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独居
一：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她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电话，也没有他的地址。
只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躺靠在沙发上，抱着靠枕，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发出回响。
她一动不动地侧蜷缩在床上，身上只披一层单薄的被子，望着窗户发呆好久，想要找人倾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沉默。
梦祭在日记中写到︰
二零二一年一月
这是一座南方的城市，由于靠近大海，阳光常年的照射，这边的居民大部分长得黝黑而且矮小，对于一个独自漂泊在异乡的打工人来说，挣到钱才是对自己唯一的慰藉。
偶尔有空在网上流露情绪，没有声音，只有聊天对话框内那一排排黑小的文字，这种交流方式是她喜欢的，无所顾忌，无味又不可或缺。
二零二一年二月
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在她还是小孩阶段的时候。没有这么刻意般地讨论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还小，机会未来依旧会有。
一直过了多年，直到现在，是人为还是巧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人总是贪心，当想要的已经拥有，还想得到更多。
虚无缥缈的浪漫与美好并不真实，然而短暂的快感使人愉悦。
像吃垃圾食品，知道多吃对身体有害，还是忍不住想放进嘴里。
在前段感到无聊的岁月中，用食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一直吃，直到吃不下为止。
如往常一般，梦祭的同事约好下班去附近的茶餐厅吃晚餐，偶尔会自己在家做饭。搭乘地铁，穿过地下通道，从地下到地面。来到大街边的广场内，街角开满了不知名的玫红色野花，整个城市弥漫着一副装模作样派小资情调的生活。
二零二一年三月
五年以后，我又回到了这座南方的城市。当火车的鸣笛声响起，轻轨快速移动，我与这座城市的缘分又回到当初。阳光与微风协调合作，经过光合作用照在皮肤上时，纹路清晰可见。这种清晰感已经很长不曾有过，有些感慨的情绪成分。
一张席子铺在钢架木板床上就能入睡，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与节奏，简单的生活使我没有焦虑感。
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在那个时间段里，我能感觉得到，我不在乎他们。也许，不是不在乎，而是种无能为力。我需要这样做，才能保持专注的习惯来维持高效率。
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的生活，不刻意去讨好谁，只需要听从上级的安排，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完到了月底便能有收入，然后早点逃离这个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谁也不再见谁。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当自己不断体会失落，被打压，体会希望变成失望，又变成希望的周而复始，我内心的善良也变得越来越消耗殆尽，想要报复却又没有资本。
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二零二一年四月
因为我是女的，我在某天突然一直开始这样认为，女孩只要长得漂亮就能找个有钱人，也许我的心理已经变得阴暗，不好的情绪已经持续二十五年，急需找到一个紧急出口来发泄。
我逐渐被现实同化，我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以至于不断降低自己的标准，现在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有够用的经济基础，让我踏实心安的人。需要一个人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一个我与自己约定的期限，与外人无关，他存在于我的心灵深处。
洗完澡走到楼顶吹风，远方出现一条条微黄连绵的浮云，天色渐暗，太阳即将下山，一架飞机如鸟般迁徙到陌生城市，穿越痕迹在空中留下一条细细的白线。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房屋连成高低不平的山峦，一个一个的小窗口整齐地排列在那里，一动不动，潮湿而迷茫。已有灯光上映，夜色降临，回到房间，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在风中来回摆动，仿佛留下阵阵思绪飘向远方。
二：
他们说了再见。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再也没有见面。
上午九点五十四分，下楼去附近闲逛，工作日的街道，行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在家带孩子的年迈老人。太阳开始发出炽热，使人内心有焦躁的感觉。
附近的农贸市场有许多个小小的平台。很多年没开了，经常聚集一些老年人在上面玩纸牌来作为生活的日常娱乐，她坐在平台上漫不经心的环顾四周。
有位身穿蓝色棉质衬衣和黑色裤子，黑黝黝的中老年大叔打着赤脚，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抽烟，不时用手按按眉心和双眼，显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让人倍感疲倦。邻边有位白发苍苍的短发阿姨正给孙女喂红枣发糕吃，女孩坐在平台中央，在上面开心的摇来摇去。
狭窄街道上有几辆车驶过，发出尖长的鸣笛略显聒噪。高高的居民楼拥挤的排列在一起，看不清整片天空。穿过狭长的巷道，转角走到大马路中心，在等绿灯的间隙，抬头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点缀大朵大朵的浮云在慢慢游动。犹如钟盘上的时钟一般悄声无息，静静绽放。拐过几个转角，终于走到室内，一阵凉气扑面而来，空调的温度缓解了躁动。
