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两姑娘杀猪
【平顶山】
第二天早上，锅盖一直睡到朱哑巴叫他起来吃早饭，醒来后看到明远仍在睡觉，推了一下没醒，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朱哑巴让锅盖赶紧去找思空和尚来，他给明远把了一下脉，拿了一把锄头去外面挖草药。
“明远从小营养不太好，比不得你们这些住在井底村里的不愁吃穿。”思空和尚进来后，也摸了摸明远的脉，“他爹娘会保佑他的，佛祖也会保佑他的，你不用担心。”
“明远是心里难过，因为那个起吊装置是他设计的。”锅盖说。
“万事开头难，你们几个孩子能够自力更生，比山下那些念书只是为了将来做官的孩子更了不起，有志气。这点困难是正常的，不要放在心上。死的那个人，那是他的命。”思空说。“生在你们井底村，死在井底村，对这个人来说，也算圆满。”
“您怕死吗，师傅？”锅盖问。
“我是出家人，不怕死的。说不定哪天就坐化了。”
“坐化是干什么？”
“就是坐在那里无疾而终，魂魄升天了，肉身还坐在那里。我们这个庙里以前就有这样坐化的和尚，甚至肉身都不会腐烂。不过我这身肉肯定会烂掉，那些肉身不烂的一般是长期吃素，而且吃得少，比较瘦的。”
“我们昨天上山来时，看到路上被雨水冲出来一个骷髅头，这山上看来真的死了很多人。你觉得，这些死在山上的人，能找得到回家乡的路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说说你的看法吧。”
“我没有看法。”
“试试看。”
“我觉得，他们可能会。。。通过跟我们这些活人做朋友，然后，我们就找到方法帮助他们这些鬼魂？”
“有意思。那就按照这样的思路，去做接下来的事吧。”
。。。
【井底村】
第二天早上。
大傻和二傻在悬崖底下挖了个坑，将结巴就地埋葬，红叶带着所有的孩子一起磕头，向结巴告别。江满阿公也来了，他怀里抱着小毛毛，站在这座瘦小而平常的新坟旁边，老眼含泪。
“红叶，你来说点悼词吧。”红排说。
“满阿公，您要说点什么吗？”红叶问。
满阿公似乎没听到。红叶只好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着这个新坟说道：
“结巴叔，这些日子里，您是我们村最辛苦最勤劳的一个，多亏了您，我们几个晚辈才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这次的事故很不幸，灾难降临到了您的头上，希望您在西天不要遭罪，活得不委屈。希望在西天世界里不需要拿活人去祭祀。我们以后每年都会来给您送坆亮，扫墓。您就安心去吧，保佑我们这些晚辈，包括小毛毛。”
“我可以说几句吗？”一个小姑娘说。
红叶示意可以。
“结巴伯伯，我家那只花母猪要下崽了。到时候我来跟你报告好消息。”
“我也要说。结巴伯伯，你给我做的那个狗窝，现在里面住着两只猫。。。”
“我也说。结巴伯伯，祝你在。。。阴间，找个老婆。”
“找个老婆，找个老婆。”二傻忽然拍手大笑。
“好啦！别管死人了。”江满阿公忽然大喝一声，“开始干活！”
一个小姑娘搬来了两把椅子给江满阿公坐着，他指挥两个姑娘把那头掉下来摔死的母猪开膛破肚，两人满头满身都是血的腥味和肚子里的臭味，头发根子都是血，可怜的红叶和红排都不知道呕吐了多少回，但吐完之后，在满阿公的严厉呵斥声中还得一次次回来，按照指示将肉割成一块块的，然后让其他小姑娘一轮轮端走。
大傻二傻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没办法听懂满阿公这种复杂的指令。
村子里所有的狗和猫都来了，两人把那些猪肚子里的零零碎碎和肠子全部扔给了它们去草丛里撕扯。少了肠子的猪尸体没那么难闻了。两个姑娘趁着还没有天黑，一刻不停地割肉，割猪的心，割她的肝，割那颗被吓破了的胆，最后还要砍她的脑袋，砍她的腿。。。红排一边做这些，一边感觉自己内心好像在飞速成长壮大，而红叶，则不由自主地老是想到孙二娘。
