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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河边酣睡

    这一道“寒光”把尹勤吓了一大跳,心想,“难道这是致命一击?”

    “可是自己的躯体上也没有利器的刺穿伤啊!”尹勤不解的低着头,不过思绪刚飘到这里便又模糊了起来,于是心有不甘的呢喃起“寒光”、“寒光”、“寒光”,想要唤起回忆。

    “那一幕后面是什么?后面呢?”尹勤焦虑地回想着。

    张封牵着马匹在前边走,偶然转过头来听到尹勤在念叨着“寒光”、“寒光”、“寒光”,心里还以为尹勤在说“广汉”、“广汉”、“广汉”这几个字。欣然接口道:“没想到尹君也知道这件事!”

    尹勤乍一听到此言不免心头一惊,怀怪道:“怎么连张封也知道自己在芦苇荡里见到了‘寒光’的事?”

    “后来连咱们广汉的太守行春时也将此引为美谈,还把那几座土丘命名为‘牧马丘’,让都水掾中的小吏将之记在舆图上,”张封不无自豪地谈起了往事,“当然啦!近来雨水多,那里地势低洼容易浸水,马匹不喜潮湿,所以多是关在马厩里,得自己提着镰刀去打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自己家里有鸡有豕,就是没有养马。哪里会去关心马匹是否是放养,还是得自己打草回家喂养!”尹勤听完心想,“咦,怎么马背上颠簸起来了?”

    低头看向自己左右两侧,原来这一带路面浸水。由于张封牵缰绳领着马匹前行时会绕开较大的水洼,但是连小坑包也绕开的话会使得马匹横向晃动过大,骑乘时候不舒服。所以在牵马时遇上小水洼都是直接一脚踩进去,这就导致了马背上的颠簸。

    尹勤知道从前雒县到新都县都是走故道,后来因为过于窄仄大军通行不便,就又修筑了新道。打那时起,往来两地的官员商贾都改走新道,直到这回发大水把再胜桥冲毁了,众人只得重新由故道的九孔桥过河。

    每五六里地就有一条乡道,用以连接新道、故道以及县下各乡。只不过这些路不是少府花钱雇工修筑的夯土路面,路侧也没有排水渠,每逢大雨都很容易积水。路面也是随处塌陷浸水承载不了大队人马尤其是车驾的通行。

    尹勤在骑马经过一个河岔众多的低洼处时,为了防止伤到马脚只得下马牵行。人刚从马上跳下来就见到,阿封把缰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后,恭敬地递过一双草底麻面的鞋子来。

    “这是?”尹勤还没发问,目光就落在了张封脚上那双马上就要分崩离析的破旧草鞋上,不免有点激动正待推辞不受。

    张封却说自己从小时候起,就已经习惯了打赤脚在郊野里追着黄狗乱跑。只不过后来到了董家的府上,才在主母的执意坚持下依家规穿起了鞋子云云。

    尹勤先是推让了一番,随后想到自己需要保持光辉的主角形象返城,也就半推半就起来,最后索性大方接受这番好意了。不过一只脚才套进这只鞋,连脚尖都还没点着地,就感到脚背被鞋子内侧刮得生疼。

    脱下后定睛瞧了瞧,才知道原来这种草履,编鞋时是用麻、棕榈等植物的茎杆切皮,煮制剥离出纤维丝,搓成长条的绳索后,编织而成的。

    从鞋底的磨损程度来看,这双草鞋应该还没被穿过几次,鞋子内侧粗糙的纤维也没怎么亲密接触过肌肤。所以鞋面上的茎皮纤维还棱角分明,用手划过还能感觉到纤维边缘的叶毛如齿,十分扎手。

    因为尹勤出身荆州南阳郡的官宦世家。在汲取出的“前任”记忆里,父亲还曾经在高兴的时候跟自己讲过祖上的荣耀,以及屡迁太守什么的。尹勤瞬间对此感到无语:这个系统真是鸡贼到了极致啊,把上几代人的荣耀都算进人物评分体系的加分项中来。

    从尹勤有印象起,穿过的不是革履、皮靴也是布鞋、木屐什么的,还真没穿过这种草履。是以脚背上的皮肤过于细嫩,不堪忍受过于自然的植物纤维。

    “仅仅穿进此鞋都如此难受,更别说回城还有十余里路了,哪怕骑马都不一定吃得消。只怕到时候自己的脚丫肿的比林教头在野猪林还夸张。”想到此处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只得不好意思地把草履归还给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张封。心中不无遗憾地想:“如果这是一双旧草鞋,那还可以勉勉强强穿穿。这一双近乎全新的草履自己可就无福消受了。”

