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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1994年的暑假前夕,清远县组织部任命白志德为清远县教育局副局长,主管人事和党务两个部门。坐在宽敞明亮的副局长办公室里,白志德想起了自己的老同学刘大拿。在局里,自己的嫡系干将不多,于是他想让刘大拿来局里工作,并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左膀或右臂。在暑假里,刘大拿去白志德家串门,两个老同学进行了一次决定清远县未来教育的谈话。

    “大华,我和你提的调动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白局长和刘大拿又提起了之前说过的,要把刘大拿调到局里的事情。白志德比刘大拿大一岁,和刘大拿身高相仿,也是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也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大嘴,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白局长肤色特别白,而刘大拿肤色特别黑。

    “白哥,我想过这事,我也知道您这是为我前途着想,但您想,大蒲洼有我一大家子人呢,还有个地毯厂也离不开我,我要是调到局里,那边可怎么弄呀?”

    “这事你不用急,我都替你想好了。现在督导科科长的位置空缺着,暂时没人惦记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想在开学前班子会上和局长提出让你来局工作,暂时代理督导科科长的工作。督导科平时上午下乡听课调研,下午一般就没什么事了,你下午回去弄你那毯厂也没问题。将来有机会,从镇里买套房子,把弟妹和俩孩子也办过来,怎么说清远比蒲洼那地界强百倍!”

    刘大拿沉思了好一会,然后坚定地说:“行,那我听您的。唉!想想自己干了几年副校长,又干了这二年多校长,现在就离开乡中,还真有点舍不得。”

    “行了,你别婆婆妈妈了,你的能力我知道,让你来教育局主要是帮着我。督导科只是暂时的,过一阵子我想让你去主持德育科的工作,你在这方面有经验。将来如果我能再上一步,你怎么也能当个副局长,或许教育局这座小庙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您快别说了,我几斤几两自己心里知道。这些年要不是您看得起我这个老同学,估计我还在大蒲洼老实教课呢!”

    “你也别谦虚,咱俩可以说都是从基层一点点干出来的。你的能力和人品是有目共睹,现在局里从上到下都认可你,将来开展工作也会顺风顺水,在调研中可以把你在大蒲洼乡中的经验给各个学校介绍一下,让那些总校长、校长们没事别总惦记着乡里那点工程款,真真正正的为老百姓和孩子们干出点事!”

    “您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些年干啥事都是凭良心。我认为对老百姓好的事、对孩子们好的事,我就去做,如果教育口的领导们都能像您一样带好下面的兵,咱们县的教育肯定次不了。”

    当白志德的媳妇叫俩人准备吃饭时,刘大拿推脱说:“白哥,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在这吃饭了。到家我先准备一下,啥时候来上班您通知我一下就行。”

    暑假的尾声,刘大拿离开了大蒲洼乡中,来到了清远县教育局任督导科科长,主要负责下乡检查、督导各校教育教学的工作。每天早晨7点半,刘大拿骑着自己的天虹90摩托车准时到达清远教育局,然后带领几名工作人员乘坐局里的一辆三峰面包车去各乡镇听课、检查、座谈。中午12点,面包车把几人送回局里,刘大拿在食堂用餐后,骑着天虹90回到大蒲洼乡中地毯厂。

    大蒲洼乡中的校长由原来的教务主任黄柏成继任了。学校的电费仍从地毯厂支出,但是自从刘大拿调进了局里,地毯厂往学校投入的经费慢慢地减少了,以前给教师们过节的福利也减少了。但从校长到一般教师都没有什么怨言,谁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刘大拿调入清远教育局那年,女儿刘金香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配到了大蒲洼乡中教语文。这个刘金香,充分遗传了父母身上的优点,她身高随父亲,得有1米7,身段长得也好,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一双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说话声音很大,很爱笑,性格十分开朗,唯一没有遗传刘大拿的就是肤色,刘金香长得很白净,这位前任校长的千金一时成为大蒲洼乡中最美丽的女教师,学校里年轻的男教师每次见到金香,忍不住都要多看几眼。

    刘大拿的儿子刘金强在马庄中学读高三了,金强仿佛没有遗传父母的优点。首先是这个孩子不太聪明,在高中成绩总是垫底。其次金强不喜欢运动,1米8的个子,体重超过了二百斤,老师们对金强的唯一印象就是常常坐在教室最后发呆的一个又黑又胖学生。也许是刘大拿两口子这些年醉心于自己的产业,忽略了对这个儿子的教育。

    自从刘金香到大蒲洼乡中教语文后,她经常和教同轨的张长贵探讨一些教学上的问题,在彼此的交流中,刘金香发现张长贵不仅长得好、口才好、而且对教学有着独到的见解。

    的确,今年刚刚23岁的张长贵由内到外透露着一个年轻人独有的朝气,身高1米82,生得浓眉大眼,白白净净,他的外形是别的男老师无法比拟的。长贵不仅人长得好,说话做事更有水平。由于从小的生长环境,他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都喜欢他,可以说他的人缘在学校是最好的。此外,长贵知道自己是代课教师,因此教学特别认真,而且努力进修。此时的长贵,经过两年电大进修,已经取得大专文凭,正在教育局办的民师班学习,一年后就能转为公职教师了。

    刘金香是个性格开朗的女教师,她很喜欢长贵,在平日的交流中大胆的表达了自己对长贵的爱意,但长贵好像对自己的示意感到很苦恼,这是让金香摸不着头脑的地方,金香知道长贵有自己的苦衷,她也不问,始终一如既往地和长贵交往,在金香火辣辣的感情攻势下,长贵渐渐地接纳了金香。

