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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失控边缘

    店铺与小摊的灯都悉数亮起了,照在扎克宽阔的脊背上,显得长袍粗糙又温暖。

    米蕾还是抓着长袍的一个小角,小步子紧紧跟在扎克身后。

    “嗯?”

    扎克感觉长袍突然松了一点,似乎少了一股小小的力量,身后紧凑的脚步声停了。

    他转过身,看到女儿愣在店铺橱窗前,搂着小熊和糖果的手同时紧紧抓住了衣领,皱眉望着橱窗,神色迷惑而纠结。

    “怎么了?”扎克走向女儿,问道。

    “好熟悉,但是想不起来,爸爸,为什么?”

    扎克也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向店铺橱窗。

    旧货店的窗户橱窗里,一支略有氧化的钢笔与一支相同模样但锈迹斑斑的钢笔,被一起装在已经有些年头的它们原本的包装盒里。

    包装盒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行人看清,只要能看清,便会有人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这是……”

    米蕾看着爸爸,爸爸的话却没了下文。

    她没有打搅爸爸,因为她很熟悉爸爸的神情。

    她回忆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时,也会不自觉的失神,沉浸在与最爱的人的过往里,神色变得呆滞。

    扎克的视线首先是落在了橱窗内的钢笔上,然后当他陷入回忆中后,他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视线在哪了。

    一双充满活力的小手从回忆里突出到他的眼前,一对清澈的蓝色双眸满是好奇的乐呵呵看着他瘦的略显病态的脸庞。

    四年前,可爱的女儿赖在扎克身上不走时,扎克一手搂着女儿,另一只手就使用着与橱窗里相同款式的钢笔写着要发布在神秘学权威报刊上的文章。

    扎克摇摇头,从略有恍如隔世感的回忆清醒回现实:“哈哈,没什么……

    “不用太在意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喜欢吗,喜欢我就买给你,记得收好哦。”

    女儿的视线又从扎克身上回到了两支老旧的钢笔上,她点点头,神色少有的复杂。

    她感觉内心深处涌现了一股好舒服的暖流,却回忆的再深沉,深沉到让她感到痛苦,也想不起找不到这暖流的出处。

    那暖流来自米蕾心里的火苗,它微小,却有着足够明亮的焰心,靠太近只能因为灼烧自己而疼痛,却看不见火焰中到底藏着什么。

    米蕾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钢笔背后的事,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宁可深埋心底也不愿淡忘的痛苦,却又温暖而令她不舍的痕迹。

    “很漂亮的钢笔对吧?不过样式很老了,而且还有一支已经不能用了……”

    “嗯,没关系,我买了。”

    店长的手伸进橱窗,落在钢笔盒上,出现在女孩略显茫然的眼睛里,与店长的声音一同打断了女孩的回忆。

    此时,米蕾才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焦急的不知何时在眼角留下了两道浅浅的泪痕。

    巨大的金属手轻轻地抓着木质钢笔盒,另一只手抓起那只已经布满锈迹的钢笔,曾经的质感与精巧的做工仍然依稀可见,但这些只会更令人惋惜,想象着如果这支钢笔也完好无损该多好。

    旧货店门推开,伊瑟飘回护符里。

    “诶诶诶,怎么哭了?”

    扎克如变戏法一样,从金属手上凭空变出一副手帕擦拭着女儿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那盒钢笔,轻轻撞在米蕾怀里,米蕾的怀里塞得更满了。

    “爸爸……”

    返回旅馆的路上,米蕾突然停下了脚步,抓住爸爸的衣袍,扎克怕米蕾跌倒,收回即将迈出的步伐,转头问道:“怎么了?”

    “都是妈妈给米蕾买过的东西……”

    女儿小声嘟哝着什么,扎克没有听清,又问道:“什么?”

    “这些都是妈妈给米蕾买过的东西,钢笔是米蕾想买的东西,”女儿抬头,她的声音大了起来,“米蕾想要爸爸想给米蕾的东西!”

    扎克无能拒绝女儿期待中带点落寞的多情小眼神,他抬头敲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突然看到了亮起的路灯,他的眼睛里也亮了起来,似乎的确有什么很喜欢的小玩意,是在之前商业街的手工艺品铺里。

    “有啊,已经太晚了,我们明天去买。”

    女儿满心期待,笑着打了个哈欠,扎克抱着想打盹的女儿,女儿眼睛半眯半睁,小手在爸爸背上画着圆,父女俩满意的顺着来时的路走回旅馆。

    只是童话之都已经容不得任何人还存在些许小小的温馨了。

    穷苦的失业工人们边揉搓着身体乌青发硬的伤痕边呻吟着回潮湿冷清的小屋,他们眼神里再也没有一点光彩。

    街上能看到的,是年轻的孩子搭着自家父母,或老人的肩膀,低着头慢慢朝破碎不堪的家越走越远;还有父母对孩子悲痛欲绝的哭泣,孩子们则以害怕的嚎啕大哭回应。

    他们心痛,像是街上的火焰在焚烧他们的心脏。

    火焰的光照在他们的衣服上,那根本就是一些缝在一起的布片,他们目光也映射着火光,瞳孔的光给人如坠冰窟的冰冷,深处却又燃着危险的炽热,他们已经对所有穿着得体的人都充满了恶意。

    街道上的所有人都明白恨、愤怒与报复的嫩芽已经在失业工人的家庭里变得坚实,不论这些人是否每一位都亲身经历了这一日的动乱,他们都明白暴乱只可能拖延,却已经不可阻止。

    警察与工人之间,再无任何信任。

    扎克抱着浅入睡眠的米蕾走回旅馆,默默回想着事情是如何发展成了今天这副模样,父女与伊瑟二人一灵体一路沉默。

    一位衣衫褴褛的狼狈中年人逐渐接近扎克,却对面前穿着得体的高大男子佯装视而不见。

    当他即将撞在扎克身上时,一阵微风轻拂,他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便被莫名柔韧的力量推到了父女身后。

    他还在愣神,这对父女已走远。

    “莫里也是一位魔法使,我记得他是艾格森杀死的第一位魔法使……

    “是艾格森失手了吗,没有想到对方有反击的能力,虽然杀死了艾格森,魔力却耗尽无法清理尸体,莫里还带着一些仆从,他只能先行离开。

    “贫民窟失踪过很多商人,而被发现死在贫民窟的商人,莫里还是第一个。

    “我记得就是从莫里开始,警局怀疑其他在贫民窟的商人也早已被残害,因此大规模动用警力寻找尸体,却因为许多失业工人为了生计用偷抢夺之类的手段得来的不义之财有了许多意外收获,开始大规模逮捕失业工人。”

    扎克在旅馆大门外停下了脚步,所见所听所闻终于与脑中的记忆汇总,他明白了依文徒动乱的起因与经过。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扎克有几分熟悉的羊毛毡小摊子正亮着灯光。

    仍在摆弄海浪的年轻人身影扎克也很熟悉,年轻人手里的长针仍在发出“戳戳戳”的声音。

    “这里住的都是其他城的人,离警局也不是很远,没有那么不安分,我能专心做海浪,”年轻人不抬头,眼睛朝小女孩撇一下,微微一笑。“睡着了?”

    “是啊,睡着了,你不与其他工人一起躲起来吗?”

    “不躲,依文徒早就没了我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有个安分点的地方就不错了,躲什么躲。

    “我早就不觉得我是依文徒人了,等我做完我的羊毛毡我就会离开这里,我要去看一次真正的海。”

    扎克驻足片刻:“这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很多东西,只有画家添上几笔以后,才能觉察出不一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