他们到附近一家茶餐厅点了食物。服务员问他们要点些什么？他将菜单递给她，你先点吧，初来乍到，谢谢你当我向导。一杯冰冻柠檬水，一份港式凤爪，一份千页豆腐，一份黑椒鸡扒饭，还有一份西瓜拼盘。男人微笑着说他要一份干炒牛河。吃完午餐，他们结束了旅途。男人送女孩原路回去，他说，我送你吧。正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线路，迷路就不好了。下午两点，分别的时候，他们说了再见。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再也没有见面。
三：
像明天就会来那样期待，像永远不会来那样生活。
大部分时候，梦祭安静地呆在房子里看看书或透过窗看雨飘向河面。小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煤气灶。连着天天下雨，河面的水涨到基本上与房子平齐了。客厅的一边全是窗，窗帘布是淡白色的绸缎窗帘，已经很残旧。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得近乎凄清，这里不像有一位女主人打点一切。她睡的是一张单人床，床收拾得很整齐，房里并没有她的照片。枕头上放了一本解梦的书。她时常做些好奇怪的梦，所以就看看书。为什么每次梦醒之后，总会忘记那个梦？尤其是好梦，如果是噩梦的话，却会记得很清楚。
那天中午，在布艺店里老板正忙着替客人挑选布料，她在店内出现。
小姐，你在这里工作的吗？
这是我的正职，有什么可以帮忙吗？
我想换家里的窗帘布。
我们要到你家里量度窗子的大小。
我把地址写给你。
你住在西环最后的一间屋，我知道是哪一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住哪一个单元。
我住在四单元。
这一天的黄昏，工人来到她的家，把沙发放在客厅中央，又替她挂上窗帘布。她换上新的窗帘和沙发，还做了两套床单和枕袋。她把它们放在她的单人床上。看着她的床，她想，她应该替它换上新的床单和枕袋。换上新的床单和枕袋之后，这个单人床，才跟屋里的窗帘和沙发配合。床单和枕袋是用柔软的米白色和绿色棉布缝制的。于是，她又把新的一套床单和枕袋重新铺上，把旧的一套叠好，放在一旁。收拾完房间，已经是漫天星星的时候。
她外出时会去附近那家书店看书，书店老板是个年轻美好的女孩。她的名字是清梅。她的男朋友林是一家股票行的高级职员。她开的车也是林送的。她说她们住的房子有一百多平米，只有两个人住，她觉得太大了。房子是林三年前买的，钱是他付的，房契写上她和他的名字。林说房子是准备将来结婚用的。每个月，他会自动存钱进她的户口，那是生活费。他是个很慷慨的男人。花他的钱，她觉得很腐败，有时候，又觉得挺幸福。林比她大十年，他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他觉得照顾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她，也曾经相信，爱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橱窗木板上写着：
每周一举行朗读会。
每周五进行书籍交流探讨学习。
每周六挑选一部经典电影播放。
她说她的理想是在书店上班，再开一家独立书店，养一只小狗一只猫，悠闲度日。以前在书店工作积累经验，后来有了一点积蓄自己开了一家，面积不大，主要是氛围比较好，活动比较多，这样能够吸引顾客。在市中心经营一家小小的书店，面积不大，主要是情怀。她给它取名《阅微草堂》。
墙壁上能看见几则标语：
一：
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跳舞吧，像没有人在欣赏一样，
唱歌吧，像没有人在聆听一样，
工作吧，像不需要钱一样，
生活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艾佛列德.德索萨
二：
像明天就会来那样期待，像永远不会来那样生活。
店铺分为两层，阶梯是空中楼阁，有两面被落地窗占满，摆在窗前的宽桌上，坐着前来书店看书的人群。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可以拉下竹制窗帘遮挡阳光，更加安静。位于附近的金融中心，闹市中的安静地段，旺季时节书籍的销量还行。书店开了有几年，卖的都是一些具有情调的书籍。
除了在店内组织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来看电影，或者探讨书籍学习交流课程和朗读会。偶尔会从花市进购来一些鲜花和茶叶，有百合，玫瑰，满天星，多肉，绿萝，还有西湖龙井，绿茶，花茶热饮等等之类的，附带购买和赠送明信片。
空闲之余会和瑜伽馆的朋友们去公园晨练，日子过得轻松而愉悦。
渐渐熟悉后，梦祭常常来店里帮忙整理书店，当做兼职。她们在这家书店日积月累的相处下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如往常般清梅便早早的来到店里，坐在前台清点账目，收拾货架上摆放凌乱的书籍，等待顾客前来看书和购买。
书店的小提琴伴奏和诗歌朗诵的声音常常吸引顾客驻足欣赏。
那天朗读的诗歌是诗人罗尔的作品《你美丽的忧伤》：
你目光有醉人的疼痛，
从此注定我终生的漂泊。
为了记忆中的那片海蓝，
我踏上长路没有回来，
哪怕此生受尽伤痛还有煎熬。
我追我的梦直到天涯。
你目光有醉人的疼痛，
从此注定我终身的漂泊。
我愿化春风轻拂你的发梢，
带走忧伤找回失去的笑。
我愿燃烧自己放出光芒，
挥去你泪眼里的彷徨迷茫，
还你新生的纯真和希望。
四：
读起那封对折过后的信件，上面有一个人写的愿望。
第一次出门旅行，一个人去另一个城市。梦祭订了去三亚的航班，飞机即将起飞。
国庆节的时候，到处是飘荡的人群，像在一条深海里游来游去的鱼群，自由中带点流畅。
下了飞机，她直奔酒店，好久没有好好思考。酒店的地理位置很好，有一个大阳台，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景。梦祭喜欢带阳台的房间，没有防盗网的那种。看见大海觉得心情舒畅，身临其境，随手拿出相机，开始拍照。
梳洗完毕换上一条蓝色碎花式的波西米亚吊带长裙，带一顶米白色的遮阳帽，脚踩一双竹制凉拖，背上双肩包，到海边散步，此刻已接近黄昏。