头顶上一直有一只鹰在盘旋，附近的石头上飞来了很多乌鸦，一有机会就会扑下来捡一块碎肉飞走。那只鹰似乎一直在天上悲鸣，那凄厉的叫声在四周的悬崖峭壁间来来回回，反复冲撞着一群老人孩子的耳膜。江满阿公怀里那个几个月大的小女孩儿似乎完全不在乎这难闻的血腥味，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在滴溜溜地四处张望，不知道是在找母猪，还是在找那些在旁边灌木丛里争夺牛零碎的猫狗，又或者，是在打量那些其他人看不到的来看热闹的孤魂野鬼。
晚上，江满阿公又指挥着几个小姑娘烧火煮猪杂汤，红排与红叶则脱掉一身血腥无比的衣服跳进了中央海子。
两人此时都虚脱了，仰面躺在水面上，半天只能喘气，话都没力气说。
“这池子里现在有很多小红排了。”红叶说。
“那些小鱼对吧？我刚才注意到了，都孵化了。”红排回答。“我现在回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这些小鱼都是我的堂弟堂妹。我以后改姓余得了。”
“你听说过孙二娘吗，红排？”
“没有。”
“孙二娘是大宋朝一个开黑店的女人，我今天感觉自己就是个孙二娘。”
“黑店是什么店？”
“就是那种店老板店伙计会杀住店客人，抢他们的钱财的店。”
“啊？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内心好像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想杀。。。点什么。。。就是说，我平时的样子好像一件衣服，里面那个我实际上很想拿刀砍人，就跟那个袁夫人一样。”
“你知道吗？胖妹子好像也说过类似的感觉。”
“她跟我说过。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跟胖妹子长期生活在这狭小的井底村，所以会产生这种幻觉？我的意思是，因为我和胖妹子都特别想从这里出去，所以会有那种感觉？还有我二叔，就是学堂里的书童，他一直在说自己其实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你看你，因为从小在一个自由自在的环境下长大，所以你就没有我们这样的古怪想法。”
“你说的很有道理。”
此时，池塘里那些神奇的小银鱼已经从水草丛里鱼贯而出，把她们身上的血痂、猪毛、猪粪都清理干净，两人身上的沟沟缝缝里都有小鱼在清理，头发里也钻了小鱼进来，给她们俩清理头皮，甚至鼻孔里也会有小鱼把嘴巴伸进去。
红叶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独特的体验，看到红排很镇定地浮在水底，她也不怕了。作为从小生活在这井底村的村民，她知道井底村，尤其是这海子，很不寻常，代表着一种人世间不存在或者不能理解的力量，她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些小鱼来照料不用担心。
她不由得想，要是没有前段时间的那场屠杀，她这一辈子都只会看到自己穿着衣服的那一面，绝对不可能成为拿着一把杀猪刀钻到一只死猪肚子里去割心割肠的孙二娘。
【金家】
梅二终于苏醒过来了，她一动就后背痛，说话也痛，梅三估计她是肋骨被石头打断了，一直在喊着小姑娘做这做那，时而给梅二姑姑擦汗，时而给梅二姑姑一个尿壶，时而给她换一杯热茶，搞得后来再也没有小姑娘进来了，喊破了嗓子那些小姑娘也是装聋作哑。
梅三于是喊红叶进来伺候梅二。
“红叶姐姐在海子里洗澡。”小姑娘在外头屋子里回答。
“这会儿你听见了！刚才喊你们怎么不答应。等我好了，看我不撕烂你这小东西。”梅三怒气难消，翻了一下身，立刻哎哟一下，嘴里嘶嘶作响。“要不是我们姐妹这么用心在照顾你们，你以为你们这些人能够活到现在，早饿死了。连衣服都不会洗，刚开始澡都要我和梅二姐给你们洗，这会儿一个个忘恩负义。”
“好了，她们小孩子，不要说这些。”梅二虚弱地劝妹妹。
“不小了！还以为自己还是上等人，我们这些是下等贱民，现在时代变了，我们才是这井底村的主人。”梅三说。
江满阿公在外间放火，他的眉跳了一下。
【海子】
“红排，你在这海子里洗过澡，对吧？”红叶和红排洗干净了身子，浑身赤裸趴在岸边的石头上，雪白的双腿拍打着清澈的泉水，满池翠绿的水草随之轻轻摆动。
“朱哑巴带我来洗过一次，那次我的脑袋受伤了，被结巴打了一棍子。那次，哑巴的手由于在沙子里挖坑埋尸也血淋淋的，我们就是这样沉入水底，让小鱼给我们疗伤。所以我知道这个池子不简单。”红排的双眼充满了仿佛是重生的光彩。
