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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行健

    谷雨后。

    山中已有了几分闷热,又刚下了两场不大不小的雨,山路多泥泞,残留在草尖上的雨露打湿了牧言的裤脚和布鞋。

    他背着竹篓,里面装着从山上捡来的树枝,手里提着一只前两天下套子捕到的山兔,嘴角噙着微微笑意,运气不错,今晚有口福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屁虫,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整个人跟块不知烧了多久的黑炭似的,黑不溜秋的,正持着他的神器和沿途的花花草草决斗着,咋咋呼呼的吵死个人。

    “牧言哥,你能教我剑术吗?我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侠,出去行侠仗义去!”

    “练剑很辛苦的,大侠也不是好当的,现在不就挺好吗,干嘛非想着出去?”牧言将瞪着大红眼睛的山兔交给张昊,他卸去背篓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笑道。

    “牧言哥,这山沟沟里有啥好的!”张昊拿着他的黄竹材质的神器就是一套疯狗剑法,成功斩去几朵山花的项上花头道:“我听村长说,那些江湖上的大侠,都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还能踏江过河不湿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潇洒的很呢!”

    “潇洒啊。”牧言喃喃道,他远眺山外的青山绿水,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想在外面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中成为大侠何其不易,又有几人能真的潇洒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牧言回过神来,一巴掌呼在了黑炭少年的后脑勺上笑骂道:“张叔还等着你回去给他帮忙炼铁呢,再晚回去片刻,你小子肯定又要被张叔撵的满村子跑了。”

    闻言,黑炭少年撇撇嘴,“我才不怕呢,我爹整天就知道打铁,还想那啥啥父承子业,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太不把我这个未来的江湖大侠当回事了。牧言哥,你说哪有会打铁的江湖大侠,说出去也不怕丢死个人!”

    “那叫子承父业,你个愣子,就你这脑子,我觉得你还是别走出去的好,村里人都朴素,没那么多心眼,不然早把你给卖了!”

    “嘿嘿,我才不管啥业呢,反正我就是不喜欢打铁。”黑炭少年抱着后脑勺,仰着头望向天边的落日余晖,幻想着他日后纵横江湖的潇洒英姿,那该是多么快活的日子啊!

    牧言不管这个向往江湖的二傻子,他背起竹篓朝着山下走去,越是临近山脚,牧言越发感到心神不宁,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牧言对这种感觉很了解,这是只有修行中人才会有的天人感应。

    果不其然,两人刚走到山脚,就看见村子上方黑烟滚滚,时不时还能听见房屋倒塌的声音。

    牧言和张昊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村子里可能出事,他们加快脚上的步伐跑向村子。

    刚到村口,张昊就看见了自己爹倒在铁匠铺门口。

    “爹!”

    张昊一声悲吼,发了疯似的冲向倒在地上的汉子。

    牧言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到了,早上他们离开时的村子还是那么的祥和静谧,而此刻在余晖映照下的村子却变成了炼狱,无处不燃烧着火焰,像是从地狱里闯出的火焰厉鬼,吞噬着村子里的一切;房屋倒塌,遍地尸骨,看着那些自己无比熟悉的人倒在火海血泊中,牧言有些恍惚,他想上前,但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沉重,无比的沉重。

    大火过后是大雨,洗刷着满地的废墟,牧言站在雨中,眼中无光,在他面前是八十一座土坟,是他们村里除了他和张昊以外的所有人。

    张昊跪坐在他爹娘的坟前,眼泪早已流干。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天性活泼跳脱的少年变得沉默。

    待天边的第一缕朝霞倾洒在大地上时,村子里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打铁声,也没了那些鸡鸣犬吠。

    跪坐了一夜的张昊,缓缓抬起眼皮,眼神空洞的四下看去,没看见牧言的身影,他有些担心,踉跄的爬起身,如一只游魂般跌跌撞撞的走向村子,牧言现在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想牧言再出了什么事。

    昨夜牧言就发现了村子多了很多马蹄印,而村子从来都没有马这种动物,不言而喻,这些马是从外面来的,到这里就已经很明显了,是有人骑马闯入了村子,抢走了村子里所有的粮食,且残忍杀死了村子里所有的人。

    在埋葬了所有的村民后,牧言就悄然离开了,他跟着马蹄印一步一步的走着,这让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也是一场大雨夜,他从天而降,倒在泥潭里,浑身是血,他受了很重的伤,浑身筋脉尽断,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就在他想着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一个质朴的汉子将他从泥潭中背了起来带回了家中,好心的收留了他。

    前半年,牧言因为伤的太重,什么也做不了,就连从床上坐起来都是奢望。但那个质朴的汉子一家并没有嫌弃他这个废物,而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村子里穷,平时很少能吃到荤腥,可一有荤腥就都会先让给他。

    那汉子每天都会打铁,会给村子里的人冶炼农耕的用具。汉子的妻子也很贤惠,每到深夜都会为她的儿子缝补衣衫,他们的儿子也很灵秀,是村子里的开心果、捣蛋鬼。就是这么好的一家人,就是这么好的村子,却在一天之间化作成了那一片废墟,成了那八十一座矮矮的土坟。

    回忆着以前的事,牧言走在雨夜中,每走一步,他的心湖就会震颤一下,他身上气势也在一点点的攀至顶峰,待他在河边见到那个在雨夜中依旧灯火通明的营地。

    “头,那位大人没骗人吧,就这一颗小珠子能换一万两白银?”

