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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这场风波应该在张贴公告那天就平息了,但在马校长的心里却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他忌恨上了苏向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仇恨的种子并没有磨灭,反而在马校长的心里生根发芽,成长了起来。

    按照惯例、学校的政教处每周一、三、五的晚上都会有牌局。今天是周五,在政教处的大办公室里,陈主任、田老师、焦主任继续陪着马校长打麻将,四杆烟枪让这个政教处变得乌烟瘴气。

    “提了龙,校长主任,每人5元,哈哈哈!”体育组长田英发眉飞色舞,“今天我真是沾了咱们校长的光,手气怎么这么他妈的壮!”

    “英发,你小子真行,今个我们仨都给你敬供了!”马校长耷拉着一张马脸,不高兴地说。

    “您别着急,胜败乃兵家常事吗?这周末我请您和两位主任去我家,让我媳妇弄几个拿手好菜,您得赏光吧?”

    “算你小子有良心!”

    陈主任瞟了瞟田英发,“这些天数你手气好,你要是不请客我们都不敢跟你玩了。”

    “对了,我们体育组几个老师也想和几位校长主任一起坐坐,要不这次一起行吗?”田英发抓着牌看了看马校长,“三筒!”

    “碰!”马校长碰了一张三筒,看了看田英发,说,“体育组那帮人,我看还是算了吧!那个小苏我就惹不起呀!”

    “小苏呀!他就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您还跟他一般见识!”陈百顺接过了话茬。

    “马校长、其实这个小苏吧!我们体育组对他都有意见。你说你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什么国家几级运动员,可以到了学校你得听话呀!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没事总顶撞您老人家,我都看不惯了!”

    “这个小苏呀!是得整治一下了!”一旁的焦主任敲着边鼓。

    田英发看了看焦主任和马校长,然后说:“对了,那天我去小苏的宿舍找他,看到他锯了一根平衡木支床腿,用学校东西也不跟您二位领导请示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呀!”

    马校长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他把学校的平衡木给锯了?”

    “嗯,反正好几根在那搁着,都烂了,我也没说什么。”

    “你不说什么也不行,这是破坏学校财物呀!”马校长看着田英发。

    “该您打牌了!”下家陈主任对马校长说。

    “等会!这事咱们得研究一下,焦主任,一根平衡木得多少钱?”马校长问到。

    “要是新的,一整套下来得3000多,但是后院堆着的几套都烂了。”

    “烂了也是平衡木呀!这事得调查处理一下!下周一,老陈、你和英发,焦主任你也跟着,去后院调查一下,实在不行咱们报警搜查一下。”

    “您说这至于吗?不就是一根烂木头吗?”陈百顺看着马校长。

    “怎么不至于,就按我说的办!东风!”马校长打了一张牌,其余三个人沉默了。

    周六上午,陈百顺找到了崔洪斌,让他转告苏向东,说马校长可能要在平衡木上找他的茬,让他小心点。崔洪斌转述了陈主任的意思,但是苏向东却对崔洪斌抱怨了起来,“不就是一根烂木头吗?后院那么多体育器材,最后不都送伙房烧了吗?我用一根修床怎么了?我找后勤那么多次,说床坏了能不能换一张,就是不给修也不给换,还不能让我自己找点废木头修一下吗?”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好!你还记得吗?上次在政教处你顶撞了马校长,这让他很恼火,别回来他拿这事小题大做。”

    “没事,我不怕他!大不了不干了,在这单位我真待腻了!”

    “唉!你说你不干老师干什么去呀?”崔洪斌说完这句话,借故要组织学生放学,走开了。

    周四下午体育课后,苏向东和韩清洋带着张文去县医院拆了石膏,医生看张文恢复得很好,连药都没有开就让几个人回学校了。

    周日下午张文回来,从家里带来了一袋子红壤山芋,送给了苏向东,说是父母感谢苏老师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苏向东很高兴地收下了。

    周一的早晨,后勤处焦主任带着两个老师到家属院整理体育器械,发现少了一根平衡木,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马校长。

    马校长成立了一个专案组,让政教处陈主任当组长,年级主任石宝生、后勤焦主任、体育组田英发三人协助,查办此案。

    真像很快查出来了,或者说不是查出来的。苏向东看到几人在家属院巡查,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用平衡木加固了床腿,专案组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领导班子。

    1993年11月24日,周三上午,在学校领导研究了一天之后,三位校长和其他班子成员,各年级主任、年级组长、政教主任、后勤主任,体育组的五位老师在行政楼三楼的会议室召开了一个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研究如何处理苏向东破坏平衡木这个事件。

    “各位领导、老师们,下面请陈主任把平衡木这件事和大家汇报一下!”马校长看了看众人,开始了这个会议。

    接下来,陈百顺把平衡木这件事的调查情况和大家做了汇报。

    汇报后,马校长看了看大家,然后问焦树人:“焦主任,当初学校买这些平衡木是什么价格?”

    “当初学校一共买了三套这样的平衡木,花了10000元。”

    “哦!那就是一套3000多元。”

    “请大家对小苏破坏平衡木的事情发表一下看法!”