远方出现一道云霞，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美丽的童话小镇，女主角苏菲是个被女巫施了魔法的十八岁少女，因为变成了老太婆而一个人独自远走他乡。途中遇见了一栋会移动的城堡。她怀着好奇的心情走了进去，房间内温暖而舒适。
散步走到轮船码头，买了一张船票。温度已经渐渐转凉，坐在轮船上，吹着海风，漂泊在大海上和深海里的海洋生物去远方流浪。轮船即将往返，很快到达海岸，从码头走了出来。夜色降临，走到海水拍打的沙滩边上，海水浪花击打双腿，又一次潮退，来来回回。
在沙滩上无意之中捡到一个透明的漂流瓶，瓶塞上的麻绳已被磨得只剩下几根细细的丝线，里面的信件还完好无损。是一只千纸鹤。
她打开瓶塞，读起那封对折过后的信件，上面有一个人写的愿望。
我想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去海上坐轮船，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坐旋转木马，坐摩天轮。想去山谷里蹦极。想去香港和偶像梅艳芳的古铜像合影。想走在一条不知名的空旷马路上对着天空呐喊，想爬到山顶看日出和日落，想写一封信装在漂流瓶里扔进大海，让深海里的鲨鱼听见我的心跳。
深夜，回到酒店，时而提心吊胆的心在短短的旅途中变得逐渐尘埃落定。
感到放松。
五：
世上最保暖的，是情人的体温。
记得你曾经跟我说，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错，但我总是体会不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对方，所有的时间都归自己所有，无须别人前来唠叨。
一个人的时候，无须将时间分给别人，无须向对方说言不由衷的话，更不用顾虑对方的感受，不会为了对方的态度而伤心。
一个人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欺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的自己。
饭桌上一直是一个汤匙，一双筷子，一个勺子，一个杯子，一个碗。
不能堆积碗碟，因为等多久还是自己洗净擦干。
不能堆积脏衣服，因为洗衣机的开关只能是自己按。
不能把电灯开关安在远离床头的地方，因为寒冷的夜里没有人会给自己熄灯。
一个人每天早起锻炼身体，跑步，游泳，骑自行车，每天认真工作，把能力发挥到极致，每天阅读写字，认真吃饭，认真挑选衣服，化精致的妆容，无比认真地对待自己。不要涉及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接受这世界的残忍。因为你在奔二的路上期待一场风花雪月，走在奔三的路上希望遇一人白首，却在奔四的路上顿觉长安空。你没有接受这个世界对你的残忍，你只是在默默承受着。
两个人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细心照顾，可以一起做想做的事情，不用费尽心思去承担孤独和寂寞，一起分享彼此的所有。
两个人的时候，不会为了自己的寂寞而烦忧，不用担心没有人倾听你的忧伤寂寞，更可以甜甜蜜蜜地到处留下回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人和你分享承担。
阅读的时候，你们常常选择一本书，字里行间描述的风景是你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你们计划好在下一个长假到来之前定好机票，订好酒店，并且在第二天的时候，他带来了旅游图册，准备做一个旅行计划表。
做饭的时候，有人捣乱，偷吃一个洗得晶莹剔透的西红柿，却在油热的时候，把你拉开，放菜在锅里，洗碗的时候，有人说放着我来。因为电视上说洗洁精对女孩子的身体伤害大，所以自从你遇见一个人，基本上没有洗过碗。
十二月十八日的傍晚，梦祭到了上海。上海的气温只有零下九度，漫天风雪。冒失的她，在雪地上滑倒了两次，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因为滑倒的时候弄湿了头发，发梢竟然结了冰，冷得她直打哆嗦。她住在与展览馆隔了一条河的酒店，这边的酒店比较便宜。她住的酒店就在河畔，在房间里，可以看到雪落在河上。第一天，在展览馆里，她看到一幅来自印度的布，淡黄色棉布上，用人手绣上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手工很精巧。这种外形有点像百合的雪白色的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它是代表一月的花，在窗前挂上这样绣满雪花的布，等于挂满了希望。
这一天的气温突然下降，只有七度，听说再晚点，温度还会更低一些，她赶紧去买一座电暖炉。买电暖炉的人很多，货架上剩下最后一座，那天的她穿着很多衣服，毛衣外面还加了一件棉袄，看起来弱不经风不停地咳嗽。老板竟然对她动了慈悲之心。你为什么不买一张电毯？本着同情心，她向她提议，当然，世上最保暖的，是情人的体温。
就在那个时候，清梅打电话给她。问她怎么还不来？我已经在车上了。她回答。清梅的《阅微草堂》明天要在购物中心内的商场举行宣传酒会，她说梦祭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说她的一切都应该有她的份儿，除了男人和遗产。
开车从停车场出来，经过百货公司旁的露天咖啡座，隔着落地玻璃，她正用一杯热烫烫的咖啡送药。听人说，寂寞的人感冒会拖得特别长，因为他自己也不想好，感冒本来就是一种很伤感的病。她把那座电暖炉拿回家里，电暖炉开着之后，室温提高了很多，但是因为干燥而令皮肤绷紧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在脸上涂了很多雪花膏，也在脖子上涂了一些。
没有任何亲密接触，连接吻都没有，竟然被传染了，害得她躺在床上无法起来。上天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竟然是滤过性病毒。下午四点半钟，清梅打电话来催促她。你还没有起床吗？酒会六点钟就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她好像感冒。酒会上，清梅打扮得很漂亮，她打扮起来，挺迷人的。
离开宣传酒会之后，她在时装店买了一条围巾。那是一张很大的棉质围巾，黑色底配上暗红色玫瑰，可以包着脖子和整个肩膀。她的脖子果然暖和了许多。回到家里，她开着电暖炉睡觉。她的头痛好像越来越厉害。第二天黄昏，头痛好像好了一点。她换过衣服去找清梅，出门的时候，突然下着微雨。
