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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泽之萤(中)

    良子一边吐槽着龙宫澪跟慎樱和的眼神,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

    “对了,我之前突然想到你们可能还没吃晚饭,所以就买了些红枣白米粥跟几包榨菜,然后就赶回来了。”

    说道晚饭龙宫澪跟慎樱和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喉咙的蠕动自然被良子看在眼中,她拿出自己备用的碗筷,把米粥倒入碗中,端到龙宫澪跟慎樱和面前。

    “快点吃吧,吃完了老师送你们回家,明天是周六,我还打算在酒吧好好的通宵,来放松一下精神呢。”

    当我再一次见到慎樱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图书馆,和和明显一脸的疲惫,眼睛里生出了几根愣粗的红血丝。

    “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听到我的询问,慎樱和懒散的打了个呵欠,她一把保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小澪,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我瞬间来了精神,一扫读书带来的疲惫,目光扫视四周,图书馆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我跟和和两人。

    “想必一定是个怪异的梦吧,那你仔细的跟我说说吧。”

    盛夏夜的下雨燕村,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点燃了一根火把,远远望去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好似成群的萤火虫,在房屋间翩翩起舞,几位祝女背着一把把镰刀,从靠近湖边的神社中走出来,她们正要完成祭祀仪式的最后一步。

    镰刀带着村民们对秋天丰收的祈愿,被名为流萤的神明祝福,祝女不辞辛劳的把这些受到祝福的镰刀悬挂在每一户的人家的门口。

    不过有两个人没有参加这场庄严的仪式,他们一大一小,大人是个在首里城里演奏的乐师,传言他曾经给三山国王演奏过,而那个小男孩则是他在路上用一个米团子救活的弃婴,由于他跟家里人吵翻了的缘故,他便独自来到这片森林里居住。

    轻轻拨动了几下三味线,琴师一脸庄重的又调整了一番音律,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到湖边弹琴,今天自然也不会例外。

    三味线淳朴淡雅的声音,让听者骨子里那根酥软的神经一下子就被撩拨起来,跟随着琉球三味线那悠远音调,在场的人似乎穿梭在三山王国建立前的山林中,传说中仙人的建筑间,一砖一瓦似乎都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让人有种时空倒流的错觉。

    好像闻到了咸咸海风。

    好像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好像回到了被甜蜜的爱意围绕。

    曲子戛然而止,随后三味线再次鸣响时,声音中隐隐生出一丝悲切,乐师用那干脆又充满男人磁性的声音低唱起《曹风·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无数的萤火虫似乎也被琴师的情绪所感染,它们伴随这哀鸣,在湖面上飞舞。

    “为什么要唱这样消沉的歌呢?”

    终于隐藏着的听者忍不住发了言,其实琴师早在几天前就注意到了自己曲子里的那丝杂音,那位听众总是躲在暗处,独自聆听自己的演奏。

    “是呀,我为何要选这首《蜉蝣》呢?”

    琴师看向走出暗处的听众,对方是位身着绿地十样花齐胸衫裙的少女,她的周身闪烁着跟萤火虫一样的光芒,就好像一只萤火虫化作的妖精,等等!好像……好像自己在那里见过这位少女!

    “不好意思,一直以来都是偷听你的演奏。”

    少女似乎在对自己偷听琴师弹琴,却没有供给喝彩,而感到抱歉,但琴师却没有在意,反倒对着少女问着自己的想法。

    “冒昧的问一下,请问你叫?”

    “流萤”

    少女带着一丝微笑,毫无芥蒂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琴师的眼神突然一颤,他看向面前这个眼熟的少女,脑海出现了湖对岸那座古老的神社,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流萤!你是那座神社里的……”

    少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的坐在了琴师身侧,闪烁着萤火的小虫在她的之间,环绕着、飞舞着。

    “现在你能跟我说说理由了吗?”

    “身处大湖之畔,蜉蝣萤火随处可见,它们出生之时麻衣胜雪,转瞬间便身披霓裳羽衣,尽情挥舞生命之光采,可惜朝生暮死,宛如昙花一现,真可谓生之光华,死之绚烂。此般情景怎能不歌一曲?”

    听到琴师的回答,少女摇了摇头,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葫芦,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露,转过头来盯着琴师的眼睛说道。

    “说起来人生百年,不外乎白驹一隙,人类一旦追问自己,是谁、何来、何去之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忧伤总是挥之不去,但是对死亡的忧伤、困惑与追问,归根结蒂是人对生的眷恋,你的话语不似你的琴声那般诚实。”

    琴师此刻的自欺欺人,就像纸糊的屋子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少女戳破了,悲愤之情在琴师的胸中翻腾,他一把抓过了少女递来的酒葫芦,狠狠的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露,只可惜酒入愁肠愁更愁,空叫痴人青衫湿。

    “今天,是三山王向大和投降的日子,从明天起我便就是亡国奴了!”

    少女静静听着乐师的倾诉,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这首《蜉蝣》一是身处大湖之畔触景生情,二是国家贫弱迫不得已臣服于大国淫威之下。她爱慕琴师的才华,却又不想见到对方这般自哀自怨。

    “昔日顾炎武在《日知录》里曾言,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少女见琴师悲切之情渐渐平复,随后接着表达着她的看法。

    “既然如此,先生您怀有为民之心,就更应该效法班定远、岳武穆,怎么可以如伯夷、叔齐那般无所作为呢?”

    少女的话语此刻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琴师,对啊,三山王投降大和不过是亡了他尚氏王朝,而我琉球人民不愿亡国灭种,如此看来大事尚可为!在这样想着,琴师把酒葫芦还给了少女。

    “我们做个约定吧!”