    在韩清芬和张长贵双方家长的眼中,都认定这两个人迟早是要结婚的。俩人一起青梅竹马的长大,在自己的心里都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终身伴侣。过年的时候,韩春生和张瑞年两家坐在一起吃饭,哥俩同着大家宣布:等长贵民师班毕业后,转为公职教师,就把俩孩子的婚事办了,这就算是订婚了。

    长贵此时却很苦恼,心里时常想一些往事。他时常想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在娘胎里母亲遭了大难,被二姐剖腹产救活了,之后一直吃着韩老婶的奶长大,从小把韩老婶当成自己的亲娘。父亲张瑞年让他永远记住救活自己的二姐张英,养活自己的韩老婶,他又怎能不感恩呢?如果没有这两个人,自己是肯定活不到现在的。

    他时常想起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后,他常来清芬家做作业,赶上饭口就在清芬家吃饭,长贵把韩老婶当亲妈一样看待,也跟着清芬一起叫妈,一直到现在。韩老婶一直把长贵当亲儿子一样对待,每次给孩子们买的东西,都会给长贵买一份,这样直到初中毕业。

    他时常想起自己在韩家的快乐时光,自己的父亲和两个哥哥每天起早贪黑去挣钱,自从大哥成了家,这个家更冷清了,只有在韩家,他才真正感受到一个家的温暖。他把清芳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清洋和清泽是自己的亲弟弟,初中时每天放学,他都要给弟弟妹妹补习功课,等大家做完了功课,清芬和韩老婶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韩老伯也已下班到家,这一大家子人围着炕桌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餐,有时赶上郭凡郭成两兄弟在这吃就更热闹了,他永远忘不了人生中这段最快乐的时光。

    他时常想起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清芬,自己从小和清芬一起大,清芬是在这个世上,除了韩老婶以外,他最亲近的人了,从小到大清芬一直护着他,小学时有些坏孩子欺负他,清芬会把这些坏孩子打得哭爹喊娘,让所有同学都不敢欺负长贵。初中毕业后,韩老婶找刘大拿让俩人一同去地毯厂上班。韩清芬从小心灵手巧,一边学扎毯、一边学裁剪,从17岁那年的春节,清芬就开始给家里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包括长贵、郭凡和郭成,大家穿着清芬做的衣服,感觉比买的成衣还要好,从此每年,清芬都要给他做两身新衣服。他从小就想娶清芬做自己的新娘,他想着民师班一毕业,端上了“铁饭碗”,马上把清芬娶过门。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又时常在闲暇的时候对比着清芬和金香,假想着自己娶了清芬和娶了金香会有什么不同。

    首先说家庭,金香的父亲刘大拿是本乡有名的企业家、现在又当上了教育局的科长,母亲也在乡中当校医,虽然是工人待遇,可都是吃公家饭的,她家可以说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裕户。而清芬的家庭,父母都是农民,每天为衣食而奔波劳碌,姐俩一个在厂子上班、一个在学校代课,清芳现在也在进修,也有上民师班的打算,她家还有两个上学的弟弟,绝对代表了大蒲洼乡劳苦大众这个阶层。

    其次说俩人长相与性格,金香的美可以说是大方的美、有气质的美,她是接受正规教育的文化人,又是个吃公家饭的老师,她性格开朗,没有中国女性那种勾心斗角、小肚鸡肠的性格。而清芬呢?长得虽然也很美,但是遗传了韩老婶较黑的肤色,这一点就被金香比下去了。清芬虽然在地毯厂里当半个家,但地毯厂终究是金香父亲刘大拿的产业,今天红火,也许将来哪天就会倒闭,这个工作终究不是个铁饭碗。清芬从小精明强干,过日子精打细算,将来和她结婚的话,可能整个家的事都要清芬做主,自己会不会成为妻管严,唉!

    第三说对自己将来的影响,如果和清芬结婚了,自己将来顶多是个守家在地的公职教师,日子过得再好也会很平庸。如果真能和金香在一起,他父亲刘大拿对自己绝对是个强有力的帮助,自己当了教师以后,凭着这层关系,很快晋升职称不说,而且将来可能会往上层发展、或是换个行业去别的政府部门可能都不是问题......

    在这种苦恼的煎熬中,张长贵每天魂不守舍的,他怕自己抛弃清芬会被扣上一个陈世美的恶名,但他无法拒绝金香对自己火辣辣的示爱。他很痛苦,但是他更向往远大的前程,为了这个前程,他慢慢地暗示自己,不能被情感所牵绊,一定要快刀乱麻,斩断这些纠葛。在这种心理暗示的影响下,长贵慢慢地疏远了清芬,而渐渐地与金香打得火热,终于在一件事上,让清芬发现了端倪。

    长贵每周三和周六要去清远电大进修半天,清芬常常在周三这天做一些好吃的给两个弟弟送到学校,然后和长贵在午后转转清远镇的商场,买上一些东西。这个周三,长贵依旧上了半天课,中午下课时看到了清芬在校门口等他。于是二人照例在路边餐馆吃了点饭,饭后照旧去逛街。逛街的时候,长贵也不说什么话。当清芬看到一条漂亮的丝巾,想让长贵给她买时,长贵却嫌贵而劝清芬不要买,并给清芬买了一条便宜点的。

    过了一周的一个下午,金香来地毯厂找父亲刘大拿,清芬却发现金香的脖子上系着自己想要买的那条漂亮的丝巾。聪明的清芬马上明白了一切,当天晚上,她和长贵说起了这事。

    “我看到金香今天系着我那天看上的那条丝巾,你看到了吗?”清芬问长贵,而长贵却沉默了。

    “你说话呀!我问你话呢!”

    “你让我说什么?”

    “那条丝巾是不是你给她买的?”

    “是我送给她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喜欢她。”

    清芬哭了,一切都言明了,无需再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