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天凌晨发生的事
凌晨的停车场,人声喧哗,陈鸢坐在散发着浓厚酒精味道的破烂座椅上,感受着车外的热闹。
隔壁车上,一对小情侣在争吵,偷听了一阵便觉得无聊,陈鸢撇过脑袋,他的目光经过中控台上贴着的闪闪水钻,经过后视镜上挂着的毛绒玩偶,落在了驾驶座上,借着车窗透进来的黯淡灯光,他上下打量着驾驶员。
他看见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凌乱粉发,他看见亮闪闪的黑色银扣牛皮项圈,他看见细嫩手指上的猫耳创可贴,他看见宽松的灰色斜肩绑带长袖卫衣,看见左腿上吊着金色星星的腿环,看见右腿上的黑色网袜,看见眼周深深的黑眼圈,看见姣好面容深处的疲惫。
他看见一位身材瘦小的少女。
他的目光跟着少女的右手移动,那只手纤细匀称、精致小巧,那只手经过手刹和档把,来到陈鸢的大腿上方,来到他的膝盖前侧,伸出漂亮极了的手指,拉开了副驾的手套箱。
手套箱里有她的驾照,有车辆的各种文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急救包,有一小瓶香水,有一个口红盒子,有五支棒棒糖,棒棒糖有荔枝味的,也有葡萄味的,还有草莓味的。
那只手伸到手套箱里翻找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拿就缩了回来,拍了拍陈鸢的左边大腿。
“酒呢?烟呢?我的东西呢?”
陈鸢也伸出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两支棒棒糖,一支是葡萄味的,一支是荔枝味的,他将葡萄味的棒棒糖塞到少女的手里。
少女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了手里的棒棒糖上,这好像一个玩笑。
“我妈说普通人在没必要的时候还是少喝些酒,少抽点烟比较好,所以我给你换成了棒棒糖。”
“臭妈宝!(▼皿▼#)你藏哪里去了!要不你给我找兴奋剂来?我从昨天这个时候到现在还没睡过觉呢!”
陈鸢剥开自己手上的棒棒糖往她嘴里塞,少女虽然紧紧抿着嘴不想吃,但又有谁能抵挡荔枝味的棒棒糖呢?糖球蹭呀蹭的,还是把她的嘴角蹭开了一条缝,让陈鸢把棒棒糖喂了进去,于是少女也就不抗拒了,舌尖灵动地一拨,将糖球拨到一侧,好让她能继续说话。
“糖也能提神呀。”陈鸢一边解释,一边从她手里把另一支棒棒糖扣出来,剥开,塞进自己嘴里,于是他的声音也含糊起来,“大不了今天就不撞了,你在车上睡觉算了,我又不急这一天。”
“下次大派对得一周后了,我可等不了这么久!你上回都没来参加!(‘⌒´メ)”少女舔着棒棒糖,“安全带系上!”
少女踩住刹车,按下了启动按钮,而陈鸢扣上自己的安全带,又俯身过来拉驾驶座的安全带:“你自己都不系。”
“你挡住我眼睛啦!”少女不难烦地缩手配合。
陈鸢的手拉着安全带绕过少女微微有一点起伏的前胸,来到身体的侧边,他看见被长下摆卫衣遮掩了大半的灰色不规则褶裙,同时也把安全带扣了进去。
一辆有着夸张尾翼的黄色大众甲壳虫从她们的车前缓缓驶过,甲壳虫的驾驶员用力踩了一脚油门,伴随着闹人的澎湃轰鸣声,甲壳虫留给她们一声轮胎的啸叫,一屁股烟尘与排气管的火光,这辆小小的车里应该安着一台经过加强的VR6引擎。
“〇〇(其实并不算难听的基础詈语)。”少女低声骂道,踩下油门,开出停车位,追了上去。
那辆甲壳虫在开出停车场后开了一段路,闯了一个红灯,很快慢了下来,少女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与陈鸢一起观察四周,谨慎地远远跟着。
因为这是撞车派对,不是极限竞速,不要在地上留下保险杠、车牌、螺栓、油液与各种零件的才是赢家。
伟大的创造者恰克·帕拉尼克在他的小说中虚构了街头“撞车派对”,这样的活动就算在疯狂的阿美利加也无法成为现实,但在理想城,活动从虚构变做现实只差一个看了书又有行动力的组织者。
一盏盏街灯靠近了又远走,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流转的光华,车内的空间一会儿被街灯黄澄澄的光线充盈,一会儿被凌晨的黑暗占据。
无论是崭新还是破旧,理想城进口车辆不缴任何税费,不设任何排放与年份限制,而【结合点】的存在使运费也低得可怕。
