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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孤

    一日后,我路过虞地边的连理崖,同样横尸遍野,赵明月立在风中,像木雕一样安静,手中的剑刃坑洼不平。

    “又是你?你是康家请来的?”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走向悬崖边,越靠前,我原先所听到的那一阵阵如风般的“呜咽”声越显得清晰。果然,在崖石下,我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蜷缩在崖壁,一动不动,她流着泪,双目充满恐惧和绝望,她的眼神让我想起我的一位故人。她看了我一眼,哭得更凶,更加无助,但她始终没有向我求救。她的左脸有三道深短血痕,也许她是这场杀戮中唯一的幸存者,或者是她的家人在战死前拼尽全力将她藏到那崖石边,她的处境,让我再次想起我那位故人。

    往常遇上这种事,我会想也不想就离开,但这次我毫不犹豫地救了她。自离开梦城后,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心痛,我已好久没有遇到过瞿县这样的事,或因我始终在一条路上独行,许多事都看不见了。

    我把女孩丢在了连理崖的山道上,这里是马匪的必经之路——让马匪捡走,总好过落入达官子弟或寻常人家的手里。日出时分,一群马匪扬鞭驰骋踏入山道,刀剑叉戟,尘烟斗乱。突然,那匪首扯缰勒马,左脚勾住马瞪,俯身一提,马儿尚未停下,他已将女孩拉入怀中,随即挥手一鞭,继续驰行,此间,匪众竟无几人察觉,马队丝毫不乱,行速丝毫未减。

    只听得那匪首大笑道:“带回去交给夫人,她准喜欢。“

    身旁一人道:“长得还真有点像夫人,这是缘分,恭喜大哥了!“

    众匪举刀喝道:“恭喜总瓢把子,恭喜夫人…“马队一路东去。

    后来又遇上赵明月,他说本来想找我比剑的,不过如今心灰意冷。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不会接受他的挑战,因为巧的很,这个时候我不愿杀人。那些天我开始想起一些往事,比如说我的那位故人朋友,她家破人亡的时候,我做过什么?然而我又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人生难免偶尔悲伤,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我这样认为着。

    寒光射影,夜幕沉吟,我偏偏喜欢在这个时候前行。比剑、杀人,回忆比剑、杀人,推断对手的门派宗属、剑法高低,猜测死去的人感受,是我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当然,如果喝酒也算得上是一件事,那这个倒是个最好的选择。

    酒铺里,两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边饮酒边交谈。他们看上去年龄相仿,皆二十出头,一个称对方作欧阳兄,另一个称对方为药兄。听他们谈话内容,大致是这位欧阳兄深爱的女人嫁给了他的哥哥,而就在大婚前夜,他背着哥哥与那女人私通,第二日他便独自离开了家。

    欧阳道:“我很后悔那日的事。”饮了半碗酒,续道,“但如果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

    药兄道:“你冷冷冰冰,惜字如金,一个‘爱’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出卖了自己?”亦饮下半碗酒,续道,“所以说骗人也要有自知之明,如果你骗不了她一辈子,何不早早放弃?”

    欧阳道:“那晚我喝了很多,有道是‘人生不如意,唯酒解千愁,’醉生梦死便是这个道理。”他饮尽碗里酒,续道,“她不爱饮酒,但她告诉我:不会饮酒不代表不会醉生梦死。”

    酒过三巡,两人出剑相斗,他们剑术极高,日后必成气候。却只听得欧阳道:“剑术再高又有何用?世人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世间却是遍地生离与死别。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给别人,除了在心里祝他们过得不开心之外,我别无他计。”

    离开酒铺,我继续前行,我总觉得那位欧阳兄不够聪明。人生多苦,本就如此,何必埋怨世事无情?世事如何无情,风雪如何无情,秋叶如何无情,一切都无关紧要,只要你比它们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