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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信

    任自飞见颜墨心不在焉,神情恍惚,道:“颜师姐,别打听了,既然已距蜻玉宫不远,我们抓紧时间去了便知真实,不比这道听途说的强?”

    颜墨的心思,岂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所懂,她站在原地思忖片刻,道:“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任自飞刚好饿了,欣然同意。

    两人走进一家小吃铺,要了两碗混沌,颜墨向店家道:“最近蜻玉宫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店家道:“没听说,只听说神仙驿有个十二岁孩子,用一把生了锈的铁剑,刺杀了天下第一恶人神魁,正道七派的高手已远赴死神殿,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蜻玉宫的郑宫主也带领弟子前去参战,老百姓总算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言语之间,颇为振奋。

    顿了顿,又道:“天河郡的百姓早已准备停当,待郑宫主她们凯旋而归时,锣鼓齐鸣,夹道相迎。人们说仙子在天上,依我说,仙子便在这蜻玉宫。天上的仙子中看不中用,无视世间苦难,蜻玉宫的仙子则是天河郡的保护神。”

    颜墨神色凄然,眼中转动着泪花,不再言语。

    伙计端来一碗混沌,往桌上一放,说一声“下一碗马上便到”,便离开了。

    任自飞毕竟了是孩子心性,悲伤过,叹息过,一切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了,早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双筷子在手,在桌上咚咚地敲着,见混沌端来,一把抢过,正要吃,却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把碗推到颜墨面前,道:“师姐你先吃,我吃得快。”

    颜墨将那碗混沌又推过来,道:“你先吃吧,我不太饿。”

    又道:“盟,盟主,若你叫柒师姐为师娘,便不能叫我师姐了,辈分有别。”

    任自飞道:“那叫什么?”

    颜墨道:“叫师叔。”

    任自飞侧头想了想,道:“女的不应该叫师姑吗?”

    颜墨惨然一笑,道:“那是尼姑,就叫师叔吧。”

    任自飞哦了一声,道:“好的,颜师叔。”

    颜墨道:“快吃吧。”

    任自飞早已等不及,低下头,嘴搭在碗沿上,筷子飞快地扒拉着,呼噜噜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毕,走到街上来,沿着街道出了城区,顺着一条蜿蜒小径继续向前。

    两旁是成片成片的农田,庄稼长势正好,绿油油的,偶见两三个乡民在田间劳作;牛在野滩上吃草;错落有致的房屋分布在田野上,炊烟袅袅,有几个孩童正在玩耍,嬉笑之声传来。

    走不多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花海,绵延十数里,一望无际,各种花儿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无数漂亮的蜻蜓,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在花间翩翩起舞。

    任自飞问道:“怎么有这么多蜻蜓?”

    颜墨道:“虎啸深山,狗吠柴门,苍蝇逐腥臭,蜻蜓爱奇花,都是本性,是以祖师爷给本派取名蜻玉宫。走吧,快到了。”

    任自飞问:“那玉字又是何意?”

    颜墨想了想,道:“我也不知。”

    走过这片花海,又进入一片梨园,梨树掩映中,看到一处宅院。

    说是宅院,颇有些委屈它,更像一座小城池,高大的院墙漆成红色,顶上是绿油油的琉璃瓦,四角各建一座精致的角楼,挂着彩带灯笼,煞是好看。

    走近了,看到一条小河,河上有座可供车马通行的木桥,过了木桥,便到达院门口,有两个持剑女子把守在院门口,她们看到了颜墨和任自飞,急忙迎上来,问道:“颜师妹你回来了,宫主她们呢?”

    颜墨未答,问道:“柒师姐呢?”

    两名女子道:“在里面!”

    颜墨便领着任自飞进了院子,院子很深,一眼难见全貌,大大小小的房屋殿宇层层叠叠,从各处窜出几个美丽婀娜的女子,围住二人询问:“颜师妹,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这人又是谁?”

    颜墨只是叹息流泪,并不答言,早有人跑去通报柒慕儿。

    片刻后,一个面相三十来岁的美妇飘然而到,问了颜墨同样的问题:“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师父她们呢?”

    颜墨终于忍不住悲痛,扑到美妇怀里,哭道:“柒师姐,师父她们,她们全都,全都殉难了!”

