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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长街掴县子 仓促结三郎

    自从考场一事以来转瞬已过三月有余,此时已入十月,天气微微转凉起来,连街道上的都几乎看不到什么闲逛的人了,近冬的气氛叫这个贫瘠的村落蒙上思虑的阴霾,每家每户都思虑着如何熬过这个难挨的冬天,据说江南此次受灾,皇子赈济三个多月,仍是饥民遍野,不见起色,皇帝似乎没了耐性,加紧了对直隶周遭的赋税。

    木听自从得知了要去白鹭洞求学的事,近来更是勤奋,总想着脑袋是装满东西了,可总觉得不是自己的,恐慌的紧,所以对于日常脑子里闪出的文思都记录下来,三个月来已经厚厚的一大本了。木听便是这样还是不满意。

    木田总劝他不要急功近利,怕是会用坏脑子,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赠与的美意。木听当然是进了耳朵进不去心里,写多少便要木田鉴读多少,姐弟俩对此不亦乐乎。

    只是今日朝堂的气氛让木家姐弟也不得不关注了起来,木听是因为要去白鹭洞自然也就离不了对时论更加上心,木田却是因为近日西门宗宪得了荫辟,捉调淮州司马,这位康盛十年的举人才算有了三年来第一个官绅,临走时给木田道了别,自从替木听求药后,两人的关系是不寻常了些,木田说不清,西门不想说清。

    木听是不愿意二姐为了自己动摇自己当年的选择,木田却只说这是他管不着的事情,木听也就只能讪讪地没趣谈了。

    康盛帝令五皇子杨缮代君奉祀泰山,这一举动叫本不扎眼地五皇子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不知怎的,据传五皇子收到圣旨即进宫面圣,请求收回皇命,是以其身虚体弱,难当大任,并表示二皇子当是最好的人选。

    五皇子原本在朝堂上只有礼部尚书于谦作依仗,此行为一出,更是让朝堂观望的中间派选边站的队伍一下子就把五皇子排除到了争储的行列。

    可圣恩难违,五皇子只能收拾好车驾,与礼部尚书于谦,一同出发去了泰安郡。

    木听觉得,似乎天下真的要经历一番折腾了,只是天子选的时机,似乎着急了些呀。

    可生活总归是要继续,国事在此刻的季节远远没有这个冬天的生计重要。

    所以尽管很不情愿,木听一家还是要跟着木听的爷爷的酒坊去做这个冬天少数的收入的活计:酒糟。

    按理说木家嫡长孙的身份足以让木听不再吃这样的苦,但是张家乡没人不知道老木跟小木的内人关系不好,小木的内人与小木的关系又是统领与被统领的关系,所以小小木自然而然享不到隔辈的福气。

    但是木听也不埋怨,谁人都知道自家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照例木听是要去木家在乡里的老宅去问礼,随后再跟着叔叔或者其他酒工去做活。这种事木曲是往往不来的,他瞧不上,他有他自己的活计—倒卖。每年将要入冬的时候,总会有一批凉人的狍子皮肉南下而来,木曲就吃了这里面的红利。

    木曲不愿意靠近主宅,郜素华也不愿意。

    木纲和木听成了最容易被使唤的两个人,木纲曾经也是酒坊的掌柜候选人,可惜娶了个有脾气又有志气的娘子,所以现在成了酒坊的酒工,给自己弟弟和老头做工。

    主宅很大,是县里为数不多的四进的宅子,里面住着木听的爷爷木唐和叔叔木哲一家。木听不经常来主宅,每次也只是短暂的做停留便又出去了。所以主宅里的花花草草木听都不太熟悉,几个丫鬟也对自家的小少爷陌生的紧,只听说是成了名的儒生。

    木听径直穿过前院赶到爷爷的屋前,见到木唐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要去接酿酒原料的一切东西。文书酒曲是一样少不了的。

    见到木听来了,木唐停下翻手里的账册,目光稍微从焦虑中缓和过来,声音嘶哑的说道:“听儿来啦?你先坐,爷爷查完帐便可以出发了。”

    木唐对木听一向很和善,这是自小木听愿意亲近他的原因,也是木听嫡长子身份的原因。

    木听没有坐下,看着满头白发的木田,着实想到十几年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跟自家母亲斗嘴斗智的家主了,他现在更像是一个老人,操持着一个并不完整的家族。

    查完帐,木唐笑眯眯的带着木听踏上了接酒酿的路,一路上爷孙俩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木唐提了一句木听考场立言的事,木听说不过是说了几句圣人言罢了。其实木听早就得到了李儒的传话,自己立言的事情通过以下关系被封锁了消息,当下应该是仅在阳谷县有些风声而已。