“以前谁都不许下池子游泳，所以我从来不知道这水草里头的小鱼儿是可以清理皮屑和污浊的，不知道朱哑巴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还是个小女婴儿的时候，朱哑巴就和我父亲经常来这池子里喂鱼，他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我和他对于这个池子都感觉很自在，好像我自己本身就是这池子的一部分一样，我觉得我甚至可以在水底睡着。”红排说。
“是吗？你说不定是一只鱼精，自己还不知道。难怪你叫红排，这就是一条鱼嘛。”
“我要真是一只鱼精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游到大海里去看看，我想看看龙宫是个什么样子。。。”红排拿起自己搓洗过一遍的衣服，闻了一下就扔开了，“哎呀，我们的衣服这一股血腥味太重了，我都不想穿了。叫一个小女孩送两套干净衣裳来吧。”
红叶对着村子大声呼唤，但没人应她。
“我也实在不想穿这身衣服。”红叶说，“再等等吧，她们可能在做晚饭，有些吵，听不见。”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天黑了，两人开始害怕，毕竟刚埋了结巴，而且海子离村子有点距离，在河那边。
“怎么办？要不，我们就这样子光着身子回去？”红排说。“我是真的不想穿那件腥臭的衣服了。”
“光着身子在村子里走，亏你说得出。”红叶把她的衣服再搓一遍，然后披在身上。“你可以躲在我身后，别被老蛤蟆看见就好了，现在结巴死了，傻子兄弟也不懂。”
“你先进去，拿件衣服到外面给我穿，我再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的村子里走，生怕碰上一个人。快到金家时，红排找了个暗处坐了下来，等红叶进去给她拿衣服出来。这时候村里没有人，好奇的狗却不少，有一只狗靠近她，嗅她的身子，绕着她前前后后打圈，搞得红排很紧张。
她想到了那五只小狗，想到了那只被她救活的老狗，觉得自己天生对狗有一种亲近感。可是，自己将来会嫁人，要是丈夫不喜欢狗可怎么办？父亲陆玉贤就不喜欢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很希望能够嫁给王家少爷松林，那个长相俊秀又有一点忧郁的公子。可是，自己不认字，没读过书，今后有可能成为王家少夫人吗？人户大人肯定要讲究门当户对的，她一无所有，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肯定对方看不上。想到这里，红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旁，吓得红排毛骨悚然，转头一看，原来是红叶从背后冒出来，故意吓她。
“你这该死的小妮子！看我待会不教训你这三寸金莲！！”红排抢过她手上的衣服赶紧穿上。
“我不敢啦，不敢啦！看你刚才那情形，好像是在思春的样子，我就好奇。”红叶说。
“思你鬼的春，净胡说。”
“我看得出来的，你别装了。是谁？快说。”
“没有，走啦！”
“应该不是锅盖，他和你不般配，我去问问梅三。”
“你别问了，没什么人。她也不认识。。。”
“哦，不认识，所以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的，我就知道。既然梅三不认识，那就有方向了。我们先来吃猪杂，今天都要吃成一个大肚婆，你看，好大一锅！”
大家吃完晚饭，锅里还有一大半没动。
“红排姑娘，你出去一趟，叫驼背他们来把这些肉都带出去卖了。”江满阿公最近似乎越来越清醒精明了。
“已经天黑了，满阿公。”红叶连忙阻止。
“现在还不太晚，就走吧，要不肉臭了就没人要了。”
红排想到自己目前是寄人篱下，只好说，“哦。”
“这个时候走山路，很危险的，满阿公。现在已经天黑了！”红叶抓住了红排的手。
“天黑怕什么？红排胆子大，没事的。红叶，还有你们几个小丫头，把这些肉、猪肝都割开，撒上盐，包好。这么多肉，臭了损失就大了。”
“哦。”
