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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10

    次日,李妍主动约我去送小哥,坐在“慢慢游”上,我俩都很失落,仿佛少了什么东西,却又说不上来,

    尴尬到了车站,结果扑了个空,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去海城的班车每天都是8:30准时发车,

    问是不是一中的学生,有人留了两封信,我急忙接过来,一封写着“妍收”,一封写着“糍粑收”,

    给李妍的信我不知道写的啥,但看她读完小心翼翼的叠好装入口袋后,眼眶已湿。

    给自己的信我是一个一个字的读完,

    糍粑,我提前走了,不想再重复离别的场景,替我照顾好妍,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我配不上她,我也给不了她幸福,她的路是长而稳,我的路是颠而破,而且毫无终点。

    你也替我劝劝她,尽早把我忘记,如果往后还有机会,我愿做他永远的哥哥,家里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

    学校门口老王的小店我放了两箱东西是给你们的,大的里面有她最爱吃的小零食,她很节俭,不肯乱花一分钱,所以我把这半年的都给她买了,

    你帮她搬回女生宿舍门口,如果允许,搬到寝室也行。

    你的箱子里除了吃的还有一本《论语》,是我老大送的,他说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

    我跟他说给了我就是“牛扯到蛋了,痛不欲生”,送啥也不能送书给我,

    我这一生也没这志气,但我兄弟有,我希望你可以用《论语》收复台湾,小哥看好你。

    糍粑,好好学习,一定要上大学,一定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跳出农村,考上军校,一统祖国。

    如果打工,那就不欢迎你了,迎回家族的《祭侄文稿》、改变家族的命运、完成祖国统一大业就交给你了,别学小哥,小哥是失败的,祝你成功。

    在回学校的路上,李妍竟然破天荒地跟我说了好多话,回忆的都是这一年多来小哥为她和母亲做的事,

    她还问我有没有看到小哥胸口纹的身?我傻傻的不假思索的说自从上初中后小哥没在自己面前脱过衣服,

    李妍脸红着解释说,那天在冰吧他弯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是一个圈,里面有个“妍”字,

    我瞬间懂了,她最后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不管他以后怎么样,不管我考上再好的大学,去到哪里工作,我都要等他!”

    那一刻,我感觉小哥,值了!然而,李妍却没能等来小哥,因为他一直背负着家庭的债务,他怕给不了李妍幸福,

    在二婶快要走的时候,他从外地带回来一位西南的妹子,长得跟李妍很像很像,两个人都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就选择低调的办了酒席,

    而二婶,在小哥举行婚礼后不到一周就安详的走了,走的时候脸上露着笑容……

    李妍中考考到了全县第5名,破例调到了县二中的实验班,作为县里的重点培养对象,成绩一直很稳定,

    然而却在三年后填报高考志愿时选择了海城的师范大学,别人不理解,但我却很清楚,也很敬佩,因为那里有她要等的人,

    然而三年以后当她拿着通知书找到小哥的时候,两个人面面相泣了2个小时,伤痛欲绝,至此陌路……

    高中还能读,我是幸运的,也是悲伤的,因为这是建立在断送姐姐前程,增加家庭负担的基础上,

    姐姐做出了大胆的决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参加高考,她知道,自己肯定可以考上,但那将又多一笔负担,她真的不想父母那么辛苦,

    父母一开始很生气、很失落,母亲为此哭了一个通宵,父亲一晚上抽掉2包软天江,然而,姐姐是到了外地才给他们打的电话,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

    从此,我一直愧对姐姐,学习的压力也倍增,高一报名的那天更是让我终生难忘,饱受羞辱。

    我被分到了九十一班,班主任叫贾土生,报名是我自己去的,原本大姨说要陪,我拒绝了。

    我简单的报名变得异常复杂,早早的赶到班主任办公室,人家一翻我的成绩,新班倒数第一,

    “你这成绩不行啊!怎么会分到我这个重点班的?不对,是不是搞错了。”

    于是拿起了电话,

    “喂,曾主任,我核实一下,我们这有个叫颜孝的,成绩这么差你怎么把他分到我们班了?”

    “搞错了吧,不行啊,能不能调到九十五班去啊?我们这可是要冲市重点班的啊,你这么分不是拆我台吗?”

    看着班主任那边抽烟边打电话的猥琐样,我真的很想掉头就走,但回过头想想姐、想想父母,还是忍住了。

    我刚刚下定决心希望高中可以努力拼博,现实却好像狠狠地朝我脑门抡了一棒,敲得我不知所措。这种嫌弃是侮辱性的,但也是自找的,谁让自己初中不用功?

    电话那头应该是没有同意他的要求,土生很气愤的放下了电话,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我,貌似想要吃人一样,

    此时门口有人喊了声“报告”,我抬头一看,是初三同班的优秀生王喜兰,土生一问姓名,那个热情劲马上起来了,把我撂在一边,

    一顿好生操作后,王喜兰很快就报好了名,走的时候还不忘朝我做了个鬼脸,我白了她一眼,然后就后悔了,其实没必要。

    等王喜兰一出门,土生立马变脸,用几乎威胁的语气跟我说,

    “九十一班是一个重点班,决不允许有这么差的学生,你看人家九十二班倒数第一名都有560分,而你才540分,也就是说,你连人家末尾都挨不到边,换个班算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充满了气体,一戳即爆,同时随着贾土生那从凶狠到藐视的眼神变化,我也从无助变成了愤怒,感受到自己8个手指甲正向掌心深处插入,也瞪着他。

    此时旁边的两位老师看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其中一位是我初中地理老师杨刚,他帮我说了几句好话,

    “土生老师,颜孝同学还是比较老实的,读书也是用功的,可能是英语和数学稍微弱一点,可以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是会努力赶上来的,颜孝,是不是?”

    说完给我使眼色,意思让我服个软、表个态,求班主任开恩,听杨老师这么一说,我却不知道怎么迎合他,自己低下了头,

    此刻我突然想到了小哥,想到了不读算了,去外地找他,另外一个老师也看不下去了,

    “你这小子,老杨都给你这么说了,你还不跟你班主任保证好好学习,老贾,这小子看起来是个善良的娃,应该差不到哪去,可以给个机会,是农民的崽吧?”

    我点了点头,

    “农民的崽你还不往死里学,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去打工了,别丢你班主任的脸,你们班可都是冲重点本科的,老贾,给他报了吧?多也不多这一个。”

    这时土生也感觉到我的反应,但还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你自己说能不能赶上来?”

    我从小哥的身上跳到了父母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们在烈日下扫着大街,佝偻的身躯,湿透了的衣衫,

    “我能行!”

    ……

    当天晚上,宿舍还是原来的宿舍,只是从低楼层搬到了高楼层,我无法入睡,拿着日记本走到过道借着走廊的灯记起了今日之遭遇,

    在写完盖上本子的刹那,一张相片掉了下来,我拾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父母亲渐渐老去的面容,虽然掩盖不住他们过年回家团圆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暴露了他们在外面所受的苦累与艰辛,

    看着照片里的他们,想到也许此刻还在为了几块钱的加班费而劳作,而姐姐也因我而辍学在陌生的地方茫然而活,心痛、自责、愧疚,学习搞不好,我还是人吗?

    于是我重新打开日记本,写上了一行大字,

    加油,糍粑,你必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