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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徐德光一面鼓掌,一面说,“果然是大老板,说话可谓是滴水不漏,明明是你向警察通报了孙大圣的行踪,出卖了他,却弄得像是他的恩人一样,真是不知羞耻。”

    江中秋真诚地说,“你误会了,我可是真的没有那样做啊。”

    徐德光一摆手,“我不听你说。”然后他冲着一个手下说,“把他嘴堵上。”江中秋连连摇头,“求你了,不要堵,我是要一呕吐,必然会窒息而死。”江中秋这样说,主要是试探他们是想要他的命,还是他的钱。“这样吧,先贴上胶带。”然后徐德光冲另一个手下说:“上次招呼你的,要弄点储备物资,你都准备好了吧?”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那你弄瓶白酒过来,带点花生,我们庆贺一下。”

    徐德光他们三个就着一瓶昭关大曲,一碗花生米,喝得不亦乐乎。江中秋在思量如何脱身,他寻思,那个学生是这家伙的儿子,自然没有替他报警的道理;本来,那个家伙是要把章兰芷也绑过来的,但是,那个学生替她求了情,所以,章兰芷也不会替他去报警。尽管他也看得出来,这帮家伙并不想杀他,但是万一索要赎金,赎金到手后,他就危险了,这三个家伙根本没有戴任何面具和头套,好像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记住他们的相貌,这本身,就是不祥之兆。

    江中秋决定今晚就找机会逃脱。他先活动一下手脚,脚是自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根本打不开。他决定先麻痹一下这三个家伙,于是,他靠在椅子上假寐。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假寐,因为这三个家伙已经喝得东倒西歪,鼾声如雷了。

    江中秋又观察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危险后,用脚拉开门,一脚踏进了8月凉风如水的夜里。

    江中秋顺利地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他借助天幕下微弱的光,发现这是一个果园,再借助他的嗅觉,知道这是一个无花果园。根本远方村庄的灯光的位置,他知道他身处一座小山的山坡上。令他不安的是,他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呼哧呼哧”的动物,黑黢黢的影子,不是狼,就是狗,于他是有害无利。

    别无选择地,江中秋决定向山下的村庄狂奔,“呼哧呼哧”的动物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狂吠,有几次,狗的牙齿已经碰到他的小腿了。他知道这只狗肯定是想和他玩游戏,因为他双手背在身后,跑不快。但江中秋还是夺命狂奔,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在他这大半生,他遇到了多少凶险的事情,公司破产,官司缠身,股东贩毒,爱情受挫,等等,哪一次他不是凭借着自已非凡的勇气、无畏的决心化险为夷?

    一种失重的感觉让江中秋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因为这意味着一旦腾空,双手被缚在后的他只能用头来接触地面,恐惧一恍而过,“咣当”一声,他的头碰到了石头,他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大黄回来的时候,徐德光他们几个正在呼呼大睡。大黄咬着徐德光的裤角就向外拖,徐德光于朦胧间看了一眼江中秋坐的椅子,空无一人,他一下子惊醒了。三个人打着手电,跟着大黄找到了江中秋,江中秋沐浴在血泊之中,闭上了眼睛,他摸了摸江中秋的鼻息,江中秋忽然挣开了眼睛,“神自远方骑着白马而来,星辰坠落,我脖子断了,救我。”

    踌躇中,徐德光决定要救江中秋,因为只要江中秋活着就不是一个命案。徐德光掏出手机,打了一个急救电话,然后,把江中秋抬到最近的公路边。

    幸运的是,江中秋活了过来。但他脑部严重受伤,智力只相当于6岁的儿童。DDN公司的董事会认为拥有6岁儿童智力水平的人不宜再担任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于是,一个越洋电话打给了正在剑桥镇一个酒吧和一个年青帅气、人称“德国坏小子”的英国男人眉来眼去的江若轻。

    可以推测,DDN董事会的越洋电话并没有给江若轻太多的准备时间。江若轻马上结束了与“德国坏小子”的调情,回到了公寓。其实,自她的本想留给秦志强的处子之身被Peter粗暴剥夺之后,她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日渐心灰意懒。她于是在犬马声色里过活,流连于酒吧、宴会、歌剧院、还有各色男人预定的酒店,这些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都有,她也不是来者不拒,看得顺眼的,便把自已的身子寄寓一晚。但是,上周,她一个最好的女性朋友在医院被查出感染了HIV,她才于震惊之余拒绝一切男人的身体要求。

