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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这些天,韩春生两口子发现长贵很少来家里了,大女儿清芬每天下班回到家也不帮着母亲做饭,而是自己躺在床上,吃晚饭时也不说话,而且吃得很少,饭后又马上回到屋子里。起初,两口子以为女儿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在意,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也许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年轻人嘛,有时拌几句嘴也是难免的。

    一个周五的晚上,刘大拿骑着摩托车来到了韩春生家。手里提着几样水果和两瓶白酒。韩春生两口子看到这个能人二舅子亲自登门造访,心想一定有什么事要和他俩说。于是热情地把刘大拿让进了屋子。三人闲聊着以前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刘大拿唠一些小时候和韩老婶拾柴禾打芦苇的经历,一个劲地夸赞大姐的手艺好,没少吃大姐做的辣酱和西红柿酱,最后刘大拿说起了清芬的事情。

    原来清芬在周一向刘大拿辞职了,说自己要去农药厂上班。当刘大拿询问清芬辞职的原因时,清芬不肯说,这事可是把刘大拿急坏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性子强,人又耿直,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外甥女,刘大拿要给清芬涨工资、给她地毯厂的股份,但是所有的条件都被清芬回绝了,刘大拿没办法,央求着让清芬再帮一个月的忙。

    在这几天,刘大拿经多方打听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金香横刀夺爱,硬生生的拆散了长贵和清芬这小两口,他气坏了,回到家让金香不要再和长贵来往,金香是个性格开放的女青年,她和父亲说着什么恋爱自由之类的话语,把刘大拿气得浑身哆嗦。最后,刘大拿抄起了扫地笤帚,把自己的女儿狠狠的打了一顿。

    挨打的金香仍不悔改,她认定了长贵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此生非长贵不嫁。母亲劝女儿,父亲给女儿讲道理,任凭这样三天的思想工作,刘金香没有丝毫动摇,最后动摇的还是刘大拿,年轻人的世界,就让年轻人去处理吧!但是自己的地毯厂没有这个外甥女真是不行呀!这可是愁坏了刘大拿。

    刘大拿向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和盘托出了金香和长贵的事情,韩老婶两口子听完沉默了。他俩终于知道女儿这些日子一反常态的缘由、真正感受到了女儿的不幸遭遇,知道了女儿心里背负着多大的痛苦,而这些苦清芬一直没和父母诉过。

    韩春生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到:“二哥,你要是不说这些,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事呢......长贵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气高......咱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理,我看咱们也别掺和孩子之间的事。”

    “什么叫不掺和,你就让咱闺女受这份窝囊气,这个死长贵,就不该把他养这么大!”韩老婶气得直哆嗦,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经开始抽泣、说不出话了。

    “她妈,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你也想开点,你就是让长贵和清芬现在成婚,以后俩人能好好过日子吗?”

    “乃英,我觉得春生说的对,我前两天也气坏了,把金香打了一顿,可是打完孩子也没解决问题。从这件事上,我看不起长贵这孩子,但我真拗不过我家那丫头,我现在也是没办法,唉!”

    “年轻人有时候就是头脑一热,什么事情都会办出来,要是能想个办法把金香和长贵分开,俩人能冷静思考一下是不是好一点?”

    “妹夫,你这句话倒提醒我了,我明天就去找局长,把我那丫头调到清远镇,把这俩人分开,兴许这俩人分开时间长了,长贵和清芬还能在一起。”

    “也只能这样试一试了,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让大人省心呀!”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明天我就去办这事,你们也别着急,急坏了可真不好!”说罢,刘大拿起身告辞,春生两口子把他送到了大门口,看着刘大拿骑摩托远去的背影,俩人心里都像装了一个铁疙瘩,说不出有多沉重。

    清芬在刘大拿这个舅舅的厂子里可以说是撑起了一片天的,采购和财务的事情弄得井井有条,这一点让刘大拿很放心、也很省心。这几年周边地区又冒出了很多地毯厂,所因此地毯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刘大拿平时让清芬处理厂子里的所有事情,自己抓时间在外面跑销路,广州那边的地毯生意也不好做了,刘大拿搭着自己盟兄弟卞经理的顺风车把地毯销往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地,如果这条生意线再断了,地毯厂也许会面临破产的风险。当清芬提出要去农药厂的时候,刘大拿仿佛挨了一记晴天霹雳,她下定决心必须留住这个外甥女。

    三天后,大蒲洼乡中黄校长接到县教育局的一纸调令,调令要求刘金香三天之内到清远二中去报到,黄校长把调令交给了金香,金香心想一定是自己的父母搞的鬼。当晚,她和父亲进行了一次谈话。

    “这个调令是您弄的吧?”

    “这是局里的调令,对教育部门领导家属的重视,先把你调进清远镇,紧跟着你妈和你弟都得过去,以后我们就住那边了。”

    “我不想去清远,还想在乡中教课。”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离不开长贵那小子。”

    “对,我就是离不开他。”

    “闺女,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如果你调到清远,长贵依旧像以前那样对你,那说明他对你是真心,如果你前脚走,他后脚又和清芬在一起了,那他就是欺骗你的感情,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您说的在理,但是如果我调进清远,长贵还和以前一样爱我,你能不阻止我和他来往吗?将来我们要结婚您能不反对吗?”