你不知道有一个古老方法治感冒很有效的吗？清梅说。什么方法？把你冰冷的脚掌贴在男人的小肚子上连续二十四小时，直至全身暖和。她说，谁说的？我骂她胡扯。你试过吗？
我发现你的鼻子红通通的，是感冒的缘故吧？清梅走过来问她。从来没有一个脸上流着血的英俊的浪子，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冲进急诊室，说：医生，你救救她！她笑了笑。电影都是这样的。她站在旁边，没有开口。
真的不是什么大病，我的鼻子现在已经好多了。护士叫她的名字。我陪你进去。她扶着梦祭进诊疗室。梦祭从诊疗室出来，愁眉苦脸。怎么样？她问她。医生替我注射了，我平生最怕痛，下一次，不要再逼我看医生了。她哭丧着脸说。
六：
她死了，一切都完美。但她还活着，所有缺点都是不可以原谅的，对吗？
他们约好在他公司附近的西餐厅见面。他下班后匆匆赶来。生日快乐。谢谢。梦祭微笑。晚间七点钟以后，乐队开始演奏。出去跳舞好吗？他问她。他掏出准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条月相表。放在她面前。他为她戴上手表。她发现这是一只能显示月圆月缺的女装手表。你看，今天是月圆之夜。她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现一个满月，窗外，明月高悬。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听起来好像很美丽，看来也很适合她。就在这个时候，他刚好进来。他拿起她的手掌，仔细地观察她的掌纹？他说，我只是想牢记着你的手掌的形状，那么即使在闹市中，也不会牵错另一个男人的手。
清梅也赶来为她庆祝，吃饭的时候，她说，跟你玩一个心理测验。
什么心理测验？梦祭问她。
如果你在读一本爱情小说，读到精彩处，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一盘蛋糕，你会怎样做？
这个心理测验是测验什么的？
不行呀，你知道了就不准，你先答，答案有三个：
一：再叫一件。
二：不要了。
三：捡起来吃。
不要了。梦祭说。
你呢，你选哪个答案？梦祭反问她。
我会捡起来吃。清梅说。
那就是第三个答案啦。
蛋糕意味着逝去的爱，所以对它计较与否，可以看出一个人对旧情人的爱是否强烈。
选第一个答案的人很执着，对旧情人终生不忘，是痴情种子。
幸好，你没有选这个答案。
选第二个答案的人对蛋糕毫不执着，对逝去的爱，想得开，也放得下。
选第三个答案的人对面前的蛋糕十分执着，他无法忘记旧情人，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真爱，与其说找不到，不如说是他自己每次都故意让机会溜走。
为了抵御低温，她在餐厅里吃了一大盘牛肉，又喝了啤酒。这是她吃得最多的一天。饭后不想回房间，便在酒店的商场闲逛。其中一间饰品店，是一家德国品牌店。她在货架上发现一盏灯。那是一盏伞形的玻璃罩座台灯，灯座是胡桃木造成的。灯座上镶着一个木制的年轻女子，女子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和一个布造的破碎成两份的心。上了发条之后，女人一针一线地缝补那个破碎的心，太令人心碎。
清梅早就喝醉，林开车来接送她回家。
剩下梦祭和余，打烊之后，冒着寒风，走在寂寥的路上。
你从来没有忘记他。这一次，她无法再把话只对自己说一遍。
心理测验根本是无聊的。他说。
她往前走，没有回答他。
原来他是知道的。
他站着，回头望她。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不，是三个，虽然有一个已经不存在。她死了，一切都完美。但她还活着，所有缺点都是不可以原谅的，对吗？
七：
我愿意！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所有的诺言。
在车上，她看看喜帖，婚礼在一月十六日举行。安与黎雁定于二零二零年一月十六日中午十二时举行结婚典礼。地点:购物中心一层金色厅希尔顿酒店二十三楼2307。诚挚期望您携家人参加，非常感谢您的祝福。
清梅早上跟她通电话，告诉梦祭她正准备出发去参加安的婚礼。黄昏，她回家换过衣服，在她们约定的餐厅等她，地点是她选的。餐厅在东路酒店的二十三楼，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东部的海景，安的婚宴正在那里举行。
富丽庄重的希尔顿大酒店的婚礼楼层，早就布置精美。大门的上面，挂起了一块彩色屏幕，上面新人的照片剪刻成爱心，排成一颗大爱心形的纹路，旁边围着的一圈圈小彩灯，灯一闪一闪，五颜六色，十分美丽。屏幕两边，还各有两块连接电脑的大屏幕，祝安与黎雁新人姻缘美满，欢迎亲朋好友光临等字样的祝福标语内容在液晶屏上显示滚动播放。大门前新人正在迎接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在大门一侧设有接受礼金红包流程的登记台。
来到餐桌前坐下，听到婚礼主持人正发言：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们，大家中午好！
她抬手一看手表，大约是中午十二时一十三分左右，婚礼开始了。
新娘进入婚礼殿堂。淡白色的宽吊带简洁婚纱衬出了她细腻的肌肤，头上盘着的发髻显出了新娘的端庄和温婉，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溢满了笑意。
钢琴曲《梦中的婚礼》缓缓响起，传说中，王子用深情的吻吻醒了沉睡的公主，而在同时，世界上最美的玫瑰也开满了他们生命中每一个角落。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今天的我们将一起见证一段美好爱情，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已忘了具体的时间与地点，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对新人的甜蜜誓约，以及幸福永伴，现在有请我们今天的王子闪亮登场！
安带着笑容从容地走过来，全场无声，只有音乐还在忘我的飘荡，当安在全场人面前问道：黎雁，你愿意嫁给我吗的时候，世界静止了，所有的耳朵都在等待着地毯那一头的回音。
我愿意！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所有的诺言。
