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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狡兔三窟

    张林听着点点头,思绪差点飘到曲阜去。

    孔家如此巨富,不想办法干他一票实在是可惜了。

    王允似是看出他的想法般瞪了他一眼。

    “莫打孔家的主意,他们是圣人苗裔,经营曲阜的时间比大汉存在的时间还长,在士人中更是颇有声誉,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敢随意动他们,宁安,莫要玩火。”

    张林自然是从善如流的点头,这点逼数他还是有的,在掌握绝对实力之前,他保证不先动曲阜。

    王允继续道:“我今日叫你来,一是让你见见孔融和尚爽,二是借孔融的例子让你知道,乡间声名绝不可弃。”

    张林点点头道:“舅父说的自是有理,可我如今在豫州,不在并州,这……”

    王允抬手打断了他,“我既然叫你来,那必然有我的道理。”

    他一边将张林唤到近前,一边在桌上摸索一阵,递给张林一份文书道:

    “宁安可能还不知道,自皇莆嵩、朱儁连战连捷开始,朝廷上下便就俘虏、流民如何安置一事吵个不停。

    激进者曰杀俘,明正典刑,以示朝廷威仪,明智者言就地安置,或打散回乡,可钱从何来?

    皇莆嵩、朱儁、董卓,以及各地州郡县兵,何止百万,早就掏空了国库,更何况天子奢靡,安于享乐,所耗颇多,一时之下,朝廷实在是拿不出安置的钱来。”

    王允突然冷笑,

    “也正因为如此,不知是谁买通了朝廷中官,竟让十常侍向天子提出将俘虏发卖的毒计,自言天下一家,何非君土;百川之民,何非天子隶臣;中外之财,皆陛下府库,生杀予夺,皆在天子一人心,更何况发卖乎?

    天子深以为然,时至今日,有好事者竟想将各地流民一同发卖,还美其名曰充填地方。”

    张林听的头皮发麻。

    听说过卖官鬻爵的朝廷,还没听说过大规模卖民为奴的朝廷。

    如此种种,这大汉朝廷岂还有半点体面?

    更何况发卖为奴,谁去买,谁能买,还不是各地豪强。

    今后各级官员勾结地方,上下其手,几乎想都不用想,什么叫乱世之始,地方势力过分膨胀就叫乱世之始。

    哪怕能臣名将皆在,这大汉恐怕也没多少年头了。

    王允咬牙继续道:“可怜我大汉朝廷,不曾想竟做出这等腌酸勾当,这与卖儿鬻女何异?”

    张林没有答话,王允叫他来肯定不是骂骂朝廷,发发牢骚这么简单。

    果然,很快便见王允道:

    “天子虽遭奸人蒙蔽,一心图利,但我等不可不讲君子道义,最起码不能不顾乡党之情。”

    “舅父的意思是?”

    “我已去信联系太原、上党、西河、雁门等郡,请大家一起凑了笔钱粮出来,以助我等并州人归乡,若有盈余,但凡想迁并州者,亦可资助。”

    跟着王允还强调了一句,

    “宁安,此非假借资助之名,行赎买事,实乃真心实意。”

    张林点点头,王允这句话他其实是信的。

    并州不同与豫州、兖州等中原州郡,全州九郡九十八邑,人口却不过十一万户,七十万余口,哪怕比之穷山恶水的交州亦有不如,地广人稀简直和凉州差不多。

    况且自熹平六年,朝廷讨伐鲜卑失败以来,朔方、五原、云中、上郡,乃至是西河都有相当一部分土地落到了鲜卑、匈奴等胡人手里。

    所以并州虽有黄巾,但心头之患却在匈奴,在鲜卑,在连年的大旱。

    若无人,光圈地敛财有屁用,留给鲜卑人吗?

    当然,朝廷突如其来的律令恐怕也好好吓了他们一把,若真让中原腹地的世家豪强们将人弄走,那他们就白瞎了。

    不过,如果真能迁一部分人去并州,这对还未沦陷的郡县来说都是个机会。

    只见王允拍拍他的肩道:

    “我想将此事交给你,宁安,此事虽苦了些,又不像行军打仗般多是功绩,但你若做成,不仅是返乡的流民,整个并州都会记着你的好,这些年,并州的汉人实在是太少了。”

    说到这,张林立马反应过来,王允说的乡间声名便是这。

    人离乡贱,故土难离,哪怕是大多沦陷的朔方等地,一众流离失所的难民都心心恋恋的打回去,更何况那些本就是因为天灾人祸才出来讨生活的并州人,若有机会回去,谁又愿意在这异地他乡做仆役,寄人篱下?

    只是简单思量一下,张林便打算接下。

    事再苦,还能苦过来时?

    一无衣食,二无兵甲,此时他有刀有人,还有人资助粮草,又算何苦?

    来时如何,他去时走一趟又如何?

    况且王允说的对呀,乡间声名不可弃,他不可能一辈子这样颠沛流离,更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洛阳,那不是他的地方。

    想通了之后,张林直接俯身拱手道:

    “还请舅父放心,此事我应下了,绝不负舅父重托。”

    “好。”

    王允随即握住张林的小臂,将他扶了起来,笑道:

    “有宁安这话我就放心了,此事若成,便如冯谖为孟尝君市义,狡兔三窟已成大半了。”

    张林忽然愣了一下,狡兔三窟的典故他是知道的。

    无非是冯谖客孟尝君,以焚券市义,谋复相位,在薛立庙三策为狡兔三窟,使孟尝君安稳为相数十年。

    不知王允口中三窟又是如何?

    看见张林这副样子,王允很是得意的抚着胡须,笑道:

    “冯谖为孟尝君营三窟,我亦有三窟与宁安。

    朝廷功绩,入职中枢乃第一窟,拜师卢植,经营仕林名望乃第二窟,此计乃第三窟,三窟若成,进可攻,退可守。

    就算我哪日死了,宁安也必有个依靠,不至于仕途不顺便一蹶不振,哪怕我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你爹娘了。”

    张林顿时愣住了,竟不想王允如此为他安排,亲父子反目成仇者都不少见,更何况甥舅。

    本想说句豪言壮语显显胆气,却一时卡在喉头,最后只得拍拍王允的背道:

    “舅父说的哪里话,您乃治世能臣,当长命百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