    美妇柒慕儿如遭雷击,僵在当场。

    众人哭过,柒慕儿带着颜墨和任自飞回到一间客堂,各自入座后,互道别来情由,颜墨和任自飞将各种事情说了一遍,柒慕儿半晌无言,一双美目中泪光流转,脸色苍白,嘴唇微抖。

    颜墨咬牙切齿地道:“此生不除尽魔道,誓不为人!”

    柒慕儿吞声忍泪地道:“可怜师父和诸位师叔师妹,竟连副尸骨也没留下。”

    擦了擦眼泪,打起精神,正正神色,道:“颜师妹,且莫悲伤,我来问你,别的门派伤亡如何?”

    颜墨道:“当时玉烟真人用私语术传话与众人,让大家各自为战,能保全几个是几个,是以我并不知别派情况,一路上只顾奋力飞行,也没见着别派的人。”

    柒慕儿道:“若各派皆如我蜻玉宫这般,正道危矣,唉,玉烟真人就是藏私,他明知他喜鹊门实力最强,却要分散对敌,是怕别派的人连累他们。”

    望了一眼任自飞,道:“你说魔道又派人洗劫了各派总部?”

    任自飞道:“回师娘,正是。”

    柒慕儿道:“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来找蜻玉宫的麻烦?”

    任自飞在蜻玉宫逗留了两日,宫主仙逝,宫中之事暂由大师姐柒慕儿代管,她为宫主郑挽澜和几位殉难的师叔师妹举行了丧礼,宫中人无论老幼,尽皆披麻戴孝,一时之间宫中悲声四起,令人动容。

    任自飞见师娘安然,怕师父担心,便要告辞,柒慕儿给夫君袁阔写了一封书信,给他带在身上,道:“自飞,我本欲与你同去,但宫中诸事亟需料理,魔道中人迟早要对蜻玉宫下手,我要及早防范。你一路上务要小心,见了你师父,请转告他:柒慕儿誓与蜻玉宫共存亡,若有差池,来生再聚!”

    任自飞和柒慕儿相处了两日,觉得她十分温柔和气,听到此言,心下伤感,堕泪道:“师娘,你要保重!”

    辞别了蜻玉宫众人,任自飞运起飞行术,向南飞去,

    ※※※※※

    任自飞走后十数日,玉烟真人一行回到了喜鹊山,带去的人折损了大半,因弟子们受伤严重,不能全力飞行,是以回来得迟了,路上遇见了来寻他们的宋于心和马平川,便一道同行而归。

    四殿首座在道清殿落座,玉烟真人听袁阔说,门中遭五行死神屠戮,其余各派也遭魔道中人洗劫,皆伤亡惨重,仰天长叹道:“皆因我急功近利,才有此祸,喜鹊门亡于我手,天下亡于我手啊!”

    又问:“自飞师侄呢?”

    袁阔便把任自飞不告而别的情由说了一遍,玉烟真人骂道:“混账!自飞师侄此去,凶多吉少,你为何不去寻他?”

    袁阔连忙低头认错,道:“恕我无能,与五行死神一战,元气大伤,精力不堪,分身乏术,两头都放不下,所以只能顾一头弃一头了,恳请师兄责罚!”

    纪无声道:“师兄,这怪不得袁师弟,他率领七位高徒击退五行死神,已是难能可贵了,现在五位徒弟重伤未愈,尚有罗师侄性命不保,你还能让他怎样?西沙大漠一战,年轻一辈中修为稍有大成者,几近全亡,我喜鹊门也就剩下这些个残兵败将了,将来复兴大业,全仗他们,袁师弟岂能弃之不顾?”

    易锦绣道:“纪师弟所言极是,我倒觉得,自飞师侄现在比谁都安全,既然千影夫人有令,要在五年后杀他,魔道中人也就没必要为难他,倒是蜻玉宫目前的处境堪忧。”

    袁阔起身道:“掌门师兄,如今三位归山,掌管各事,不如让我去趟蜻玉宫,一来探查蜻玉宫近况,二来寻找自飞。”

    玉烟真人沉吟片刻,道:“也罢,你速去速归。”

    袁阔道声是,正欲动身,一个守山门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叫道:“四位师长,掌门师弟回来了!”