人们欢笑欢呼。梦祭和清梅也在氛围中感染，沉静……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她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电话，也没有他的地址。
只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躺靠在沙发上，抱着靠枕，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发出回响。
她一动不动地侧蜷缩在床上，身上只披一层单薄的被子，望着窗户发呆好久，想要找人倾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沉默。
梦祭在日记中写到︰
二零二一年一月
这是一座南方的城市，由于靠近大海，阳光常年的照射，这边的居民大部分长得黝黑而且矮小，对于一个独自漂泊在异乡的打工人来说，挣到钱才是对自己唯一的慰藉。
偶尔有空在网上流露情绪，没有声音，只有聊天对话框内那一排排黑小的文字，这种交流方式是她喜欢的，无所顾忌，无味又不可或缺。
二零二一年二月
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在她还是小孩阶段的时候。没有这么刻意般地讨论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还小，机会未来依旧会有。
一直过了多年，直到现在，是人为还是巧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人总是贪心，当想要的已经拥有，还想得到更多。
虚无缥缈的浪漫与美好并不真实，然而短暂的快感使人愉悦。
像吃垃圾食品，知道多吃对身体有害，还是忍不住想放进嘴里。
在前段感到无聊的岁月中，用食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一直吃，直到吃不下为止。
如往常一般，梦祭的同事约好下班去附近的茶餐厅吃晚餐，偶尔会自己在家做饭。搭乘地铁，穿过地下通道，从地下到地面。来到大街边的广场内，街角开满了不知名的玫红色野花，整个城市弥漫着一副装模作样派小资情调的生活。
二零二一年三月
五年以后，我又回到了这座南方的城市。当火车的鸣笛声响起，轻轨快速移动，我与这座城市的缘分又回到当初。阳光与微风协调合作，经过光合作用照在皮肤上时，纹路清晰可见。这种清晰感已经很长不曾有过，有些感慨的情绪成分。
一张席子铺在钢架木板床上就能入睡，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与节奏，简单的生活使我没有焦虑感。
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在那个时间段里，我能感觉得到，我不在乎他们。也许，不是不在乎，而是种无能为力。我需要这样做，才能保持专注的习惯来维持高效率。
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的生活，不刻意去讨好谁，只需要听从上级的安排，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完到了月底便能有收入，然后早点逃离这个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谁也不再见谁。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当自己不断体会失落，被打压，体会希望变成失望，又变成希望的周而复始，我内心的善良也变得越来越消耗殆尽，想要报复却又没有资本。
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二零二一年四月
因为我是女的，我在某天突然一直开始这样认为，女孩只要长得漂亮就能找个有钱人，也许我的心理已经变得阴暗，不好的情绪已经持续二十五年，急需找到一个紧急出口来发泄。
我逐渐被现实同化，我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以至于不断降低自己的标准，现在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有够用的经济基础，让我踏实心安的人。需要一个人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一个我与自己约定的期限，与外人无关，他存在于我的心灵深处。
洗完澡走到楼顶吹风，远方出现一条条微黄连绵的浮云，天色渐暗，太阳即将下山，一架飞机如鸟般迁徙到陌生城市，穿越痕迹在空中留下一条细细的白线。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房屋连成高低不平的山峦，一个一个的小窗口整齐地排列在那里，一动不动，潮湿而迷茫。已有灯光上映，夜色降临，回到房间，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在风中来回摆动，仿佛留下阵阵思绪飘向远方。
二：
他们说了再见。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再也没有见面。
上午九点五十四分，下楼去附近闲逛，工作日的街道，行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在家带孩子的年迈老人。太阳开始发出炽热，使人内心有焦躁的感觉。
附近的农贸市场有许多个小小的平台。很多年没开了，经常聚集一些老年人在上面玩纸牌来作为生活的日常娱乐，她坐在平台上漫不经心的环顾四周。
有位身穿蓝色棉质衬衣和黑色裤子，黑黝黝的中老年大叔打着赤脚，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抽烟，不时用手按按眉心和双眼，显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让人倍感疲倦。邻边有位白发苍苍的短发阿姨正给孙女喂红枣发糕吃，女孩坐在平台中央，在上面开心的摇来摇去。
狭窄街道上有几辆车驶过，发出尖长的鸣笛略显聒噪。高高的居民楼拥挤的排列在一起，看不清整片天空。穿过狭长的巷道，转角走到大马路中心，在等绿灯的间隙，抬头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点缀大朵大朵的浮云在慢慢游动。犹如钟盘上的时钟一般悄声无息，静静绽放。拐过几个转角，终于走到室内，一阵凉气扑面而来，空调的温度缓解了躁动。