第二天早上，锅盖一直睡到朱哑巴叫他起来吃早饭，醒来后看到明远仍在睡觉，推了一下没醒，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朱哑巴让锅盖赶紧去找思空和尚来，他给明远把了一下脉，拿了一把锄头去外面挖草药。
“明远从小营养不太好，比不得你们这些住在井底村里的不愁吃穿。”思空和尚进来后，也摸了摸明远的脉，“他爹娘会保佑他的，佛祖也会保佑他的，你不用担心。”
“明远是心里难过，因为那个起吊装置是他设计的。”锅盖说。
“万事开头难，你们几个孩子能够自力更生，比山下那些念书只是为了将来做官的孩子更了不起，有志气。这点困难是正常的，不要放在心上。死的那个人，那是他的命。”思空说。“生在你们井底村，死在井底村，对这个人来说，也算圆满。”
“您怕死吗，师傅？”锅盖问。
“我是出家人，不怕死的。说不定哪天就坐化了。”
“坐化是干什么？”
“就是坐在那里无疾而终，魂魄升天了，肉身还坐在那里。我们这个庙里以前就有这样坐化的和尚，甚至肉身都不会腐烂。不过我这身肉肯定会烂掉，那些肉身不烂的一般是长期吃素，而且吃得少，比较瘦的。”
“我们昨天上山来时，看到路上被雨水冲出来一个骷髅头，这山上看来真的死了很多人。你觉得，这些死在山上的人，能找得到回家乡的路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说说你的看法吧。”
“我没有看法。”
“试试看。”
“我觉得，他们可能会。。。通过跟我们这些活人做朋友，然后，我们就找到方法帮助他们这些鬼魂？”
“有意思。那就按照这样的思路，去做接下来的事吧。”
。。。
【井底村】
第二天早上。
大傻和二傻在悬崖底下挖了个坑，将结巴就地埋葬，红叶带着所有的孩子一起磕头，向结巴告别。江满阿公也来了，他怀里抱着小毛毛，站在这座瘦小而平常的新坟旁边，老眼含泪。
“红叶，你来说点悼词吧。”红排说。
“满阿公，您要说点什么吗？”红叶问。
满阿公似乎没听到。红叶只好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着这个新坟说道：
“结巴叔，这些日子里，您是我们村最辛苦最勤劳的一个，多亏了您，我们几个晚辈才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这次的事故很不幸，灾难降临到了您的头上，希望您在西天不要遭罪，活得不委屈。希望在西天世界里不需要拿活人去祭祀。我们以后每年都会来给您送坆亮，扫墓。您就安心去吧，保佑我们这些晚辈，包括小毛毛。”
“我可以说几句吗？”一个小姑娘说。
红叶示意可以。
“结巴伯伯，我家那只花母猪要下崽了。到时候我来跟你报告好消息。”
“我也要说。结巴伯伯，你给我做的那个狗窝，现在里面住着两只猫。。。”
“我也说。结巴伯伯，祝你在。。。阴间，找个老婆。”
“找个老婆，找个老婆。”二傻忽然拍手大笑。
“好啦！别管死人了。”江满阿公忽然大喝一声，“开始干活！”
一个小姑娘搬来了两把椅子给江满阿公坐着，他指挥两个姑娘把那头掉下来摔死的母猪开膛破肚，两人满头满身都是血的腥味和肚子里的臭味，头发根子都是血，可怜的红叶和红排都不知道呕吐了多少回，但吐完之后，在满阿公的严厉呵斥声中还得一次次回来，按照指示将肉割成一块块的，然后让其他小姑娘一轮轮端走。
大傻二傻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没办法听懂满阿公这种复杂的指令。
村子里所有的狗和猫都来了，两人把那些猪肚子里的零零碎碎和肠子全部扔给了它们去草丛里撕扯。少了肠子的猪尸体没那么难闻了。两个姑娘趁着还没有天黑，一刻不停地割肉，割猪的心，割她的肝，割那颗被吓破了的胆，最后还要砍她的脑袋，砍她的腿。。。红排一边做这些，一边感觉自己内心好像在飞速成长壮大，而红叶，则不由自主地老是想到孙二娘。
头顶上一直有一只鹰在盘旋，附近的石头上飞来了很多乌鸦，一有机会就会扑下来捡一块碎肉飞走。那只鹰似乎一直在天上悲鸣，那凄厉的叫声在四周的悬崖峭壁间来来回回，反复冲撞着一群老人孩子的耳膜。江满阿公怀里那个几个月大的小女孩儿似乎完全不在乎这难闻的血腥味，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在滴溜溜地四处张望，不知道是在找母猪，还是在找那些在旁边灌木丛里争夺牛零碎的猫狗，又或者，是在打量那些其他人看不到的来看热闹的孤魂野鬼。
