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

    龙门县，民风朴素，稻谷飘香，集市繁荣，此地怕是很难遇上什么打斗或是比剑。十几位解差押犯人过闹市，为首的是一位郎将官，囚车上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行至一饭馆，郎将命属下停息打尖，自己向店家要了盘肉，端给囚车上的老人，老人接过盘子，拈肉吃将起来，一会又道：“有酒没有？”郎将官令一兵士取来一碗酒，老人一饮而尽，擦擦嘴，继续吃肉，郎将官摇摇头，哑然失笑。

    兵士对老人道：“窦大人，您说您这是何苦的来着，放着好好的正四品官不干，非要给皇帝写什么十思疏，这下好了，惹怒了龙颜，有你喝一壶的。”见老人不搭话，又道，“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当忠君爱国，岂可逆鳞妄为？”

    老人哈哈一笑，凛然道：“在下身为父母官，当为民请命，君上有过，臣下示之亦乃职责所在。为官者，若连批判国家弊端的勇气都没有，他又何以谈得上是个爱国之人。”

    郎将官无奈道：“那辽人兵强马壮，我等常年征战，劳民伤财，天子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朝廷趁大胜之机同辽国罢兵，以岁币周济辽人，换得与民休息，亦不失贤君风范，大人又何苦对主上咄咄相逼？”

    老人哼一声道：“纳贡就说纳贡，何须美其名曰‘周济’？称臣便是称臣，又怎夸其谈为‘大胜’？如今辽兵退，和平至，宋人皆言宋军勇猛剽悍而辽人不堪一击，殊不知就在近日，那辽人掳我百姓，朝廷视而不闻，只抗议道‘野蛮胡虏，无有人德’却不与计较，待辽人离去，朝廷才佯装反击，天下人便愈加相信宋军无敌而辽人怯懦、宋军崇高而辽人无耻。国家积贫积弱，贪腐横行，百姓困苦锒铛，岁币却年年不断，如此之时，竟还有人高歌盛世，洋洋自得，最后是‘开水泡黄豆’，更不知进取。一个团体认识不到自身的弱点，反而凭口舌之利去攻击比自己优秀的团体，这是病态的表现，一个国家不敢正视自身的弊端，倒来以飘渺繁华遮盖矛盾，这是灭亡的预兆。”

    郎将官无言以对，又取来一碗酒交与老人，转身望那繁华街市，黯然道，“大人的一片苦心，但愿这天下人也能知晓。”

    众人酒足饭饱，继续赶路。

    过了龙门县，比剑的又多了起来，不过都平平无奇。一路上遇到的人里仍以年轻人居多，与前些年不同，这些人似乎没有想过要同我比试，相反，每个人都很谦虚恭敬，向我请教各类剑术难题。我很奇怪，是独孤九剑风头太盛，令他们失去自信？还是剑下亡魂太多，令他们望而怯步？

    “唉，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有什么用？俯首帖耳，她说你没有出息，满口蜜饯，她说你没有定性，不言不语、远而望之，她又说你图谋不轨。”一人道。

    另一人道：“谁叫你穷酸一个呢？要我说，天下女人一个样，你有权有势，做什么她都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没权没势，你做什么都像图谋不轨。”

    前者道：“我天生穷酸，低贱，又能怎么办？你天生富有、高贵，能给我俩钱花花？”

    后者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拍，道：“随便花，大家是兄弟，过命交情，何来贵贱之分。”

    前者拿起金子掂了掂，放回原处，道：“人无贵贱之分，但人品有贵贱，操守有高低。从小我就知道一个道理，穷的时候，可以问人要饭吃，但不能问人要钱花。”顿了顿，又道，“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给我口饭吃就足够了，唉，与那些势力的女人相比，还是兄弟好。”

    除了剑术以外，一些人偶尔会和我聊些别的话题，就像刚才那样。以前我也常听人聊一些关于女人、兄弟的话题，然而这些年每每闻及此事，总觉得孤燥无味，不愿久留。

    难怪年轻人都不愿和我比剑了，我和他们已经不属于同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