他们到附近一家茶餐厅点了食物。服务员问他们要点些什么？他将菜单递给她，你先点吧，初来乍到，谢谢你当我向导。一杯冰冻柠檬水，一份港式凤爪，一份千页豆腐，一份黑椒鸡扒饭，还有一份西瓜拼盘。男人微笑着说他要一份干炒牛河。吃完午餐，他们结束了旅途。男人送女孩原路回去，他说，我送你吧。正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线路，迷路就不好了。下午两点，分别的时候，他们说了再见。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再也没有见面。
三：
像明天就会来那样期待，像永远不会来那样生活。
大部分时候，梦祭安静地呆在房子里看看书或透过窗看雨飘向河面。小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煤气灶。连着天天下雨，河面的水涨到基本上与房子平齐了。客厅的一边全是窗，窗帘布是淡白色的绸缎窗帘，已经很残旧。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得近乎凄清，这里不像有一位女主人打点一切。她睡的是一张单人床，床收拾得很整齐，房里并没有她的照片。枕头上放了一本解梦的书。她时常做些好奇怪的梦，所以就看看书。为什么每次梦醒之后，总会忘记那个梦？尤其是好梦，如果是噩梦的话，却会记得很清楚。
那天中午，在布艺店里老板正忙着替客人挑选布料，她在店内出现。
小姐，你在这里工作的吗？
这是我的正职，有什么可以帮忙吗？
我想换家里的窗帘布。
我们要到你家里量度窗子的大小。
我把地址写给你。
你住在西环最后的一间屋，我知道是哪一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住哪一个单元。
我住在四单元。
这一天的黄昏，工人来到她的家，把沙发放在客厅中央，又替她挂上窗帘布。她换上新的窗帘和沙发，还做了两套床单和枕袋。她把它们放在她的单人床上。看着她的床，她想，她应该替它换上新的床单和枕袋。换上新的床单和枕袋之后，这个单人床，才跟屋里的窗帘和沙发配合。床单和枕袋是用柔软的米白色和绿色棉布缝制的。于是，她又把新的一套床单和枕袋重新铺上，把旧的一套叠好，放在一旁。收拾完房间，已经是漫天星星的时候。
她外出时会去附近那家书店看书，书店老板是个年轻美好的女孩。她的名字是清梅。她的男朋友林是一家股票行的高级职员。她开的车也是林送的。她说她们住的房子有一百多平米，只有两个人住，她觉得太大了。房子是林三年前买的，钱是他付的，房契写上她和他的名字。林说房子是准备将来结婚用的。每个月，他会自动存钱进她的户口，那是生活费。他是个很慷慨的男人。花他的钱，她觉得很腐败，有时候，又觉得挺幸福。林比她大十年，他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他觉得照顾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她，也曾经相信，爱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橱窗木板上写着：
每周一举行朗读会。
每周五进行书籍交流探讨学习。
每周六挑选一部经典电影播放。
她说她的理想是在书店上班，再开一家独立书店，养一只小狗一只猫，悠闲度日。以前在书店工作积累经验，后来有了一点积蓄自己开了一家，面积不大，主要是氛围比较好，活动比较多，这样能够吸引顾客。在市中心经营一家小小的书店，面积不大，主要是情怀。她给它取名《阅微草堂》。
墙壁上能看见几则标语：
一：
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跳舞吧，像没有人在欣赏一样，
唱歌吧，像没有人在聆听一样，
工作吧，像不需要钱一样，
生活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艾佛列德.德索萨
二：
像明天就会来那样期待，像永远不会来那样生活。
店铺分为两层，阶梯是空中楼阁，有两面被落地窗占满，摆在窗前的宽桌上，坐着前来书店看书的人群。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可以拉下竹制窗帘遮挡阳光，更加安静。位于附近的金融中心，闹市中的安静地段，旺季时节书籍的销量还行。书店开了有几年，卖的都是一些具有情调的书籍。
除了在店内组织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来看电影，或者探讨书籍学习交流课程和朗读会。偶尔会从花市进购来一些鲜花和茶叶，有百合，玫瑰，满天星，多肉，绿萝，还有西湖龙井，绿茶，花茶热饮等等之类的，附带购买和赠送明信片。
空闲之余会和瑜伽馆的朋友们去公园晨练，日子过得轻松而愉悦。
渐渐熟悉后，梦祭常常来店里帮忙整理书店，当做兼职。她们在这家书店日积月累的相处下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如往常般清梅便早早的来到店里，坐在前台清点账目，收拾货架上摆放凌乱的书籍，等待顾客前来看书和购买。
书店的小提琴伴奏和诗歌朗诵的声音常常吸引顾客驻足欣赏。
那天朗读的诗歌是诗人罗尔的作品《你美丽的忧伤》：
你目光有醉人的疼痛，
从此注定我终生的漂泊。
为了记忆中的那片海蓝，
我踏上长路没有回来，
哪怕此生受尽伤痛还有煎熬。
我追我的梦直到天涯。
你目光有醉人的疼痛，
从此注定我终身的漂泊。
我愿化春风轻拂你的发梢，
带走忧伤找回失去的笑。
我愿燃烧自己放出光芒，
挥去你泪眼里的彷徨迷茫，
还你新生的纯真和希望。
四：
读起那封对折过后的信件，上面有一个人写的愿望。
第一次出门旅行，一个人去另一个城市。梦祭订了去三亚的航班，飞机即将起飞。
国庆节的时候，到处是飘荡的人群，像在一条深海里游来游去的鱼群，自由中带点流畅。
下了飞机，她直奔酒店，好久没有好好思考。酒店的地理位置很好，有一个大阳台，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景。梦祭喜欢带阳台的房间，没有防盗网的那种。看见大海觉得心情舒畅，身临其境，随手拿出相机，开始拍照。
梳洗完毕换上一条蓝色碎花式的波西米亚吊带长裙，带一顶米白色的遮阳帽，脚踩一双竹制凉拖，背上双肩包，到海边散步，此刻已接近黄昏。
远方出现一道云霞，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美丽的童话小镇，女主角苏菲是个被女巫施了魔法的十八岁少女，因为变成了老太婆而一个人独自远走他乡。途中遇见了一栋会移动的城堡。她怀着好奇的心情走了进去，房间内温暖而舒适。