    营帐内,有十多人正金刀大马的坐着把酒言欢,所有人都看着主位上那人手中拿着的一颗鸡蛋大小的血红色宝珠,宝珠红的发黑,里面像是蕴藏着无量的鲜血。

    “放心吧,只要给那位大人办好了事,银子少不了的。咱哥几个只要再找两三个今天那样的村子,再来百八十个人就能喂饱这颗小祖宗了,到时候领了赏钱,哥带众兄弟去那金粉坊里在那些小娘子的肚皮上躺几天去!”

    闻言,营帐里顿时响起震天响的哄笑声。

    营帐外,正守夜的两人听见自己大哥的许诺,也是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因为大雨还要守夜怨气也随着消散了不少。

    “沙沙~”

    就在两人还在神游金粉坊想入非非时,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脚踩在枯枝树叶上的响声,瞬间惊醒了两人。

    “什么人!”

    其中一个人握紧手中大刀,对不远处的树林大喊道;他的声音也惊吓到了营帐里的众人,所有人在一瞬间就抄起手边的武器冲了出去。为首之人先是将那颗宝珠放入腰间的红绣袋中这才提刀跟在自己兄弟后面冲了出去。

    牧言缓步出现在树林外,奇怪的是这滂沱大雨竟未打湿他的一片衣角,他看着只有几十步距离的那群马匪,眼中有愤怒,也有无奈还有一丝解脱。

    “你是什么人,别在大爷这装神弄鬼!”腰系红绣袋,手持九环大金刀的马匪头领看着那道清瘦萧索的身影赤道。

    牧言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马匪,只见他抬起手,天上的大雨瞬间止歇。

    那群马匪被牧言这一手仙家术法吓的不轻,刚准备四处逃散时,远处吹来一阵微风,带下树上几片翠绿的树叶,不多不少刚好十四片,而那群马匪也正好十四人。

    翠绿的树叶如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利剑,只在两个呼吸间,这群无恶不作的马匪就都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中,只有那位马匪头领反应快了片刻,被他躲过本该插入他眉心的树叶,但仍被那片树叶在脸上割出一道深刻见骨的伤痕。

    那人捂着血涌不止的脸颊跪在地上求饶道,“神仙老爷,神仙老爷,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也是替人办事,也是无可奈何啊!不然……”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牧言驾驭回那片树叶从此人的后脑勺处穿入,眉心穿出。

    “我不想听,去下面和被你杀害的那些人解释去吧!”

    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尸体,牧言脸色苍白的来到河边,他浑身轻颤着蹲下举起一捧水胡乱的糊在脸上。

    “唉,何必呢?只是一群蝼蚁而已。”

    一道幽幽的叹息响彻在牧言的心湖当中,而牧言也未有什么表情变化,仿佛早就知道自己心湖当中住着一人。

    “救命之恩大过天,不然我早死了。”

    “那你现在不也是要死,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心湖中的声音很明显有些怒其不争的恼火。

    “无所谓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牧言蹲在河边,大雨止歇,拨开乌云见明月,明月洒光在河面,看着水中倒映的明月,牧言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会帮你找个合适的继承之人。”

    “唉。”又是一声叹息后,那道声音便不再响起,

    待到张昊寻到这个营地时,牧言正坐在河边喝着从营地里搜刮来的烈酒,在他身周是一具具流干鲜血的尸体。

    “喝点?”

    没等张昊开口拒绝,牧言就已经将一坛烈酒扔给了他。

    张昊呆愣愣的抱着酒坛,他没有去看地上的那些尸体,而是坐在牧言身边,将酒坛高高举起,猛灌了一口,随即就火辣辣的烈酒被呛的咳嗽不已。

    “牧言哥,我想我爹娘了。”

    闻言,牧言拿着酒坛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痛,张昊这话比万箭穿心还要痛,他不会安慰人,只好什么也不说。

    “我听村长以前说,人死后会去阴曹地府,我爹娘是不是去了那里,我去那里能找到他们吗?”说着,张昊又喝了口烈酒,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被呛到。

    “或许吧。”要是真有阴曹地府,他也想去看看。

    村子被那群马匪毁了,连一栋完整的建筑都找不到,牧言在废墟中找了一下能用到的东西背在身上和张昊去了他爹娘的坟头,在两人守灵七日后,牧言拉着张昊离开了这里,两人朝着山外走去。

    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牧言本就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而张昊在经历了爹娘的去世后也变的沉默寡言。

    一天傍晚,两人找了一块空地休整,牧言看着一直沉默着的张昊说道:“昊,我还能在你身边陪你一段时间,我接下来会教你一门养气术,这门养气术可以帮你强身健体,无病无灾,等我离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的生活还能长,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

    “牧言哥,你要去哪儿?”张昊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他刚站起来,看到牧言的样子整个人就愣住了。

    牧言还是那个牧言,比他大四岁,村子里的婆婆婶婶都说是个很俊俏,不愁媳妇的人,只是现在的牧言身上给人一种腐朽的感觉,就像是一位在村口晒着太阳的老人,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牧言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他看着眼前燃烧着的篝火,眼中有着一丝愤怒、仇恨,旋即又变成了不甘、最后成了无奈。

    “昊,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张昊坐回原地,茫然的摇着头,他现在有点怕,他怕牧言这最后的家人,他的大哥也会离他而去。

    “这句话的意思‘我们应像天一样,自我力求进步,刚毅坚卓,发奋图强,永不停息。”

    牧言说完看着依旧茫然的张昊笑道:“通俗易懂的讲,就是告诉我们,好好活着,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