作为国际物流的关键口岸,跨国跨物种巨型公司总部的聚集地,国际离岸金融中心,拥有极佳财政状况的理想城可以给她的公民以可观的最低生活保障,于是友善区的赤贫者用这笔钱购买外国的旧车,七十年代的,八十年代的,九十年代的,二十一世纪的,东亚的,西欧的,美洲的,澳洲的,二门的,三门的,四门的,五门的。
“似乎不是饵车,只是个狂妄的小孩儿而已。”少女的手移到了换挡杆上。
所有现代人都能在撞车派对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所有人现代人都可以在撞车派对中追求心灵的完满,你唯一不能从撞车派对里得到的是经济收益,所以参与撞车派对的都是不追求经济成功与阶层上升的人——赤贫者,或者巨富者。
少女当然不是后者,她们现在坐着的BMW335i(E92)名义上是女士精品车,实际上经历了多任玩家的操弄、改装与赛道蹂躏,自动空调已经不起作用,驻车传感器停车的时候不响,其他什么时候都可能响,座椅加热系统能加热的温度不超过人类的体温,每次播放音乐,哪几个高保真音响出声全看车的心情,CD倒还可以正常放入退出,就是不一定读得出来。
但是N54B30直列六缸引擎的状态极佳,六速手动换挡机构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它的上一任主人知道该在什么地方花钱,凭脚感,少女觉得这辆车的发动机功率应该不止225KW,虽然它在她手上恐怕永远发挥不出极限,因为参与碰撞的两辆车,速度相加不能超过20mph(约32kph),违规者将被踢出派对,这是恰克定下的规矩。
他们参与派对是为了找乐子,为了追求自由,而不是自杀。
附(以下文字摘自《陈鸢的读书笔记》):
伊莎贝拉女士是伊莎贝拉蛸的命名者,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对伊莎贝拉蛸进行深入研究的学者。
很不幸的是,伊莎贝拉女士因为过多接触了伊莎贝拉蛸,不幸被它们的子体所寄生,她在柏林参与学术会议,正在解说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的时候,两只眼睛啵啵弹了出来掉在地上,两只触腕从眼眶里钻出来,她那时候可能已经开始丧失自我意识,但还是坚持着讲了两分钟的时间,甚至在失明的状况下书写了板书,然后伊莎贝拉蛸涨破了她的脑壳。
她的尸体在与体内那只伊莎贝拉蛸一同火化后,骨灰收藏于理想城中央博物馆。
隔壁车上,一对小情侣在争吵,偷听了一阵便觉得无聊,陈鸢撇过脑袋,他的目光经过中控台上贴着的闪闪水钻,经过后视镜上挂着的毛绒玩偶,落在了驾驶座上,借着车窗透进来的黯淡灯光,他上下打量着驾驶员。
他看见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凌乱粉发,他看见亮闪闪的黑色银扣牛皮项圈,他看见细嫩手指上的猫耳创可贴,他看见宽松的灰色斜肩绑带长袖卫衣,看见左腿上吊着金色星星的腿环,看见右腿上的黑色网袜,看见眼周深深的黑眼圈,看见姣好面容深处的疲惫。
他看见一位身材瘦小的少女。
他的目光跟着少女的右手移动,那只手纤细匀称、精致小巧,那只手经过手刹和档把,来到陈鸢的大腿上方,来到他的膝盖前侧,伸出漂亮极了的手指,拉开了副驾的手套箱。
手套箱里有她的驾照,有车辆的各种文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急救包,有一小瓶香水,有一个口红盒子,有五支棒棒糖,棒棒糖有荔枝味的,也有葡萄味的,还有草莓味的。
那只手伸到手套箱里翻找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拿就缩了回来,拍了拍陈鸢的左边大腿。
“酒呢?烟呢?我的东西呢?”
陈鸢也伸出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两支棒棒糖,一支是葡萄味的,一支是荔枝味的,他将葡萄味的棒棒糖塞到少女的手里。
少女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了手里的棒棒糖上,这好像一个玩笑。
“我妈说普通人在没必要的时候还是少喝些酒,少抽点烟比较好,所以我给你换成了棒棒糖。”
“臭妈宝!(▼皿▼#)你藏哪里去了!要不你给我找兴奋剂来?我从昨天这个时候到现在还没睡过觉呢!”
