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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两分长夜

    公教历二〇〇四年夏夜

    她求救过,就是用那台破旧的手机记录着临死的呻吟。她得到那部手机后,经历了一系列的磕碰,长长的裂痕爬满了一整张手机屏幕。

    然后她得到了几句,大概是出于礼貌才随意说出口的关心与安慰。这感觉就像是过年时,她给自己累累裂痕的手机贴的那层钢化膜一样,那怕这层钢化膜已经变得粗糙无比,但它依然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勉强连接着那些裂痕保证这部手机可以继续使用。

    所以她就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生活工作,紧接着迎来了属于她自己的死亡,而那部苟延残喘的手机,仿佛也有了灵性,在办案人员的一个小失误中,被半杯白开水彻底报废了,追随它的主人而去。

    索性,我看过那部殉葬手机里记录的东西,是一张全家福,以及一些无聊的,家长里短式的聊天讯息。

    6月29日20:00

    “丫丫,吃饭了吗?”

    6月29日21:24

    “刚刚吃过了。”

    6月29日21:25

    “又吃的这么晚,你不会又吃的方便面吧,你都已经连吃几周了,这样下去会吃坏身体的,实在不行你点外卖也行呀。”

    6月29日22:03:

    “妈,外卖还是太贵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没干完的活,你早些睡吧,晚安。”

    6月30日21:03:

    “妈,我身体不舒服。”

    6月30日21:05:

    “宝贝,你哪里不舒服?”

    6月30日21:05:

    “胸口疼,还有点发闷,我估计是感冒了。”

    6月30日21:10:

    “那你今天就别熬夜了,要是还不行就请个假,明天去医院看看。”

    7月1日21:00:

    “丫丫,你怎么不接电话?”

    7月1日22:00:

    “宝贝,早点睡。”

    7月2日19:00:

    “宝贝,这两天怎么没说话?”

    7月3日16:00:

    “丫头快回电话,你妈她口吐白沫,昏倒在工厂门口了。”

    7月3日21:00:

    “丫头你妈她……”

    7月3日21:03:

    “你好女士,你的母亲因为中暑,导致深度昏迷、多脏器功能不全、低血压、呼吸衰竭、大脑严重缺氧后死亡,请你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联系医院,谢谢你的合作。”

    ……

    这是我还记得的内容,而当我得知她的死亡消息时,时间已经来到了7月4日,正好是早班打卡的时间。

    消息倒是自己长了腿,疯了似的跑遍了整个大办公室,里里外外每个员工的耳朵——那个刚刚转正一个月的二十二岁女孩去世了!

    这种事情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但是依然算是个大新闻了,基本上每个人见了面都会问上一句,毕竟可以当作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

    “你知道她死了吗?”

    对方则会点点头,反问另一个人。

    “赔了多少钱?”

    另一个人随即一脸沮丧的回答。

    “在家里死的,不算工伤没赔钱,听说还欠了公司两万美元的急救费呢!”

    旁边的人则是一边啧舌一边摇头的感慨。

    “真是倒霉呀,竟然还倒贴钱,咱要真有这样一天,怎么也得死在公司里,好说歹说算个工伤不是。”

    相对于以往的沉默,这一天的气氛总是多了一点压抑,毕竟是一条年轻的生命这样死去了,而这种感觉在公司给出她是自然死亡的公告后,又加深了那么一点,因为大家心底里都明白,她是劳累造成的猝死。

    但是在我的心底里,还是生出了那么一丝窃喜,毕竟对方来公司三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抢走了我两次销售冠军的头衔。

    我们的老板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正如他名字那样,是个好人,就像他在外边宣传的那样,是一个处处为员工着想的良心资本家。

    他知道公司里的有员工刚刚去世,于是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在这一次晨会上好好的表扬了一番那个女孩的敬业精神,号召大家,为了建设更加美好的社会,为了公司更加良好的发展,认真学习女孩的工作作风与工作精神。

