中还轻声地祷告求饶，让他宽恕刚才赫伦的大胆无礼之举，不要怪罪牵连了新杨堡的百姓，嘟囔了半天后，才拉着赫伦一起转身背对神灵，嘴凑耳朵低声冲他道：“……这是井龙王，水井的守护神灵，你可万万不可以轻忽怠慢之。”
井龙王?
赫伦脑中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好像真有这个神灵的印象，那是前世的暑假，《西游记》电视连续剧里有回唐僧师徒四人到达朱紫国时，与黄袍怪斗法有提到过这个井龙王……想到这，他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那人偶，原来头上那是犄角啊，做工好像也不怎么精细嘛……
那厢，齐守初见赫伦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便继续了话题。他是知道赫伦的——这个人怎么说呢，脑子有点古怪、不怎么信鬼神的，原先劝他信奉也没用，今天这是转性了……
“……赫总管，怎样？要不要某拿一个给您放在家里祈福用？这种神像人偶经常有扎的……不破费的……拿走一两个没关系的……”
原来还是消耗品？！赫伦顿时就觉得这位龙王的格调下降了三个档次，他又不信这个，便摇头道：“不用了，齐大哥，你赶紧忙你的吧！”
组织调度人手的齐守初见他一口拒绝便也没再给他多做解释，走开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
齐守初整理了一下贡品，看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招呼帮工以及其他人员都过来，开始举行开挖仪式：
“来来来——大家都跪好了，一会听我的号令，一齐向井龙王磕头跪拜，不许笑，不许喧哗，惹恼了井龙王，打不出水井，大家今年都准备吃观音土过年罢！”
说完，大家便按着职位和年龄排成了一个三角阵，齐守初站在最顶尖。
待大家各就各位后，只听齐守初喊一句“拜——”，然后边喊边伸手敲了一下磐，继而在那阵清脆悠长的余韵回响中，齐守初带着大伙一起冲井龙王低头合什，整齐地跪倒磕头、匍匐在地，祈运这次挖井顺利，出水多多。
赫伦对这个倒不反感，但也低头合什希望这次能挖出甘甜的井水来，不让大家再喝那种苦涩的高碱水。
他心里真有点虚，前世哪经历过长达四年的干旱，野外生存找水也只是为了玩。现在赫伦已经是这些明朝百姓的希望所在，口唇干裂的他们都殷切企盼他找到水源。如果这回挖井不成，就悲剧了……
赫伦默默的祈祷着，不过不是在求神，而是希望这次他的判断能给点力。
不久后，“兴——”齐守初一声喊，然后轻拍了拍手掌便睁开了眼，众人站起身后就散开忙自己的事情了。而齐守初则指挥着贡桌旁边的两个闲杂人员，从别处搬来了个火盆，便把那井龙王倒扣在里面拿火给点了……
点了……点……了……！
旁边卸货的赫伦见此又忍不住了，不怪他大惊小怪，而是有些东西是真不懂，于是他轻声向身边扛麻袋的敖都问道：“这——为什么要烧掉啊？”
没开挖就弑龙王吗？这也太猛了吧！再说刚求完人家，河还没过完就拆桥了？
“大概是让分身通知本尊吧？！”大老粗敖都也拿不准的样子，随口道：“左使，反正传统就是这样的，好比咱们拜真空老母（白莲教信奉的神之一）后也是烧掉的，也许龙王就该回天上去呢？”
赫猛吸进了一口冷气，没话说了。然后他在穿梭的人流中转回了头，眼望着那缭绕的火舌卷过纸扎龙王的犄角黄发，继而它脸上的漆皮也开始剥落、破碎、化为灰烬……内心无声地说道：“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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