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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日果(1):刺探

    那身后的人闻声也是窸窣动作,燧石一击,霎时间整个房中都被她手中烛台照亮了,赫然是本该在厢房中的孟秋娘!

    陆绣一时僵立,但见孟秋娘连娟眉眼蹙起,先声夺人。

    “好你个陆绮君!枉我把你当知心密友,你竟是这般好身手、这般不仁不义,来探我的底?你是要谋财呐、害命呐?”

    陆绣一时理亏,面上尴尬,伤好复出后第一次任务,不想就栽了,回去大人该不会把她脑袋拧下来吧。

    陆绣心知无可转圜,只得拿出腰牌,硬下心道:“孟夫人,此地无你我邻里之情,但存官民公事,孟灼因身具水灵脉,已被擢入灵台符天监,不日入学,我为校事官,奉命与你核对身份、来历。”

    嘭——孟秋娘踢到了椅子脚,她面上一阵可怖惊愕稍纵即逝,那烛火光的一晃却是藏不住的。

    孟秋娘语带讥刺:“原来是陆校事,妾身倒是有失远迎;陆校事沉潜与草民一家做了三月邻居,真是令我不胜荣幸啊。”

    陆绣道:“我的确是因为腰伤,暂去职修养,与你相交,本无二心……罢了。今夜公务,还请夫人配合。”

    孟秋娘已将室中各处的烛台点亮了,闻言回首:“陆校事要查便查了,我孤儿寡母,又岂敢有丝毫违抗?”

    “这只是公事公办,再说,你家中布置这机巧,本已是值得一查。”

    “我一个弱女子,家中仅一舞勺之年的孩子,经营几间绣品铺子,岂不是该防备着些不轨之徒?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陆绣心知她心中怒气未消,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接下来由我提问,你需如实作答。”

    孟秋娘领着陆绣往里间走,只见出现了一条窄道,二人穿过,就到了外面大堂。

    陆绣只见沿路、大堂中暗处,壁上都设置了开口朝屋内的听瓮,有收音之效,难怪她刚才误听,以为孟秋娘远在偏厢。

    陆绣心中暗叹,本来,灵台是想让他暗中查探好,翌日再公开传唤问询,比对两面之词,鉴别真伪。可谁知出师不利,成此局面。便是单就审问而言,她如今被抓现形,气势也是矮一截,可此刻也不得不审了。

    “你二人是何地人氏?可曾用过化名?”

    孟秋娘见她如此提问,更是冷嘲。

    “南阳。不曾有化名。这些都是我们互通姓名时就说过,哼,你还辩解当时是真心相交,此刻倒是全盘不信了。”

    三个月前,陆绣搬到隔壁院子,她是刚从外地回到京城,把丈夫偷腥抓了个现形,当即将这狗男人踹出了门去,又动用京兆府的门路,和离不说,还让那狗男人净身出户。

    孟秋娘听说了这事迹,对她是无比佩服,主动相交,两人性情还算相投,一来二往,颇为亲近。谁料知人知面不知心,此夕才看得真面目。

    “你果真是早年丧夫,借亲戚路子来京城做绣品绸缎生意?”

    “不是。”

    陆绣顿笔,抬眼看她。

    “我其实身份轻贱,那只是对外人的说辞罢了。我本是南阳一个商人的小妾,还未生产就被他妻子排挤出门……商人重利轻别离啊。

    “那时我娘家人早已尽数离世,我们本来就是养蚕做绸缎生意的,我女红出挑,也学过算账,便一人带着孩子背井离乡重操旧业。听闻京城的绣品生意好做,一路漂泊,十年前也就到了京城。”

    一人带个孩子,一路从南阳到京城?陆绣有些讶异。这几乎难如登天。

    “你既无灵脉,孟灼因真是你亲子?”

    孟秋娘冷笑,“就看他那张脸,母子关系还有疑问?”

    的确,但就面相,孟灼因和孟秋娘眉目肖似,眉眼轮廓都如复刻。况且,有灵根灵脉之人,其后代也不乏凡人。

    “你可曾发现孟灼因的灵脉?”

    “发现过,可我又找谁去说这些神话之事?”

    ……

    曙光初现,灵台听阁内。

    陆绣垂首立在书案旁,把经过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师衡远,同时细心观察着师衡远的神情,却见他从头到尾脸像雕像似的不动声色,于是心中越发没底。

    叙述已毕,陆绣想了想,补充道:“他母子二人,却有诸多奇怪之处。孟秋娘对待孟灼因,似乎不像母亲对待儿子,从不命令、使唤他,但又并非溺爱,反倒透着一点疏离来,更似相敬如宾。而她乍闻孟灼因有灵脉,将入符天监,表情虽然惊讶,却不是惊喜或忧虑,而是怖惧,这可不像一般为人父母的反应。”

    说罢,陆绣单膝点地作揖,垂首道:“卑职办事不力,还请师掾责罚。”

    师衡远拿起她上交的格目,随意看了看,道:“陆校事,你的办事效率令人不敢恭维,揣摩人心倒是擅长。你明知以本台的性情,这次你既已失手,问讯却半点纰漏也无,我必然再要派人。你心中想保这对母子,故而将这些不算疑点的疑点抛出来,既把自己摘了干净,也免我过多的疑心,是也不是?”

    陆绣迅速低眉:“……卑职不敢。”

    师衡远轻笑,“如今圣人正要一扫前朝校事官查探过细、擅作威褔之弊,只怕不日便要裁了校事曹。届时多数官员归入司隶校尉,其它分散充入各司。陆校事,他日便来灵台报到罢。”

    “……诺。”

    ……

    陆绣一走,孟秋娘整个人就像忽然抽空了心血一般倒坐在椅上,神色怔怔。

    过了一会,她缓缓地起身,走到那离火星君的神龛前,颤抖着手,打开了一个暗格。

    “怎会如此……”孟秋娘不知道灵台这般动作是何缘故,这真相是福是祸,可是她已经心乱如麻,仿佛灾患已经潜伏在眼前的平静下了。

    孟秋娘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石头,用力攥在掌心里,良久,心绪方平静下来。

    她像此前无数次那样细细看着手中的鹅卵石,质地奇特,被她捡来前在南阳的清溪里不知泡了多久,如绸缎一般光滑。石头在凛冬也有一股温热之感,握之已久,那上面便浮现绛红与甘蓝色的错杂斑驳纹路。

    “如果说当初是你将我引上这段异样的命运……现在,难道到了变动之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