    并且在追赠了女孩优秀员工的同时,还电话了女孩的父亲,他对女孩的父亲说,他相信能够培养出如此优秀女儿的家长,也一定是优秀的,所以优秀的他是不会欠着公司两万美元的治疗费不还的。

    在得到了女孩家长的承诺后,心满意足的大善人老板,见我们依然陷在所谓的‘精神内耗’里不能自拔,因此他十分人性且仁慈的给了我们半天带薪团建的时间,让我们看了一个励志短片,来抚慰治愈我们受伤的心灵。

    短片是说一位天才少年,因为命运弄人变成了个瘸子,但他很快就认清了现实,苦中作乐,知足当下,通过自己的木工手艺在造福了村子的同时,娶妻生子,过上了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影片的最后,导演总结了已经天命之年的少年,可以保持快乐的两个秘诀:第一种,就是随心所欲摆烂,不要对任何人负责的同时,不让任何人对自己负责,但这种方法显然就是在犯罪。

    所以导演希望大家都能成为第二种人,像少年一样懂得知足,并且从不回头看的人。只要大家都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这个胜利。那我们就一定可以在人生这条艰苦的路上得到快乐。

    看完影片,我被里面所讲的内容深深吸引的同时,又生出一丝讽刺。吸引我的是,第一种方法描绘出的美好光景;讽刺的是,短片的主角我认识,因为他在猝死女孩的手机,那张全家福上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我脑海里猛然蹦出了一个叫做鲁迅的作家,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公教历二〇一〇年三月

    当电灯被发明出来时,昼夜之间的界限就因为它的光变得模糊暧昧,正如善恶之间的绝对界限那般飘忽不定。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

    黑胶唱片里播放着,轻松欢快的儿歌,不停地重复回响,天真无邪的童声并没有治愈聆听者的心灵,相反一种诡异的气氛,在这个可能是地下室、或者是仓库的地方不断生长蔓延,此刻死死扒住天花板的吊灯也跟着那音乐,用极富节奏感的方式左右摇摆着。

    惨叫,像一双大手不停揉搓、挤压着空气,随后,它又变成了一根针,对着少女的耳朵狠狠地钻凿着,妄图刺穿少女的耳膜。

    在这般折磨中,少女从昏迷中苏醒,她在适应吊灯光芒的同时,努力地睁大双眼观察着周边的一切。

    女人的惨叫声在这明暗之间里,再度响起。独属于金属的冷艳被鲜血淬炼后,染上了红宝石的光泽。染血的手术刀在手指间穿梭、闪烁、如一只蝴蝶般翩翩起舞,朱红的血点不时飞溅在四周的墙壁,好似朱墨泼洒的画作。

    少女的手脚被捆绑着,胶带封住她的嘴巴的同时,也使得她内心的恐惧无处释放,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此刻房间内发生的一切,都被少女用眼睛一五一十的看了个清清楚楚。

    “忘记我了!不要过来!”

    少女在内心里不停的祈祷着,通过眼睑制造的细缝,少女看见那位俊美的青年,干净的白衬衣与深邃的黑长裤,衬托出他那匀称的身材。

    灯影摇曳,青年的身影已经转过身来,他一步一步的踏在少女的心跳节奏上,手指穿过少女的头发,下一秒少女被他抓着头发拽了起来。

    “啊!痛——”

    疼痛撕毁了少女的伪装,让她痛的叫出了声。

    “早上好,小懒猫。”

    青年的脸几乎要亲到少女的脸颊,低沉的气泡音让少女感觉,自己的身体上似乎有蚂蚁爬过一般。

    优雅的金丝眼镜架在青年高挺的鼻梁上,为他平添了一丝文质彬彬的气质,只是镜片下布满红血丝的双眸与脸颊上的血滴,无时不在提醒着少女,对方知性外表下,隐藏的疯狂与凶残。

    清澈的目光仔细扫过少女的眉眼,看着这个注视着自己的杀人犯,少女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怎么会……这样?”