散步走到轮船码头，买了一张船票。温度已经渐渐转凉，坐在轮船上，吹着海风，漂泊在大海上和深海里的海洋生物去远方流浪。轮船即将往返，很快到达海岸，从码头走了出来。夜色降临，走到海水拍打的沙滩边上，海水浪花击打双腿，又一次潮退，来来回回。
在沙滩上无意之中捡到一个透明的漂流瓶，瓶塞上的麻绳已被磨得只剩下几根细细的丝线，里面的信件还完好无损。是一只千纸鹤。
她打开瓶塞，读起那封对折过后的信件，上面有一个人写的愿望。
我想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去海上坐轮船，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坐旋转木马，坐摩天轮。想去山谷里蹦极。想去香港和偶像梅艳芳的古铜像合影。想走在一条不知名的空旷马路上对着天空呐喊，想爬到山顶看日出和日落，想写一封信装在漂流瓶里扔进大海，让深海里的鲨鱼听见我的心跳。
深夜，回到酒店，时而提心吊胆的心在短短的旅途中变得逐渐尘埃落定。
感到放松。
五：
世上最保暖的，是情人的体温。
记得你曾经跟我说，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错，但我总是体会不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对方，所有的时间都归自己所有，无须别人前来唠叨。
一个人的时候，无须将时间分给别人，无须向对方说言不由衷的话，更不用顾虑对方的感受，不会为了对方的态度而伤心。
一个人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欺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的自己。
饭桌上一直是一个汤匙，一双筷子，一个勺子，一个杯子，一个碗。
不能堆积碗碟，因为等多久还是自己洗净擦干。
不能堆积脏衣服，因为洗衣机的开关只能是自己按。
不能把电灯开关安在远离床头的地方，因为寒冷的夜里没有人会给自己熄灯。
一个人每天早起锻炼身体，跑步，游泳，骑自行车，每天认真工作，把能力发挥到极致，每天阅读写字，认真吃饭，认真挑选衣服，化精致的妆容，无比认真地对待自己。不要涉及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接受这世界的残忍。因为你在奔二的路上期待一场风花雪月，走在奔三的路上希望遇一人白首，却在奔四的路上顿觉长安空。你没有接受这个世界对你的残忍，你只是在默默承受着。
两个人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细心照顾，可以一起做想做的事情，不用费尽心思去承担孤独和寂寞，一起分享彼此的所有。
两个人的时候，不会为了自己的寂寞而烦忧，不用担心没有人倾听你的忧伤寂寞，更可以甜甜蜜蜜地到处留下回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人和你分享承担。
阅读的时候，你们常常选择一本书，字里行间描述的风景是你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你们计划好在下一个长假到来之前定好机票，订好酒店，并且在第二天的时候，他带来了旅游图册，准备做一个旅行计划表。
做饭的时候，有人捣乱，偷吃一个洗得晶莹剔透的西红柿，却在油热的时候，把你拉开，放菜在锅里，洗碗的时候，有人说放着我来。因为电视上说洗洁精对女孩子的身体伤害大，所以自从你遇见一个人，基本上没有洗过碗。
十二月十八日的傍晚，梦祭到了上海。上海的气温只有零下九度，漫天风雪。冒失的她，在雪地上滑倒了两次，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因为滑倒的时候弄湿了头发，发梢竟然结了冰，冷得她直打哆嗦。她住在与展览馆隔了一条河的酒店，这边的酒店比较便宜。她住的酒店就在河畔，在房间里，可以看到雪落在河上。第一天，在展览馆里，她看到一幅来自印度的布，淡黄色棉布上，用人手绣上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手工很精巧。这种外形有点像百合的雪白色的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它是代表一月的花，在窗前挂上这样绣满雪花的布，等于挂满了希望。
这一天的气温突然下降，只有七度，听说再晚点，温度还会更低一些，她赶紧去买一座电暖炉。买电暖炉的人很多，货架上剩下最后一座，那天的她穿着很多衣服，毛衣外面还加了一件棉袄，看起来弱不经风不停地咳嗽。老板竟然对她动了慈悲之心。你为什么不买一张电毯？本着同情心，她向她提议，当然，世上最保暖的，是情人的体温。
就在那个时候，清梅打电话给她。问她怎么还不来？我已经在车上了。她回答。清梅的《阅微草堂》明天要在购物中心内的商场举行宣传酒会，她说梦祭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说她的一切都应该有她的份儿，除了男人和遗产。
开车从停车场出来，经过百货公司旁的露天咖啡座，隔着落地玻璃，她正用一杯热烫烫的咖啡送药。听人说，寂寞的人感冒会拖得特别长，因为他自己也不想好，感冒本来就是一种很伤感的病。她把那座电暖炉拿回家里，电暖炉开着之后，室温提高了很多，但是因为干燥而令皮肤绷紧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在脸上涂了很多雪花膏，也在脖子上涂了一些。
没有任何亲密接触，连接吻都没有，竟然被传染了，害得她躺在床上无法起来。上天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竟然是滤过性病毒。下午四点半钟，清梅打电话来催促她。你还没有起床吗？酒会六点钟就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她好像感冒。酒会上，清梅打扮得很漂亮，她打扮起来，挺迷人的。
离开宣传酒会之后，她在时装店买了一条围巾。那是一张很大的棉质围巾，黑色底配上暗红色玫瑰，可以包着脖子和整个肩膀。她的脖子果然暖和了许多。回到家里，她开着电暖炉睡觉。她的头痛好像越来越厉害。第二天黄昏，头痛好像好了一点。她换过衣服去找清梅，出门的时候，突然下着微雨。
你不知道有一个古老方法治感冒很有效的吗？清梅说。什么方法？把你冰冷的脚掌贴在男人的小肚子上连续二十四小时，直至全身暖和。她说，谁说的？我骂她胡扯。你试过吗？
