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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二妈死了

    在二妈脱离“死亡状态”之前,大妈决定带着陈鸢的其他妈妈们到另一个城市生活,独留二妈血糊糊的两半身体在起居室里发烂发臭以示惩罚,她们顺理成章地忽视了在卧房里呼呼大睡的陈鸢。

    五妈原本想留下来守着二妈的尸体,等待二妈从冥河畔归来,但三妈强行把她抱走了,同时抱着的还有四妈,四妈仍然穿着那身睡衣,被三妈夹在胳肢窝下边,左边是四妈,右边是五妈,虽然这两位妈妈都身材娇小,但三妈自己也并非是高大的女子,所以场面看起来有些许滑稽,就好像一只蓝白英短双脚站立着,抱起了另外两只稍小些的猫猫似的。

    四妈的手里抓着掌机,五妈的手里拎着自己的包,只有大妈依旧两手空空,穿着灰色的风衣走在最前面。

    家庭出游的常用座驾,一辆童话风格的白色马车因为二妈上次与人飙车出了事故还躺在修理厂里,所以后院的草坪从中分开,升降机举上来一座巨大的金色人形机器人,或者也可以叫做〇达,它属于四妈,从原先的赛用型改装成了保姆型,二妈曾经带着陈鸢与妹妹,开着它到月亮上看地出。

    妈妈们离开了,但家里还有人呢。

    大约是陈鸢还把“千万”当作最大的数字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令他恐惧的事物,还是小孩子的陈鸢不怕黑暗,不怕水,不怕蜘蛛和蟑螂,可能唯一会怕的是“孤独”,但大妈从没让陈鸢离开过自己的身边,所以陈鸢也就没有过一个人醒来见不到妈妈然后哇哇大哭的经历。

    那时候的陈鸢已经见过大海,二妈也带他去看过大象、鲸鱼与冰山,见过恢宏的落日与朝阳,但陈鸢还是因为那次靠近巨物的经历而恐惧。

    说是靠近,其实并不确切,他离那东西其实很远很远,比绕小学的操场跑上五十圈还远,但那东西的样貌还是让那时候的陈鸢感到恐惧,就像陈鸢在动物园第一次听到猴子凄厉的叫声一样。

    晦暗的高远的天,重复重复的街道,扁平的好像画片一般的行人与房屋,还停留在陈鸢记忆中的大多数场景,如今已经好像是纸板做的虚假赝品,时间的风沙轻轻一吹,就可以腐化破碎成巨大的只有虚无的空洞,黯然,冷漠,只有那东西的形象,在深思之时依旧闪闪发光,就像三妈时常取下来擦拭的,放置在客厅架子上的长剑。

    陈鸢可以在它身上找到一切事物的特征,那可憎的灰白里有不断腐烂不断生长的血肉,那哀嚎的红色中是一万万只挣扎尖叫的眼睛,它拙劣地模仿飞鸟,垂天的翅翼中生长出一万万条腐败破碎的触腕,它矫情地追求永恒,燃烧的躯体依旧挡不住落日盛大的光辉,它是那么巨大,那么恐怖,那么的,无足轻重。

    “他们把它称作‘伟大之物’。”二妈说,“你看它的脸,那张被温柔撕裂的生动的脸。”

    陈鸢没在“伟大之物”上瞧见什么脸,他的全身都在这痛苦的威能中颤栗,尚未建立起对自身完整认知的陈鸢,已经无法继续维持自我的存在,于是他消逝了,被灰白的风吹散在高远的天里。

    那是陈鸢第一次感受死亡。

    “诶诶,完蛋完蛋,回家要被骂乱带孩子了……”二妈沮丧地蹲下身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抱在怀里,思考起怎么应付大妈的唠叨与三妈的注视。

    所以陈鸢早就做好了目视着二妈死亡的心理准备。

    但不会是现在。

    陈鸢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于是看到了起居室里惊悚的分尸现场,这对一个十八岁男孩来说,多少还是太刺激了些,就算去电影院里看这种等级的电影,也要二十岁呢。

    清理掉命案现场,打电话给三妈问清楚情况,得知缘由的陈鸢坐下来喝了罐汽水,想了想也准备搬到一个离大学更近的房子里居住(他也顺理成章地忘掉了妹妹),这样就不用住在宿舍里,免去了可能的危险。

    毕竟,密集居住的神秘学研究者意味着密集的危险源——就在去年,城市大学就发生过一起触手怪把全寝室丸吞的事件,今年春天还发生过一起一个寝室的男生全变成女生的恶性事件。