    少女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她自由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胳膊,原本束缚着她手脚的绳索,此刻已经被自己认为是杀人犯的青年尽数割断。

    温暖的笑容在青年的脸上绽放,这让原本如坠冰窟的少女,愣在了当场了。

    少女大脑陷入了停滞,对方不是杀人犯吗?为什么要给她松绑?面对眼前发生的情况,少女陷入了迷茫。

    可恶,自己只是缺钱,接了一个外围的入门单子而已,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抱怨的想法,一瞬间涌进她的脑海里。

    也许对方是一位见义勇为、单枪匹马击杀坏人的正义伙伴?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可靠、和蔼可亲的青年,一个魔幻的想法在少女的大脑里露了露头。

    少女接受这个解释,因为它十分最符合自己此刻接触到的信息,但直觉却又告诉自己这个青年不能相信。

    “没事了小可爱,快点去找警察吧。”

    青年再一次用那低沉的气泡音提醒着少女。

    对呀,这个时候想这些做什么,不管怎样先Run了再说!少女怀揣着‘得救了’的庆幸朝房间的门口跑去。

    “哎!怎么……”

    少女的意识有些模糊,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自少女手腕的动脉处不停流淌,软塌塌的无力感吞噬了她灌铅的四肢。

    “为……为什么……”

    少女的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得救了’的庆幸,全然不顾其他的任何事的朝房间大门挪动,此刻她已经放弃了继续思考,或者说她沉溺于这份希望之中不能自拔。

    舌头轻轻舔舐着,手术刀上朱红的血,那个如邻家大哥哥般的青年,不止剖开了少女的动脉,更是刺破了少女的生与希望,一切都如同个气泡‘啪’的一声破灭了,即便是死亡带了的恐惧,也伴随着鲜血的流逝所剩无几,虚无一点点嚼碎了少女的灵魂。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那是一种助人为乐后的坦然,青年很开心,因为他又帮助一个可怜的灵魂,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的地狱;青年也很痛苦,因为这种行为在给自己带来愉悦感的同时,又被自己所处的社会排斥。

    在某一刻,青年甚至会这样认为,人与人各自的傲慢与偏见,似乎只能通过死亡这种方法,画上一个毫无意义的休止符。

    手术刀灵活地在少女的皮肤间游走,黑胶唱片里的儿歌再一次统治了这个房间,不过一丝不满足,轻轻抚过青年大脑的每一个褶皱。

    青年愣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扪心自问,青年似乎找到了问题的所在。虽然刹那间毫无准备的死亡,纯粹无比,但对方依然留有一丝对生命的渴望。

    她应该享用最纯粹的贡品!

    突然,青年的目光死死盯住少女的钱包,是的,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

    吸——吸——吸——

    那是一张照片,此刻被青年从少女的钱包中套了出来。如同个变态一般,青年把鼻子紧贴着照片嗅个不停,似乎这照片有什么特殊的味道,让他如痴如醉。

    不错,他嗅到了,是好奇的味道,是那种名为求知欲的味道。

    现在他像是发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那般,镜片下的眼睛里洋溢着痴迷颜色,直愣愣盯着相片上的少女,似乎要把她的身影刻入自己的脑干。

    “这是这是这是……”

    呢喃,不知是他自己发出,还是凭空出现。那个轻微的声音,似乎已将他的思想洞悉,在耳边用仅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暴躁!呐喊!

    她一定会好奇死亡,她一定可以得到最纯粹的死亡,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然后……

    如镜般光泽的手术刀上映出照片上的人影,主角是两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其中一位此刻就躺在他的脚边,而另一位俨然已经成了青年的下一个目标,青年庄重严肃的读出了照片上的那段留言。

    “此照片赠予我的朋友——龙宫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