    守身如玉的美德,并没有让江若轻的内心变得宁静与自安,她无非是从一个空虚走向另一个空虚。每每与欧美男人上了床之后,看着那些男人倒头呼呼大睡的丑态,她便心生厌恶,厌他们,也厌自已,于是,十有八九,她穿拾停当,去酒吧买醉,唯有醉着时,才能阻止空虚对她身体与灵魂的吞噬。而现在,洁身自好之后,她觉得前一个空虚已经离开,另外一个空虚却如影相随——她不知道每天为何而过活。于是,她去教堂祷告,教父告诉她,去学习,过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才能拯救灵魂的堕落。

    往往而是,剑桥的教授们也许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讲课并不多精彩,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居多,诙谐幽默、生动风趣的不足。所以,一开始,大家带着对教授响当当名号的景仰去听课的,但听着听着,便听不下去了,学生们走的走,散的散,走神的走神。剑桥的学术自由之风,让教授们对学生们的态度不以为忤,而自我价值理念,让教授们相信只要有一个学生在听他的课,他便算不得是失败的。

    无可非议,DDN董事会的越洋电话把江若轻从剑桥苦难空虚的岁月里拯救了出来。尽管电话中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要她回国,其实她也不想问,她早就过不惯英伦三岛的生活了,也不在乎江中秋说过的150万英镑是否打了水漂。

    在市人民医院ICU病房,江若轻见到了躺在病床上数星星的江中秋。他已经不认识她了,当她抚摸着他枯瘦的手背时,他竟然露出了少年才有的羞赧的笑。DDN公司的陪同人员告诉她,江老板的大脑受到了重创,人是没事,但智力水平与6岁孩童差不多。

    前几天,区局的领导指定张长安来侦破此案。张长安也不含糊,他到医院来给江中秋做笔录,江中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根据急救电话记录,查到了机主信息,是徐德光,再调查徐德光的近期密切接触人,找到了他两个手下。徐德光的两个手下,在火车站被抓捕归案。徐德光失踪了,杳无音讯。区检察院提前介入侦查,这个案子定性为绑架罪。

    局长对张长安上次捣毁贩毒集团案与侦破这个案子挺满意的,便有意要把张长安调到区局去,但张长安执意不肯,理由是无意仕进。

    虽说是凶宅,但比市场价要低个8万,这对市场的冲击力非同小可,一个在江都市做生意的外乡人买下了柳之倩家的房子,并对房子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装修,安置了一些驱妖避邪的神像。

    这房子只买了30多万,并给柳之倩带来了一场官司。曹金花的一个远房表哥一纸诉状把柳之倩诉上法院,要求继承曹金花的财产份额,理由是:很多年前,他和曹金花订有娃娃亲。为了证实娃娃亲客观存在,远房表哥申请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证人出庭作证,这些证人很激动,一口谁也不懂的家乡话,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法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些证人驱逐出法庭,并当庭宣布,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柳之倩的30多万,吸引了一位商业银行客户经理的注意,他口若悬河地向柳之倩展示了若她肯把钱存在他的商业银行所拥有的可观利息与美好前景,但这些都没有打动柳之倩,就在她起身要走的时候,客房经理带着一种追忆往昔的无限缅怀的神色,向她讲述了一段他与曹金花的陈年往事:当曹金花还不是红星小学副校长时,甚至当她还没有轮椅时,她常去菜市场买菜,她的口袋装钱也不甚严谨,有次,她居然掉了10元钱,客户经理足足把这钱踩了1分钟,在这1分钟的时间里,他竟然会悲悯心泛滥,追上曹金花,把钱还给了她。

    令讲述人出乎意料的是,这种胡吹神侃、纯属杜撰的故事竟然打动了柳之倩,她不假思索地把钱存在客户经理的商业银行。柳之倩每个月都能从客户经理那里收到500多元的利息,但好景不长,一年后,客户经理因为涉嫌非法公众存款罪而锒铛入狱,她的30万渺无影踪。

    台风过后,高温不振。孙香凝在一个凉风习习的早上,来找徐明诚。正好徐明诚有些话要问她,两人便决定要去南山公园看看。

    孙香凝随意挽起一个发式,她稍稍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便在黑发的掩映下愈见丰致,她的胸,还是少女时代带着睡意的、灵动的胸,拘谨的、不谙世事的、又不安分的。一条无摆的短裙,露出光亮的大腿。嘴唇上涂着口红,如一大片白花花的地里衬托出一朵的红玫瑰。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朋友。孙大圣还健在的时候,孙香凝是不会把徐明诚视为朋友的,尽管他成绩顶好,模样也不坏,但他们的生活内容、人生理想完全是天壤有别,她理解不了他的生活,正如他不能理解她的生活一样。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家道中落了,她之前的一个阶层的朋友,对她纷纷敬而远之,单从这一事情上看,她就觉得这些朋友只是泛泛之交,根本靠不住。相反,徐明诚这样的人,要可靠得多,他愿意帮你,真诚的,不求回报的,这也许才是人与人交往的要义吧。她已经把徐明诚看作是一生的朋友了。

    “明诚,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孙香凝踌躇着。

    徐明诚撇撇嘴,“那你先别说,我有话要问你。”他直勾勾地看着孙香凝,似警告她不要撒谎。“梅花山庄你去过吗?”