    虽然被意料外的事情打乱了原本的生活计划,不过陈鸢此时只是觉得换个地方居住有些麻烦而已,他并不知道二妈这一次的死亡,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在后来的日子里,他还会回想起这时候的心情,因为妈妈们的离开,房屋内的时间变得漫长而空洞,未知的颜色在陈鸢无法靠近的领域内隐秘地繁殖增长,陈鸢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离开母亲们独自生活。

    一颗子弹掉在地上的回音都是那么宽广无边。

    尽管平时也是各做各的事情,大家的时间线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产生的交集,隔音良好的房屋平时也听不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但骤然消散的温暖气息还是让陈鸢感到烦躁,他试图在房间里寻找烦躁的源头。

    上楼下楼无目的地走了一阵,陈鸢决定把原因归之于地下室里二妈还在淌血的尸体,这个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死人,一个活人,活人觉得烦躁,当然是那个死人的问题,那就赶紧搬到新家去吧。

    陈鸢曾经在三妈的老房子住过一阵,那儿并不缺生活用品,他把换洗衣物、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一堆充电器,以及零零碎碎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都塞进一个蓝色40L休旅背包里,关上所有房间的窗户,到地下室和二妈还未凉透的尸体道个再见,然后走出家门,将门反锁。

    一切发生的是这样快,在他的思维反应过来以前,他死了个妈妈,然后离开母亲们前往另一个地方独自生活,离开一书架还未读完的书籍,离开三天前买的手工缝制的纸片人老婆挂毯,离开被四妈的宠物们抓得一片狼藉的栎树房门——它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喊陈鸢起床,可他刚才还在睡觉。

    于是陈鸢无端想起科塔萨尔被占据的屋子,但陈鸢并不是一无所有离开的,他把家钥匙揣进兜里,紧紧握着。

    陈鸢等公交的时候,看见四个矮矮小小的,应该担得起“萝莉”二字的小女孩手牵着手过马路。随着步伐而起伏的小黄帽,左右摇摆着的红丝带,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她们走在斑马线上,对面人行道上绿灯的倒计时还有二十六秒,她们已经走到了路中央,马路很空旷。

    看着这样的场景,陈鸢直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比如一颗陨石落在路面上之类的。

    但他想太多了,只是很普通的,一辆超载超速的重型卡车开了过来而已,是日常会发生的事情。

    四个小女孩显然注意到了飞驰而来的货车,加速往路边蹦跶,那台车也不知载了什么货物,没减速,而小女孩的速度也不快,尽管已经尽力逃了,落在最后面那个依旧被卷进了车轮下边,还好她及时松手这才没有把另一个小女孩也拖累了。

    于是,小黄帽、红领结,连同小女孩的血肉一同被巨大的车轮辗成道路上的涂料,在重型卡车的力量下,是抹得那样均匀,一条长长的痕迹使这单调的日子有了血腥的色彩。

    哇哦,一天目睹了两场死亡呢。

    站在一边,同陈鸢一起等待公交的青年女性飞奔过去,她穿着白色立领衬衫,水绿色的半身裙。

    路口的信号灯全都变成红色,她向惊魂未定的三个小女孩出示了伪装安全局的证件,并通知周边辖区的交通管理部门调取那辆货车的资料。

    紧接着赶到的是一只巨大的鸽子,是那种每个人都会问出“为什么这只鸽子这么大”的大鸽子,它左边的翅膀下面用红色防水涂料写了“万物保险”,右边翅膀下边用黄色防水涂料写了“全公司最能吃的员工”,还在下面加了横线,显然它对这个成就很得意。

    巨大的鸽子落在人行道上,相较于那个被碾作泥土的同伴,小女孩们显然更关注这只巨大的鸽子,因为她们的同伴未曾死去,她正活在其他三个小女孩的脑海里。

    这不是抒情,而是事实的陈述,就在刚刚,她搜肠刮肚找了所有知道的脏话去咒骂那辆货车的驾驶员,而在鸽子飞来以后,就变成了“哇!好大的鸟!”

    她们的种族是目前已知的,唯一的卵生类人动物。

    一个蛋里一般会孵化出三到七个独立个体,这些个体的思维在意识层面是相通的,只有将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全部个体一起杀死,才能终止她们的思考。

    这样独特的生存策略是为了对抗其原生地界恶劣的自然环境而逐渐演化出来的,他们那块儿,这样的逆天物种并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繁衍方式为他们在现代社会带来了严重的人口问题。

    以及有限次的作死机会,接收该物种就读的学校里,因为课业压力而跳楼服药自杀的事件会相当频繁,所以有相当多的学校是拒绝他们就读的。

    此外,适用于他们的跨物种婚姻法律一直处在“研究研究”阶段,事实上是默许了群婚的存在。

    啊,公交虫来了,陈鸢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