    话音刚落,任自飞瘦小的身影已站在殿门口,他环顾了一圈四位师长,徐徐几步走进殿来,行了参见之见,道:“弟子擅自离山,违背了门规,请掌门师叔责罚!”

    四人大喜,起身疾步趋身到他跟前,左右打量他,尤其是袁阔,关切之情愈甚,却板起了脸孔,道:“你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守规矩,简直……”

    他住了口,想找个合适的词语来教训徒弟,一时却找不到。

    玉烟真人道:“事急从权,自飞师侄也是为你分忧,虽有逾矩之举,却也情有可原,自飞师侄,你且说说,蜻玉宫现在如何?”

    任自飞便将一路经历细说了一遍,道:“师娘说,魔道中人尚未去过蜻玉宫,但难保以后不去,所以师娘说,她誓与蜻玉宫共存亡!”

    转向袁阔道:“师父,师娘让我转告你,她若有,若有差池,来生再聚。”

    袁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她可有书信与我?”

    任自飞急忙从袖口摸出师娘柒慕儿的书信,双手捧着递给师父。

    袁阔心下激动,一张白脸上竟飞过一抹红晕,双手微抖,接过书信,手感颇为厚实,正欲拆封,又似觉不妥,咳嗽了两声,正了正神色,将书信装入袖口中。

    众人听说西沙大漠一战,蜻玉宫只生还了颜墨一个,皆扼腕叹息,玉烟真人老泪纵横,道:“都是我之罪啊,我以为分散作战有利,没想到亏了蜻玉宫。”

    易锦绣劝道:“师兄此举并无过错,只是偏巧蜻玉宫遇到了实力较强的一股敌人,也是始料未及之事,当此正道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如何应对,才是要紧之事,切莫意气用事。”

    几人各自归座,玉烟真人收起自责悲痛,向任自飞道:“自飞师侄,非我疑你,实是此事关乎重大,那千影夫人何时与你立过五年之约?内容又是什么?”

    任自飞早已编好了说辞,道:“回禀师叔,我并不知,想是他不想让我死得这么轻松吧,此前我并没见过她。”

    玉烟真人哦了一声,道:“无论如何,如此倒给我正道一刻喘息之机。”

    大家讨论到天黑,各自回房歇息。

    袁阔回到仁为殿后院自己的房间,关门闭户,迫不及待地拆开妻子的书信,展开来,密密麻麻写了两页,墨香扑鼻,纸上整齐娟秀的小楷便映入眼帘:

    袁君吾爱,知你思妾日甚,妾亦如此,每每夜不能寐,独泣待旦。

    原以为此番征讨死神殿必胜,天下安定,百姓得脱水火之境,你我归隐田园,云游四海,浪迹天涯,恩爱至死,岂知颜师妹回报,妾师及师叔师妹尽殁于西沙大漠,埋骨黄沙。

    师恩深重,粉身难报,妾决意殚精竭虑,重振蜻玉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与君一道,铲除妖魔,还天下以郎朗乾坤,明月清风,故暂不能与君相聚,望乞见谅!

    回想你我相爱之艰,历经重重阻碍,终成正果,又何惧目下小祸?

    待妖魔除尽日,妾必与君厮守终生,此心不渝,愿君明妾苦心,请勿牵怀。

    君座下弟子自飞,憨实敦厚,有情有义,胆识皆具,望君善待之。

    言不尽意,涕泪搁笔。

    君之至爱,慕儿亲笔。

    袁阔读罢,已是泪水涟涟,心潮汹涌,久久难平,思念妻子之情愈甚,但好歹得知她安然无事,便是天大之幸。

    其后数日,各派陆续差人来到喜鹊山,言说西沙大漠一战的伤亡情况。

    蜻玉宫自不必说,只生还了颜墨一个,其他各派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东北虎惧山,出去二十多人,回去时只剩下掌门人祝万里一人,他回山后,见到本部亦遭魔道屠戮,几近灭门,悲愤之下,口吐鲜血,一病不起。

    不必一一细数,总之经此一战,正道七零八落,已名存实亡。

    相比起来,喜鹊门的伤亡倒不值一提了,至少前辈人物皆在,根基尚稳,当今天下,也只有喜鹊门能与魔道一较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