    刘大拿沉默了,他知道闺女的性格,这个性格完全遗传自他,这种不服输的精神也许今天要打败的是自己。

    “好吧!我答应你,咱们以三年为限,如果你在清远二中的这段时间,长贵还和以前一样对你,你们的事我不反对!”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说着,刘金香居然真的写了一个承诺书,让自己的父亲签字画押,刘大拿无奈,只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一个红手印。

    张长贵听到刘金香要调到清远二中的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他知道刘大拿不同意他和金香交往,但紧接着刘金香找到他,把刘大拿签字画押的承诺书给他看了后,他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而摆在眼前的一座大山仿佛变成了一道小河沟,只需自己轻轻一跃,就能到达彼岸。

    长贵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个未来的岳父,他知道刘大拿和清芬家的关系很好,他知道刘大拿会因为自己移情别恋而看不起自己,而自己将来最难过的关就是刘大拿这一关,现在有了刘大拿的承诺书,他就有了将来和这个岳父抗衡的法宝,他必须抓紧这个法宝。

    刘金香调走了,张长贵平时依旧认真的完成教学任务,按时的去清远电大进修,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只要有时间就去清远二中去找金香,有时候下午没课,他还要请假去清远镇接金香下班,然后小聚一下,俩人的感情仿佛变得更浓了。

    韩清芬知道金香调走了,她希望自己的长贵能够知难而退、回心转意,但是这些天的情况没有任何的转变,她根本见不到长贵,她想去学校前院去找长贵,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去找他,她要等长贵来找她,等他来承认错误,等他回心转意,但她始终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韩春生在干瓦工活的时候和张瑞年说起了长贵和清芬的事情。张瑞年气坏了,这些年他没时间管教这个儿子,几乎都放手交给了韩春生两口子。当他看到韩老婶用乳汁把长贵一点点的养大,他由衷的感激韩老婶;当他看到长贵比他的两个哥哥有出息,代课后又进修、马上又要转正,他更加感激春生两口子对长贵的教育;但是当他听说长贵要甩了清芬另攀高枝后,他彻底地发怒了......

    长贵这些天脑子乱乱的,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判作业也不能专心了,他有时下班回家给父亲和二哥做饭,做熟了饭就躺在炕上胡思乱想。他的心里备受煎熬,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清芬,但他知道自己已离不开金香了。今天做完晚饭,他又如往常一样躺在炕上,一会便睡着了。

    长贵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和清芬在一起做饭,可是这顿饭却怎么也做不熟。饭快熟的时候,门外却吹吹打打、十分热闹,俩人出门去看热闹,原来是一顶送亲的花轿。花轿在长贵家门前停下,从花轿里走出了身穿嫁衣的金香,长贵和清芬高兴地迎了上去,俩人把金香掺进了门,三个人在新房里高兴地聊着,这时候饭也熟了......

    “咣当!”一声吵醒了长贵的美梦,他爬起来,看到父亲带着长青和长存回来了。“大哥怎么也过来了?”长贵心里纳闷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准备盛饭吃饭。但当看到爷仨怒气冲冲的进门后,他有些胆小了。

    “长贵,爸问你,你和清芬到底咋回事?”

    “也没咋回事......”

    “那你和金香是咋回事?”

    “我和金香好了,不能和清芬好了,就这么回事!”

    “啪!”张瑞年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大嘴巴,“你这个混蛋!”

    “您打我干嘛?”

    “你这个白眼狼,你娘没得早,是你老伯老婶一家子帮我把你拉扯大的,你和清芬好好的,为啥说把人家孩子甩了就甩了,我今个非得打死你个白眼狼不可!”

    说罢,张瑞年又抬起了那张长满老茧的手。

    “爸,我们年轻人的事您不懂,我跟清芬在一起也过不好日子。”长贵一边解释一边往后退。

    “长青、长存,你们俩教教你弟弟怎么做人!”

    这时,长青和长存从腰间解下了皮带,像两只猛虎一样蹿向了长贵,长贵吓坏了,知道今天这顿打肯定是要挨了,他索性退到了墙角,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两条沾满汗碱的牛皮带像雨点一样抽打在长贵的身上......

    中秋的傍晚已经凉了,长贵拖着受伤的躯体,推着自行车,车上驮着一卷铺盖,行走在苍茫的暮色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从小到大他没挨过这样的毒打,今天挨了打,他不怨自己的父亲、也不怨自己的哥哥,他只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从小没有母亲的疼爱,过着贫苦的日子,自己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决定,他爱清芬,但是为了摆脱这种命运,他不能和清芬在一起,他更爱金香,他为了金香不惜和自己的亲人决裂了......

    他骑着自行车,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大蒲洼乡中。他叫开了大门,和看门大爷说自己要在学校住一阵子,就把铺盖搬到了办公室。他用六把椅子随意搭了一张简易的床,铺上铺盖后,就躺在了上面,身上传来隐隐的疼痛,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着,但是他很快进入了梦乡,办公室的窗外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今天已经是农历八月十四了。

    八月十五上工的时候,张瑞年和韩春生说起了长贵的事情,说自己情愿不要这个儿子,也不能让清芬受委屈。韩春生劝解这个哥哥,依旧重复着那句话,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大人跟着掺和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