陈鸢剥开自己手上的棒棒糖往她嘴里塞,少女虽然紧紧抿着嘴不想吃,但又有谁能抵挡荔枝味的棒棒糖呢?糖球蹭呀蹭的,还是把她的嘴角蹭开了一条缝,让陈鸢把棒棒糖喂了进去,于是少女也就不抗拒了,舌尖灵动地一拨,将糖球拨到一侧,好让她能继续说话。
“糖也能提神呀。”陈鸢一边解释,一边从她手里把另一支棒棒糖扣出来,剥开,塞进自己嘴里,于是他的声音也含糊起来,“大不了今天就不撞了,你在车上睡觉算了,我又不急这一天。”
“下次大派对得一周后了,我可等不了这么久!你上回都没来参加!(‘⌒´メ)”少女舔着棒棒糖,“安全带系上!”
少女踩住刹车,按下了启动按钮,而陈鸢扣上自己的安全带,又俯身过来拉驾驶座的安全带:“你自己都不系。”
“你挡住我眼睛啦!”少女不难烦地缩手配合。
陈鸢的手拉着安全带绕过少女微微有一点起伏的前胸,来到身体的侧边,他看见被长下摆卫衣遮掩了大半的灰色不规则褶裙,同时也把安全带扣了进去。
一辆有着夸张尾翼的黄色大众甲壳虫从她们的车前缓缓驶过,甲壳虫的驾驶员用力踩了一脚油门,伴随着闹人的澎湃轰鸣声,甲壳虫留给她们一声轮胎的啸叫,一屁股烟尘与排气管的火光,这辆小小的车里应该安着一台经过加强的VR6引擎。
“〇〇(其实并不算难听的基础詈语)。”少女低声骂道,踩下油门,开出停车位,追了上去。
那辆甲壳虫在开出停车场后开了一段路,闯了一个红灯,很快慢了下来,少女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与陈鸢一起观察四周,谨慎地远远跟着。
因为这是撞车派对,不是极限竞速,不要在地上留下保险杠、车牌、螺栓、油液与各种零件的才是赢家。
伟大的创造者恰克·帕拉尼克在他的小说中虚构了街头“撞车派对”,这样的活动就算在疯狂的阿美利加也无法成为现实,但在理想城,活动从虚构变做现实只差一个看了书又有行动力的组织者。
一盏盏街灯靠近了又远走,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流转的光华,车内的空间一会儿被街灯黄澄澄的光线充盈,一会儿被凌晨的黑暗占据。
无论是崭新还是破旧,理想城进口车辆不缴任何税费,不设任何排放与年份限制,而【结合点】的存在使运费也低得可怕。
作为国际物流的关键口岸,跨国跨物种巨型公司总部的聚集地,国际离岸金融中心,拥有极佳财政状况的理想城可以给她的公民以可观的最低生活保障,于是友善区的赤贫者用这笔钱购买外国的旧车,七十年代的,八十年代的,九十年代的,二十一世纪的,东亚的,西欧的,美洲的,澳洲的,二门的,三门的,四门的,五门的。
“似乎不是饵车,只是个狂妄的小孩儿而已。”少女的手移到了换挡杆上。
所有现代人都能在撞车派对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所有人现代人都可以在撞车派对中追求心灵的完满,你唯一不能从撞车派对里得到的是经济收益,所以参与撞车派对的都是不追求经济成功与阶层上升的人——赤贫者,或者巨富者。
少女当然不是后者,她们现在坐着的BMW335i(E92)名义上是女士精品车,实际上经历了多任玩家的操弄、改装与赛道蹂躏,自动空调已经不起作用,驻车传感器停车的时候不响,其他什么时候都可能响,座椅加热系统能加热的温度不超过人类的体温,每次播放音乐,哪几个高保真音响出声全看车的心情,CD倒还可以正常放入退出,就是不一定读得出来。
但是N54B30直列六缸引擎的状态极佳,六速手动换挡机构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它的上一任主人知道该在什么地方花钱,凭脚感,少女觉得这辆车的发动机功率应该不止225KW,虽然它在她手上恐怕永远发挥不出极限,因为参与碰撞的两辆车,速度相加不能超过20mph(约32kph),违规者将被踢出派对,这是恰克定下的规矩。
他们参与派对是为了找乐子,为了追求自由,而不是自杀。
附(以下文字摘自《陈鸢的读书笔记》):
伊莎贝拉女士是伊莎贝拉蛸的命名者,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对伊莎贝拉蛸进行深入研究的学者。
很不幸的是,伊莎贝拉女士因为过多接触了伊莎贝拉蛸,不幸被它们的子体所寄生,她在柏林参与学术会议,正在解说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的时候,两只眼睛啵啵弹了出来掉在地上,两只触腕从眼眶里钻出来,她那时候可能已经开始丧失自我意识,但还是坚持着讲了两分钟的时间,甚至在失明的状况下书写了板书,然后伊莎贝拉蛸涨破了她的脑壳。
她的尸体在与体内那只伊莎贝拉蛸一同火化后,骨灰收藏于理想城中央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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