    少女听到琴师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捡起湖边的一块卵石,看向琴师。

    “那我们就以这块卵石为誓言的信物吧。”

    琴师伸出手从下方拖住卵石,少女也伸出一只手盖在卵石的上方。随后琴师看着少女的眼睛,许下了一个约定。

    “等到国泰民安之时,我再来这里,给你演奏歌曲吧!”

    少女看着精神焕发的琴师,笑着狠狠地点头。

    “好的,我等着你。”

    慎樱和的怪梦讲完了,我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只是我留意道那种名为犹豫的神态,出现在慎樱和的脸上。

    “所以说是什么困扰着和和你呢?”

    “那个叫流萤的少女希望我能帮她,找到那个与他约定的琴师。”

    我听到和和的回答,先是沉默了一会,但最终还是说出来这个事实。

    “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那位琴师早已经入土了。”

    “可是,我还是想帮助她,完成这个约定,哪怕把那位琴师的生平整理出来告诉她。”

    我看着慎樱和,坚定与犹豫的神态同时在她的脸上出现,我知道她在犹豫些什么,但对于我来说这并非打扰,好奇心与求知欲就像一对唢呐手,在我心里吹吹打打的提前暖场,我也随之下定了决心。

    “你知道琴师的名字吗?”

    听到我的问题,慎樱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感谢。

    “好像是叫什么平原来着。”

    ……

    明亮、微弱、闪耀的光芒,它跨越亿万光年的距离,点缀着那对翅膀。

    随后它优雅地挥动着,宛如蝴蝶般的梦幻羽翼,乘着晚风的轻柔,没入深邃的夜色之中,尽情的翱翔,为晦暗、冷漠、死寂的天幕,涂抹上浅浅的斑斓。

    皓月当空、星汉灿烂。

    微光穿过我高举的手臂,从我指间的细缝中倾泻而下,荡漾在我的脸颊、嘴角与瞳孔上。此刻我孤零零的站立着,站立在这星月夜之下。

    我是什么时候选择的放弃?

    黑暗织就的纱巾,它夺去太阳的温暖,浮云的悠然,苍穹的寥廓,它遮天蔽日,吞噬了一切,但它无法回答我心中的疑问,那个只能由我自己去寻找答案的问题。

    在你我认知的常识之中,出生便是人生的开端,正因如此,即便你我没有出生前的记忆,也不会使我们产生任何的不快与违和,因为那些记忆本就不属于你我,没有这份记忆也不会破坏我们自我认知的整体性。

    但对于我来说,记忆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但我这副身躯却并非只有五岁的年龄,因此我从出生到五年前,这段时间的记忆缺失了,这份缺失对我的自我认知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过去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这个巨大的空洞,不断的喷涌着虚无的污秽。

    于是对仅仅只有五年记忆的我来说,寻找曾经的自己,便成为最迫切的愿望。因此从那个五年前的雨夜之后,我便不停地寻找着,有关自己过去的记忆,仅仅只有五年厚度的灵魂挣扎着,连成一线。那种永恒的悬浮着的感觉,令我近乎窒息与崩溃。

    直到我遇见了那群该死的神棍,一个名叫【ROTA】的组织,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我见到了外号往昔之梦的占卜师,那是一位神秘、性感、成熟的女人。

    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的目光里充满着惊讶与好奇,随后红润的双唇微微弯曲,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她的双唇上下碰撞着,吐出音符织就了一个在我看来,既离谱却又有些意料之中的结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吗?

    从我拥有的记忆来看,大概也是如此。毕竟我除了那五年的记忆外,就再无他物了,不论是我过去的生活痕迹,还是人际关系网络都是空白,我与这个世界交流、互动,从而留下的任何痕迹,无论我如何去寻找,都是一副空无一物的模样。

    如果我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五年前的那个雨夜,是否就可以看作,是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

    可是即便我接受了这种设定,之后的一切就都变得可以接受了吗?现在我可以加入这场自欺欺人的表演了吗?我可以宣布这场对自己过去记忆的追寻,到此为止了吗?我可以在这个新世界,迎接崭新的人生了吗?

    傲慢与偏见化作一副自我保护的铠甲,紧紧的包裹住我的灵魂。

    迷茫,没有丝毫减轻。

    所以,我还要寻找自己的过去吗?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原先的故乡吗?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关于过去的记忆,那么故乡与现在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呢?如果不回到过去,我又该前往何处呢?

    意志如羽毛般轻飘飘的浮着,从那蝴蝶状的翅膀上分离,饱食这深夜的微光点点,在空荡荡的黑暗中悬停。重量丧失了跟我的联系,不论是我自己,还是世界本身。

    我愿意,折断洁白的双翼,只求一次坠落到彻头彻尾。

    我愿意,将断剑没入胸膛,五体投地钉死于黄土之上。

    静谧的凉亭中,李天云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越过凉亭穹顶的雕梁画栋,看向此刻的漫天星尘,霄汉绵延,常人难觅半点异同。宫商角徵羽,哆来咪索拉,李天云扰动七弦,松沉旷远,清幽缥缈。

    ……

    “奇怪,按道理说如果是给当时的三山王演奏过的乐师,应该会留下记录才对。”

    接下来我与慎樱和的调查,却充满着不顺利,或者说陷入了僵局,不论是官方的《中山国志·百工列传》,还是地方上的《首里郡志》,亦或是同时个人编撰《三山风华录》都没有一个名叫平原的著名乐师记载。

    正当我们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时,从窗口里冲进来的风,带着食堂的饭香钻见了我的鼻孔。

    饭——!

    我一下子意识了什么,转头看向慎樱和。

    “和和,有没有可能是那位流萤小姐认为对方是一位琴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