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农民的崽 » 童年9

童年9

    到了爷爷家的田里,母亲和三位姑姑正在弯着腰割稻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景象仿佛在书本里常见,

    割倒的稻杆间隔大约五米整齐的摆放在两边,延伸至父亲同姑丈们疯狂踩着的打谷机跟前,

    男人们一上一下有节奏的跳动,仿佛双脚正在反复制服着不听话的机器,有种“露头就踩”的感觉。

    前两天下了些雨,田里还有积水,这给大家增加了难度,导致踩在上面脚踝都陷了下去,而且打谷机横踩的三根木板打滑,不得不用打完的稻杆垫在上面。

    见我到了,父亲就用压过打谷机轰鸣的声音对着喊,

    “满崽,来,过来帮忙传稻杆,”

    “要得,”

    我把担子往田埂上一放,脱了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父亲那边靠近,田里的水随着阳关的照射已经慢慢的升温,伴着泥浆的相融很快就包裹住我的小腿,

    “爸,你们几点起来的,这么早就打了一半?”

    “嗯,天刚露白,大概五点就来了,争取十一点前收工,待会这日头可不是好惹的,得躲着它点,你得向你小哥学习,他早上已经挑了3担谷子回去了,每担都是满满的,农村里找媳妇就喜欢找你小哥那种,劳力,能干,也能吃。”

    父亲一边踩着打谷机一边两手上下交叉,左右压摆稻穗,确保每一粒谷子都被敲进谷厢里,

    打谷机的齿轮和滚筒像是装了“慢慢游”的马达,“嗷嗷嗯嗯”的呼啸运转。

    我递稻杆的速度有点跟不上父亲的节奏,只能加快步伐,递一把后赶忙问,

    “怎么能吃也遭女孩子喜欢啊?”

    “能吃就说明能干。”

    这逻辑好像没毛病,但我总感觉怪怪的,人是这样,那是不是可以问问父亲,就像猪一样,越能吃越长膘就越值钱,我还是忍住了,跟爸说出了自己实际的想法,

    “爸,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当农民啊?”

    “那你想当什么?”

    “还没想好,但我觉得以后应该能干大事。”

    “大事?”

    父亲差点踩空踏板,举着还挂满稻谷的秸秆疑惑的问我,

    “是的,爸,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大事,但我觉得自己以后真的不会再当农民,不是吃不了这个苦,而是想走出农村去。”

    “好啊,农民的崽大部分长大后还得当农民,你如果想干大事首先得打好基础,先考上县一中,考不上就只能做小事了,回家跟着我学烧瓦、种庄稼。”

    “爸,我会努力的。”

    旁边的大姑丈笑着大声说,

    “糍粑读书很有天赋,肯定可以考上大学,当农民是光荣的,但也是辛苦的,好好读书,争取以后不干苦力活。”

    “就是,到时候去城里上班,接你爸妈过去,享福。”

    二姑丈一边接话一边盯着我的小腿,

    “诶哟,糍粑你小腿出血了。”

    我低头一看,妈呀!后小腿下端正渗着血,伤口旁边还趴着两条黑黑的、肥肥的蚂蝗,正吸得带劲。

    第一次被这东西咬是在河里游完泳,回到家总感觉屁股痒痒的,脱了裤子一摸,一个柔软的东西怎么扯也扯不掉,

    最后是母亲帮的忙,并告诉我这是蚂蝗,吸血很厉害,以后在河里游完泳上岸一定要检查,

    我当时没哭,按照母亲教的方法用石头把它砸得血肉模糊,她告诉我扯了以后千万别再往有水的地方扔,再咬别人。

    自此每次河里游完泳上岸,我和小哥都相互验身,确保不被这小东西占了便宜,现在又被咬,我也不怕了,

    “这鬼东西也太狠心了,老百姓都这么辛苦了,还来吸我们的血。”

    于是用手扯了放在手心上,走到田埂,用石头把俩蚂蝗砸烂,这时父亲发话了,

    “满崽,你去你妈那边割稻杆算了,这边水多,蚂蝗也多,”

    “爸,没事,这点血还是出得起。”

    我边递稻杆边往母亲那边望,她和几位姑姑头上裹着毛巾,娴熟的动作犹如机器操作,左手一抓,右手一割,

    “唰、唰、唰”,仿如排山倒海,速度之快让人不无感叹。

    在烈日酷暑面前,农民的勤劳和智慧仿佛可以战胜一切,但我是心疼的,母亲她们如此辛苦,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

    再转过头看父亲和几位姑丈,一只脚使劲的踩着打谷机,手还要不停的转来转去,

    站在后面收谷子的小个子满满更是满头大汗,而且要忍受着谷粒打在头上的疼痛,毛毛虫扎在脖子上的瘙痒,臭屁虫砸在脸上发出的异味……

    一担簸箕垒得高高的,小个子满满把扁担插上,确保绳子卡住槽,起身,两脚立马陷得更深,肩上也压出一道红印,咬牙迈步,往田埂冲去。

    满满才二十出头,小学毕业就干起了农活,爷爷实在是送不起他读书,留在家里至少多一个劳力,一开始跟着父亲烧瓦做砖,正处于长个子的时候就经常挑重担,营养也跟不上,又矮又瘦。

    我庆幸父母对我和姐姐读书的支持,邻居们都说为什么非要送两个人上学,压力多大,

    父亲跟别人说,六七十年代的人已经错过了很多,如果下一代再错失学习,作为农民的崽何时才有希望,只要他们能读,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

    姐姐是争气的,村里第一个考上县二中的女孩子,而我,对自己也有信心。

    看着小个子满满远去的背影,再看看田野里衣襟湿透、挥洒汗水的亲人们,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跳出农门,改变命运。

    “糍粑他妈,糍粑他妈,你儿子考上了!考上了!”

    母亲正在割猪草,听到喊声一兴奋,手被镰刀豁了一个口子,血顿时涌了出来,

    “是真的吗?他二婶。”

    “诶哟喂!你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

    “来来,我给你弄一下”,

    二婶急忙从口袋掏出手帕为母亲把伤口擦干净,按住,然后在地上扯了几片艾草叶放嘴里嚼烂敷在上面止血,

    “别干了,回去包一下,是真的,是真的,我家儿子跟你家儿子两个都考上了,全村也就他们俩上了,你说这两个平时疯疯癫癫的,竟然还能考上?真的是祖宗保佑了!你那宝贝儿子到哪去了,现在让他们去学校拿通知书呢?”

    “跟他爸在开台山刨地,我去喊他,”

    “好啦!你先回去清洗一下,消消毒,待会我叫小二去叫。”

    “满崽,你的目标确定了吗?”

    父亲一边挖地一边问我,我跟着后面往刨好的坑里撒种子,父亲刨一个我瞄准了往上撒上四五粒,

    小小的种子与泥土发生碰撞后跳跃了起来,当然,它们很少有出洞的情况,

    “爸,想好了,我想去当兵,”

    “为什么想着当兵?”

    父亲一听直起了腰,脸上露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