    这叫藏拙。木听不懂,李儒也没有解释。

    但是木唐随意的说了一句:“读书人还是要小心说话。”让木听有些不明所以了,什么时候目不识丁的阿爷也能明白这样的道理了。

    两人到了地方,木听也不含糊,读书人也得去搬货。

    木唐是决计不再插手了,赶了几个精壮的小伙子紧着干,一会儿也就装完了。

    回去的路上木听倒是把自己要去白鹭洞书院的事告知了木唐,木唐听了脸色大变,似惊喜又似恐慌,竟然一时间叫人琢磨不出来。

    木听也没在意,只当是他担心自己不久后的远游罢了。

    可在回去路上遇到杜伦又嘲讽木听儒士拉酒糟后,木唐的反应让木听有些不可思议,木唐竟然当街掌掴了杜伦。

    事情当然不会简单的结束,木听能够料想到在杜家执掌阳谷的日子里,木唐会面临怎样的后果。但是木唐没有让木听再关注此事,只是交给了木听一个印章和一封写完很长时间的信并且告诉木听以后出门对付难缠的无赖就需要更不讲理的方法解决。

    之后做工的日子里,木听一直打听杜家的事,可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木听不知道杜家为什么没有寻爷爷的事,直到做完工后被另一件事纠缠后,便也就渐渐忘了。

    那就是,郜素华向张家提亲了。

    事情只是询问了木听一句,甚至木听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强制按上了木听爱慕张家女的名声。

    说是赶在木听去江南前要将亲事定下,所以木听急急忙忙的去见了一面张荷,那个自己印象里读书时总在大姐房间里瞧着自己的姑娘。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木尚安排的,是在一家做女子点心的铺子,却是很多县里高官家眷的常去之所。

    里面点心是极多的,木尚一致催促木听赶紧选一选,一边还暗示木听哪个是张荷最爱的。

    木听一脸无奈,自己哪里懂这些,于是说道:“阿姐,你选便好啦。”

    木尚一听,哪里愿意,白皙的脸上装出愠色,不满自家弟弟的表现说道:“你这呆子,怎得连这些迎合女子的心思都没有嘛!”

    “我.....”木听一时语塞,自己着实不懂啊。

    趁着张荷还未到,木听忍不住的问道:“阿姐,母亲提亲张家,是否为你促成?”

    木尚听罢眼神一挑,摆了摆头,无辜地说:“欸,还真不是。”说完顿了一下,靠近了木听小心翼翼地轻声说:“据说是张家暗示母亲这样做的!”

    说完还一脸戏谑地看着木听。

    这......

    “真是看不出,荷儿竟是这般勇敢地女子!”木尚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一样脸上充满笑意地嘟囔道。

    “阿姐!你就当真觉得这就是单纯的儿女心思?”木听有些焦急的说。

    “那还能是什么,我懂荷儿的想法,何况你要去白鹭洞书院,两家的门第是不差了的。”木尚却毫不在意。

    不过一会儿,张荷便到了。

    两人见面是有些尴尬的。尤其是张荷,小巧精致的脸上露出些难以掩饰的羞涩。

    “张小姐,今日我冒昧请您出来,是当真想要问问您的意思,婚姻亲事实在儿戏不得。”木听直接看门见山说。

    张荷一听,微微蹙眉,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木听:“木公子所言何意?”

    木听下定决心是不要耽误人的,于是断然说道:“木听非是良人,白鹭洞求学亦非光明前途,甚至一生困顿也说不准的,若是姑娘心有难处,木听愿意中人,此事尚可回旋。”

    张荷听着,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木尚也是赶紧白眼自家弟弟,手上就没停下动作,忙安慰张荷说自家弟弟不懂事理,别放在心上。

    木听却不作理,他并不看不上张荷,只是若是稀里糊涂的被安排了亲事,总归心里是不大愿意的,所以他首先要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真心。

    张荷眼眶微微湿润,声音如蚊蝇:“我做不了主的。”

    眼泪欲滴,木听也就没了继续追寻的道理。只能让阿姐好生安慰,告了一声歉意,就跑出了点心铺。

    走在大街上,木听不知怎得心里就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若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那对于张荷还有张家来说都是极大的不公平,他做不到像当年二姐那样决绝,何况李儒告诉过自己白鹭洞一行前切勿生事。

    张家并非好相与的,总得想个哪怕暂时两全的法子。

    回到家后,郜素华就直接拽着木听量身量了,说是一定要请好的作坊织一件顶好的锦衣,织的年月可以久一点,但却是不似给木纲织的一般,需要针脚细致,木家第一个娶亲的男娃娃,有了户丁才算真的脱离了主宅那边自成一系,这是郜素华思量了许久的事了,她跟木唐的恩恩怨怨只有她成了主母才有再次权衡的必要。

    木听很想打断母亲,可是真舍不得母亲这股子高兴劲头,似乎母亲也有好几年没像近几日这样快意了。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是不讨厌张荷的,她能诗画,也有见识,爱慕自己。父亲是县书佐,叔叔是衙门捕头,是真正意义上有门头的家世。更重要的就是这大概是母亲和爷爷唯一能达成共识的事情了。自己出门后的一段时间里,木听希望这个家别再吵下去了,尤其是感觉到爷爷似乎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