    “我看大家也别发表什么看法了!马校长,您就说说这事怎么处理吧!”苏向东站了起来,对马校长说。

    “小苏,你也别着急,大家不是研究呢吗?大不了就是赔偿一套平衡木呗!”马校长用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苏向东坐下。

    “马校长,今天这事我知道您是针对我。干脆我把心里话和大家说说。我宿舍的那张床,好像比我的年龄都大了,有两个床腿早就折了,我开始用砖头垫上了,这两年找过几次焦主任,让他帮忙换一张,最后我看也是没希望了,干脆就不麻烦焦主任了。我看到后院有几根平衡木,风吹日晒雨淋,早就烂透了,之前好多器材最后都被烧火了,这平衡木肯定是不能用了,我就用来修床了。一根烂掉的平衡木,根本不能用的东西,如果您让我照价赔偿,我不同意!”

    “小苏呀!你说的话都是从你的角度出发的,我们得站在学校这个角度处理这个问题。你说你用一根烂木头修床,那烂木头为什么摆在那不烧火,因为那是学校的固定资产!你把学校的固定资产据为己有,不说你是盗窃已经不错了!”

    马校长还想继续往下说,但是被陈主任拦下了,陈主任说:“马校长,您也消消气,年轻人有些事认识不到需要好好教育。小苏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大家也看看这事怎么处理好?”

    众人看到这个情形,都不说话了。

    陈主任看到这个场景,接着说:“马校长,我看赔偿这事不行就算了吧!小苏一个月工资才300多块钱,家里还有孩子,您让他赔3000多肯定不合适吧?”

    马校长看了看陈百顺,又看了看苏向东,说:“那你说说怎么处理?”

    “我看要不这样,让向东在今天的大会上向您几位班子成员和在座各位做个检讨,承认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样行吗?”

    马校长想了想,然后说:“这样处理太轻了,今天做完检讨,明天贴出公告,向全校师生公示一下!二位校长,你们看这样行吗?”

    旁边的尚校长和冯校长没有说什么,而是皱着眉头。

    “几位校长,你们也别研究了,这个事情我看是对人不对事,就是您马校长存心找我的茬,我跟您说句实在的,这个老师冲着您我不想再干了。今天和在座的各位老师们说一下,我认为在平衡木这件事上我没有犯错误,请不要耽误大家时间来研究这件事。我上完这月的课就离开清远一中,各位要是认可我苏向东这个人,希望以后常联系,别的就不多说了,我走了!”说罢,苏向东夺门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在那里愣愣的发呆......

    1993年11月25日星期四下午,清远一中的体育课还是照常进行着。苏向东给高一九班上完本月最后的两节体育课,在下课前,他和学生告别,说了这样一段话:“同学们,老师明天就不在一中工作了,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老师发现了同学们身上有很多优点,也有不少缺点。希望在今后的学习中,大家能够发扬身上的各种优点、改掉自己的缺点,取得不断的进步!将来你们要走向社会、参加工作,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做任何事前一定要三思后行,不要像老师一样盲目蛮干,我相信你们将来一定比我强!好,下课!”

    苏老师就这样离开了一年四季飘满他身影的篮球场、离开了他兢兢业业工作过、奋斗过的清远一中。

    晚饭后,清洋和张文去家属院宿舍找苏老师,看到苏老师正在收拾东西,倩倩在一旁独自玩耍,他的妻子应该还没下班回来。苏向东看两个学生来了,于是停下手中的活计,让俩人坐在折叠桌旁。

    “苏老师,您是调到别的地方上班了吗?”张文首先问到。

    “不是。唉......”苏老师看了看两个学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清洋看了看满面愁容的苏老师,问到:“苏老师,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我打架有关呀?”

    “你们想到哪里了?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要是想知道,我跟你们说吧!”苏老师看了看一旁的倩倩,捂了捂自己的脸,然后指了指屋里面那张床铺说,“你们看这张床了吗?”

    “嗯。”两个人看了看这张破旧的双人床,不解的望向了苏老师。

    “这张床顶多算个导火索。之前床腿坏了,我找过后勤,让他们想办法给换一张或者修一修,一直没人理我。我就用院子里一根坏掉的平衡木修了,那天清洋还给我搭了把手。”

    “对,那天我是跟您帮忙了,但是用一根木头怎么了?”清洋不解的问。

    “唉!关键那是一根平衡木,虽然烂掉了,也是体育器材......学校能处置,我不能,我用了就不行!”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感觉这根平衡木是次要的,主要是我这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才是主要的。从我到学校的这十年,已经走了几个老师,大多是脾气不好或者性子太直的人。现在轮到我了,走了就走了,也没啥好留恋的。”

    “那您以后去哪里工作?我们去哪里找您呀?”清洋问苏老师。

    “我还没想好去哪里?这次辞职我有点盲目了。”苏老师看了看两个学生,继续说,“反正我身大力不亏,到哪还吃不了这口饭吗?我可能回我的老家,我老家在滨海区,那边机会比这边要多,挣钱也比这边要容易点,以后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两人还想和苏向东多聊一会,但是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苏向东就赶俩人去上课了。

    九班的学生都想在苏老师走之前去看看老师,大家在周五那天约定晚饭后去家属院,几个女同学还凑钱给倩倩买了一个布娃娃。当大家到达家属院时,隔壁宿舍的老师告诉这群学生,苏老师在早晨蒙蒙亮的时候就搬走了,门上挂着的那把大锁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