晚上，江满阿公又指挥着几个小姑娘烧火煮猪杂汤，红排与红叶则脱掉一身血腥无比的衣服跳进了中央海子。
两人此时都虚脱了，仰面躺在水面上，半天只能喘气，话都没力气说。
“这池子里现在有很多小红排了。”红叶说。
“那些小鱼对吧？我刚才注意到了，都孵化了。”红排回答。“我现在回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这些小鱼都是我的堂弟堂妹。我以后改姓余得了。”
“你听说过孙二娘吗，红排？”
“没有。”
“孙二娘是大宋朝一个开黑店的女人，我今天感觉自己就是个孙二娘。”
“黑店是什么店？”
“就是那种店老板店伙计会杀住店客人，抢他们的钱财的店。”
“啊？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内心好像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想杀。。。点什么。。。就是说，我平时的样子好像一件衣服，里面那个我实际上很想拿刀砍人，就跟那个袁夫人一样。”
“你知道吗？胖妹子好像也说过类似的感觉。”
“她跟我说过。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跟胖妹子长期生活在这狭小的井底村，所以会产生这种幻觉？我的意思是，因为我和胖妹子都特别想从这里出去，所以会有那种感觉？还有我二叔，就是学堂里的书童，他一直在说自己其实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你看你，因为从小在一个自由自在的环境下长大，所以你就没有我们这样的古怪想法。”
“你说的很有道理。”
此时，池塘里那些神奇的小银鱼已经从水草丛里鱼贯而出，把她们身上的血痂、猪毛、猪粪都清理干净，两人身上的沟沟缝缝里都有小鱼在清理，头发里也钻了小鱼进来，给她们俩清理头皮，甚至鼻孔里也会有小鱼把嘴巴伸进去。
红叶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独特的体验，看到红排很镇定地浮在水底，她也不怕了。作为从小生活在这井底村的村民，她知道井底村，尤其是这海子，很不寻常，代表着一种人世间不存在或者不能理解的力量，她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些小鱼来照料不用担心。
她不由得想，要是没有前段时间的那场屠杀，她这一辈子都只会看到自己穿着衣服的那一面，绝对不可能成为拿着一把杀猪刀钻到一只死猪肚子里去割心割肠的孙二娘。
【金家】
梅二终于苏醒过来了，她一动就后背痛，说话也痛，梅三估计她是肋骨被石头打断了，一直在喊着小姑娘做这做那，时而给梅二姑姑擦汗，时而给梅二姑姑一个尿壶，时而给她换一杯热茶，搞得后来再也没有小姑娘进来了，喊破了嗓子那些小姑娘也是装聋作哑。
梅三于是喊红叶进来伺候梅二。
“红叶姐姐在海子里洗澡。”小姑娘在外头屋子里回答。
“这会儿你听见了！刚才喊你们怎么不答应。等我好了，看我不撕烂你这小东西。”梅三怒气难消，翻了一下身，立刻哎哟一下，嘴里嘶嘶作响。“要不是我们姐妹这么用心在照顾你们，你以为你们这些人能够活到现在，早饿死了。连衣服都不会洗，刚开始澡都要我和梅二姐给你们洗，这会儿一个个忘恩负义。”
“好了，她们小孩子，不要说这些。”梅二虚弱地劝妹妹。
“不小了！还以为自己还是上等人，我们这些是下等贱民，现在时代变了，我们才是这井底村的主人。”梅三说。
江满阿公在外间放火，他的眉跳了一下。
【海子】
“红排，你在这海子里洗过澡，对吧？”红叶和红排洗干净了身子，浑身赤裸趴在岸边的石头上，雪白的双腿拍打着清澈的泉水，满池翠绿的水草随之轻轻摆动。
“朱哑巴带我来洗过一次，那次我的脑袋受伤了，被结巴打了一棍子。那次，哑巴的手由于在沙子里挖坑埋尸也血淋淋的，我们就是这样沉入水底，让小鱼给我们疗伤。所以我知道这个池子不简单。”红排的双眼充满了仿佛是重生的光彩。