    孙香凝翻起白眼,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梅花山庄是在哪里呀?”

    “就是我们去九龙湖公园必经的一站,你记不得了?”

    “我去哪里干嘛呀,再说了,这段时间,律师要拿一大堆的文件要我签字,我爸在DDN公司的股份要转让了。”

    徐明诚思量,也许是那一晚记错了,“那么,你认识江老板吗?”

    孙香凝摇摇头。

    “那你有一个名字叫‘风一样的男子’的网友吗?”

    孙香凝惶惑中摇摇头。

    徐明诚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那么现在,该我问了,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你不知道吗?”孙香凝有些怯怯地问,“章老师她订亲了,昨天,在希尔顿饭店,和秦志强老师。”

    “她真的定亲了?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他失神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

    “我看得很清楚,昨天下午,我与一个女同学去饭店吃冰激淋,在三楼宴会厅遇到的章老师,她还请我吃了一块她订亲的蛋糕,你要相信我,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她一扭头,发现徐明诚正伏在一棵枫香树上哭泣。

    当天晚上,徐明诚也到希尔顿饭店吃冰激淋,在三楼宴会厅,他见到了还没有拆除的条幅,“祝秦志强先生与章兰芷小姐订婚快乐!”

    虚与委蛇,暗渡陈仓,徐明诚在心里念叨着章兰芷。她终究还是要离开他,用明白无误的现实,用热闹非凡的订亲仪式,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地把她禁锢在他心里罢了,以为这样,她便会安怡适然地住在他的心里,却不曾想,他在她的心里不曾留下任何印迹,连个倒影也不曾留下。

    在痛苦中挣扎,在烈火中焚身。徐明诚决定要报复章兰芷,这事情必须得有个帮手,帮手是现成的,孙香凝便是。徐明诚给孙香凝发信息,说要请她吃冰激淋,孙香凝以为徐明诚已经从痛苦中走了出来,便欣然前往。

    一口气,和盘托出,徐明诚边吃冰激淋,边把他的计划说给孙香凝听。孙香凝听完,瞠目结舌,愣在那里,她不知道她是要赞叹计划之缜密,还是要惊骇于徐明诚为爱之疯狂。

    “帮帮我,香凝。”徐明诚盯着孙香凝。

    “一定要这样做吗?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别无他法。”徐明诚摇摇头。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你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的。”

    “好吧,我是说过的,现在,就还给你吧。”孙香凝瞟了他一眼,“说好了,如果秦好师不上当,也就罢了,好不好?”

    徐明诚点点头。

    孙香凝的谢师宴就安排在希尔顿饭店,她叫了几个女同学,徐明诚都不认识,只感谢一位老师——秦志强。

    一如往常,8月是光明中学谢师季的高潮,但秦志强作为体育老师,从来都不是谢师季的主角,他也并不觉得如何失落,只有当有的同事故意在他面前炫耀参加某某同学组织的谢师宴时,他才感觉体育老师已经被时光埋进了的殷商废墟。

    受宠若惊,秦志强想都没有想,便满口答应去参加孙香凝在希尔顿饭店举办的谢师宴。他打电话,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章兰芷,还有每一位曾经在他面前炫耀过的老师。

    当秦志强踏入希尔顿饭店四楼桃李园餐厅的某间饭厅时,他并非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四、五个女学生,他只认识孙香凝,一个男生,徐明诚,他们都起身向他鞠躬致意,这让他很享受,因为他还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谢师宴。

    女学生们端着盛着一丁点儿葡萄酒的酒杯向秦志强敬酒,他一概来者不拒,甚至他还回了礼。当菜蔬上齐的时候,秦志强已是半醉了。秦志强起身接了一个电话,秦志强夸张地叫了一声“兰芷,我在参加谢师宴。”,于他而言的两件喜事在一句话中便全部带过了——爱情与谢师宴,徐明诚听得出,大约是章兰芷嘱咐秦志强要少喝点之类的,但愈是嘱咐,愈是加强了他于拟把疏狂图一醉的信心与勇气。孙香凝又组织了同学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很快,秦志强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