    令人意外的是乡道上的泥土在浸入了雨水之后,在表面形成了一层浮泥。走路时附着在脚底带着弹性,犹如湿软的垫子般减缓了地面对足底的冲击。除了小腿上的乌黑泥泞看起来不堪外,可远比先前赤足奔走在河滩粗糙的沙土地上舒服多了。

    就这样牵着马匹绕过了几块起伏不定,水洼泥坑较深的低洼处。回到了泥泞不过寸许的路上,待要骑马时尹勤起初还想试着自己独力上马,试过两次发觉泥地太松软不吃力。蹬腿却使不上劲儿,仅凭臂力又无法从泥地里撑起身子跳上马背。

    张封再次如法炮制,十指交叉搭个“U”形,让尹勤从自己手背借力上马。这过程让尹勤想起从前见过的妇人上马出游时的场景。仆从都会从库房里搬一张木制两级或三级矮凳,叫做“上马凳”来方便骑乘。

    尹勤上马后没骑多远就从泥路拐上了官道,心想,“若是骑马回城的话,有没有鞋子就无所谓了。”

    “只是没想到刘皇叔年轻时也过得是苦日子啊!”尹勤感慨着发出叹息后,见张封转过头来,目光狐疑地看向自己。

    “有些事是没法解释得通!”抱着这个念头,尹勤只好岔开话题询问道,“先前伯孙说的‘近来城外不靖’以及‘牧马丘附近的浓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后从张封口中得知,“最近几个月城外一直有一群闲人趁夜出没,昨夜牧马丘附近似有火光冲天,所以今早五更城门刚解禁,就有不少郡县贼曹尉府等的官吏往西出城去处理案子……”

    张封话未说完,眼见前面的一棵大树往官道上伸出一段横枝,急忙回头提醒时。尹勤还在消化吸收张封所述之事,听到示警赶忙低头时躲避不及被枝叶扫了一下,不慎把头发上用作发簪的芦苇杆给打掉。

    这一幕倒让尹勤脑海中闪现出昨天的事:“从芦苇穗中闪出的一道寒光,把自己的发簪都给削掉了!”

    尹勤回想起:“傍晚时分自己是在一丈多高的芦苇荡中寻找小三儿,因为要顺着地上的脚印寻找,所以自己是一边不时的低声呼唤着小三儿,一边弯腰低头拨开芦苇杆子……”

    “猛然抬头时,从眼前的芦苇杆缝隙间看到一名裹着黑衣的人,近在咫尺的连鼻息气味都闻得到。自己的整个人瞬间就吓得僵住呆了,保持着弯腰半蹲姿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见在河水‘哗啦啦’的流淌声中,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几乎要跳进河里一般。”

    “整个过程大约也就一呼一吸之间,犹如慢动作般,那个黑衣人转过半边身子挪向自己。不知道是大脑放慢了视觉的效果,还是真的就是缓慢发生的,总之这个情景给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这动作给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的鲜明。”

    “但是这种雅致宁静只持续了霎时,在瞬息之间就被一个动作给破坏了。这个动作像是一幕快进的镜头,在自己的印象中,也就是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仔细品味的话这个动作可以被分解为:前半段的拔出佩刀,以及后半段的挥刀横扫。但拔刀和挥刀又全然是一个连续的动作,浑然天成。”

    “为什么确定是一气呵成的?”尹勤猛地回想起来,“自己仿佛听到了一声‘唰’的金属摩擦声,应该就是拔刀出鞘的声响。随后一道晃眼的光芒扫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风压逼人、难以呼吸。”

    “二人中间的一排芦苇穗子在自己的面前,从右到左一根根的从中折断后倒下来。自己的头皮也感觉到一紧一凉,这是发簪和头巾吃这股风势给掀掉了。不禁心下大骇差点瘫倒在地。”

    尹勤回忆道:“还好当时‘前任’心中没有萌生出逞英雄的,等芦苇杆子倒下后辨清黑衣人的念头,而是退步转身撒腿就跑。”

    “那人也不吭声提刀就追。起初还能听见刀身虚砍空气的‘呼啸’声,眼睛余光也时不时被刀刃反射的夕阳给刺到。等后来绕过几处芦苇滩,冲上一处起伏的河滩时,已经不见那人的踪迹。于是寻到一个空旷处,气喘吁吁的观望形势。”

    “自己平时不喝酒,昨天下午不但喝了酒,还受到致命惊吓。没命的狂奔了许久,才摆脱了黑衣人追杀,逃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坐下酒气就涌了上来,靠在灌木丛的小树边,不知不觉的酣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