“以前谁都不许下池子游泳，所以我从来不知道这水草里头的小鱼儿是可以清理皮屑和污浊的，不知道朱哑巴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还是个小女婴儿的时候，朱哑巴就和我父亲经常来这池子里喂鱼，他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我和他对于这个池子都感觉很自在，好像我自己本身就是这池子的一部分一样，我觉得我甚至可以在水底睡着。”红排说。
“是吗？你说不定是一只鱼精，自己还不知道。难怪你叫红排，这就是一条鱼嘛。”
“我要真是一只鱼精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游到大海里去看看，我想看看龙宫是个什么样子。。。”红排拿起自己搓洗过一遍的衣服，闻了一下就扔开了，“哎呀，我们的衣服这一股血腥味太重了，我都不想穿了。叫一个小女孩送两套干净衣裳来吧。”
红叶对着村子大声呼唤，但没人应她。
“我也实在不想穿这身衣服。”红叶说，“再等等吧，她们可能在做晚饭，有些吵，听不见。”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天黑了，两人开始害怕，毕竟刚埋了结巴，而且海子离村子有点距离，在河那边。
“怎么办？要不，我们就这样子光着身子回去？”红排说。“我是真的不想穿那件腥臭的衣服了。”
“光着身子在村子里走，亏你说得出。”红叶把她的衣服再搓一遍，然后披在身上。“你可以躲在我身后，别被老蛤蟆看见就好了，现在结巴死了，傻子兄弟也不懂。”
“你先进去，拿件衣服到外面给我穿，我再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的村子里走，生怕碰上一个人。快到金家时，红排找了个暗处坐了下来，等红叶进去给她拿衣服出来。这时候村里没有人，好奇的狗却不少，有一只狗靠近她，嗅她的身子，绕着她前前后后打圈，搞得红排很紧张。
她想到了那五只小狗，想到了那只被她救活的老狗，觉得自己天生对狗有一种亲近感。可是，自己将来会嫁人，要是丈夫不喜欢狗可怎么办？父亲陆玉贤就不喜欢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很希望能够嫁给王家少爷松林，那个长相俊秀又有一点忧郁的公子。可是，自己不认字，没读过书，今后有可能成为王家少夫人吗？人户大人肯定要讲究门当户对的，她一无所有，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肯定对方看不上。想到这里，红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旁，吓得红排毛骨悚然，转头一看，原来是红叶从背后冒出来，故意吓她。
“你这该死的小妮子！看我待会不教训你这三寸金莲！！”红排抢过她手上的衣服赶紧穿上。
“我不敢啦，不敢啦！看你刚才那情形，好像是在思春的样子，我就好奇。”红叶说。
“思你鬼的春，净胡说。”
“我看得出来的，你别装了。是谁？快说。”
“没有，走啦！”
“应该不是锅盖，他和你不般配，我去问问梅三。”
“你别问了，没什么人。她也不认识。。。”
“哦，不认识，所以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的，我就知道。既然梅三不认识，那就有方向了。我们先来吃猪杂，今天都要吃成一个大肚婆，你看，好大一锅！”
大家吃完晚饭，锅里还有一大半没动。
“红排姑娘，你出去一趟，叫驼背他们来把这些肉都带出去卖了。”江满阿公最近似乎越来越清醒精明了。
“已经天黑了，满阿公。”红叶连忙阻止。
“现在还不太晚，就走吧，要不肉臭了就没人要了。”
红排想到自己目前是寄人篱下，只好说，“哦。”
“这个时候走山路，很危险的，满阿公。现在已经天黑了！”红叶抓住了红排的手。
“天黑怕什么？红排胆子大，没事的。红叶，还有你们几个小丫头，把这些肉、猪肝都割开，撒上盐，包好。这么多肉，臭了损失就大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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