我发现你的鼻子红通通的，是感冒的缘故吧？清梅走过来问她。从来没有一个脸上流着血的英俊的浪子，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冲进急诊室，说：医生，你救救她！她笑了笑。电影都是这样的。她站在旁边，没有开口。
真的不是什么大病，我的鼻子现在已经好多了。护士叫她的名字。我陪你进去。她扶着梦祭进诊疗室。梦祭从诊疗室出来，愁眉苦脸。怎么样？她问她。医生替我注射了，我平生最怕痛，下一次，不要再逼我看医生了。她哭丧着脸说。
六：
她死了，一切都完美。但她还活着，所有缺点都是不可以原谅的，对吗？
他们约好在他公司附近的西餐厅见面。他下班后匆匆赶来。生日快乐。谢谢。梦祭微笑。晚间七点钟以后，乐队开始演奏。出去跳舞好吗？他问她。他掏出准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条月相表。放在她面前。他为她戴上手表。她发现这是一只能显示月圆月缺的女装手表。你看，今天是月圆之夜。她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现一个满月，窗外，明月高悬。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听起来好像很美丽，看来也很适合她。就在这个时候，他刚好进来。他拿起她的手掌，仔细地观察她的掌纹？他说，我只是想牢记着你的手掌的形状，那么即使在闹市中，也不会牵错另一个男人的手。
清梅也赶来为她庆祝，吃饭的时候，她说，跟你玩一个心理测验。
什么心理测验？梦祭问她。
如果你在读一本爱情小说，读到精彩处，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一盘蛋糕，你会怎样做？
这个心理测验是测验什么的？
不行呀，你知道了就不准，你先答，答案有三个：
一：再叫一件。
二：不要了。
三：捡起来吃。
不要了。梦祭说。
你呢，你选哪个答案？梦祭反问她。
我会捡起来吃。清梅说。
那就是第三个答案啦。
蛋糕意味着逝去的爱，所以对它计较与否，可以看出一个人对旧情人的爱是否强烈。
选第一个答案的人很执着，对旧情人终生不忘，是痴情种子。
幸好，你没有选这个答案。
选第二个答案的人对蛋糕毫不执着，对逝去的爱，想得开，也放得下。
选第三个答案的人对面前的蛋糕十分执着，他无法忘记旧情人，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真爱，与其说找不到，不如说是他自己每次都故意让机会溜走。
为了抵御低温，她在餐厅里吃了一大盘牛肉，又喝了啤酒。这是她吃得最多的一天。饭后不想回房间，便在酒店的商场闲逛。其中一间饰品店，是一家德国品牌店。她在货架上发现一盏灯。那是一盏伞形的玻璃罩座台灯，灯座是胡桃木造成的。灯座上镶着一个木制的年轻女子，女子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和一个布造的破碎成两份的心。上了发条之后，女人一针一线地缝补那个破碎的心，太令人心碎。
清梅早就喝醉，林开车来接送她回家。
剩下梦祭和余，打烊之后，冒着寒风，走在寂寥的路上。
你从来没有忘记他。这一次，她无法再把话只对自己说一遍。
心理测验根本是无聊的。他说。
她往前走，没有回答他。
原来他是知道的。
他站着，回头望她。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不，是三个，虽然有一个已经不存在。她死了，一切都完美。但她还活着，所有缺点都是不可以原谅的，对吗？
七：
我愿意！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所有的诺言。
在车上，她看看喜帖，婚礼在一月十六日举行。安与黎雁定于二零二零年一月十六日中午十二时举行结婚典礼。地点:购物中心一层金色厅希尔顿酒店二十三楼2307。诚挚期望您携家人参加，非常感谢您的祝福。
清梅早上跟她通电话，告诉梦祭她正准备出发去参加安的婚礼。黄昏，她回家换过衣服，在她们约定的餐厅等她，地点是她选的。餐厅在东路酒店的二十三楼，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东部的海景，安的婚宴正在那里举行。
富丽庄重的希尔顿大酒店的婚礼楼层，早就布置精美。大门的上面，挂起了一块彩色屏幕，上面新人的照片剪刻成爱心，排成一颗大爱心形的纹路，旁边围着的一圈圈小彩灯，灯一闪一闪，五颜六色，十分美丽。屏幕两边，还各有两块连接电脑的大屏幕，祝安与黎雁新人姻缘美满，欢迎亲朋好友光临等字样的祝福标语内容在液晶屏上显示滚动播放。大门前新人正在迎接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在大门一侧设有接受礼金红包流程的登记台。
来到餐桌前坐下，听到婚礼主持人正发言：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们，大家中午好！
她抬手一看手表，大约是中午十二时一十三分左右，婚礼开始了。
新娘进入婚礼殿堂。淡白色的宽吊带简洁婚纱衬出了她细腻的肌肤，头上盘着的发髻显出了新娘的端庄和温婉，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溢满了笑意。
钢琴曲《梦中的婚礼》缓缓响起，传说中，王子用深情的吻吻醒了沉睡的公主，而在同时，世界上最美的玫瑰也开满了他们生命中每一个角落。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今天的我们将一起见证一段美好爱情，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已忘了具体的时间与地点，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对新人的甜蜜誓约，以及幸福永伴，现在有请我们今天的王子闪亮登场！
安带着笑容从容地走过来，全场无声，只有音乐还在忘我的飘荡，当安在全场人面前问道：黎雁，你愿意嫁给我吗的时候，世界静止了，所有的耳朵都在等待着地毯那一头的回音。
我愿意！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所有的诺言。
人们欢笑欢呼。梦祭和清梅也在氛围中感染，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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