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游魂失所
头目老爹，也就是那人口中的郑官头，急忙回屋换上了威风凛凛的官服，这才出来开门。
“哟，林老板，找我何事？”头目老爹皮笑肉不笑，半开着门，身子挡在大门口，却并不请来人进屋。
“郑官头，您看您，贵人多忘事，今天已经十号了。”林老板是个精明的老头，眼睛不住地往屋子里瞟。
“哦？十号了？呀！镇上的事情太多，每天烦的，我头都快炸了！”头目老爹一拍脑袋，装出心烦意乱的样子。
“哎呀，我的郑官头，十天前我来的时候您就说忙，现在您还说忙，这个钱您再不给，我铺子里都……都揭不开灶了。”林老板一边说，一边眼睛里就开始泛花花，就像快哭了一样。
“肯定会给的，你等我忙完这一阵子，镇守最近催着我们查商铺的税呢，哎？你布店里没有少缴税吧？”头目老爹神情肃穆，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
“没有没有，一直足额上缴的。您什么时候能忙完？您给个准信吧，咱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林老板一副苦大仇深、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还得十天，二十号你来，我一准把钱给你准备好。”头目老爹拍着胸脯说。
“好吧，我信得过郑官头，您吃着，我走了。”林老板说着，就走出了院子，我跟了几步，林老板刚出了门楼拐到街上，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狗东西，什么玩意儿。”
我回到小光家的大厅里，看到小光他娘跟郑官头说：“他爹，要不我们还是把房子退了吧，我们还回镇子外头住着，总好过有人三天两头头催债。”
头目老爹小心地把官服脱下来叠好，“你懂什么，不这样，咱们一辈子都住不上这样的房子，靠攒钱，什么时候才能攒好，我现在刚升了官头，正是有威势的时候，房子不能退。”叹了口气，头目老爹又说“放心吧，钱肯定会还的，只是苦了你们了，跟着我，平时连肉都吃不上，来，都吃点。”
头目老爹又给两个孩子夹肉，这次他们都没有拒绝了，小光吃的很仔细，看样子，确实很久没有吃肉了。
夜晚大家都睡了，我在他们屋顶，俯瞰街道。为了这所房子，即便是当着官头，头目老爹却仍然要欠下一笔不小的债，一家人节衣缩食，经常吃不上肉，小光练字的时候连纸笔都不敢用。
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做鬼很无聊，白天我会跟着小光去念书，晚上我就在西旗镇上逛来逛去，期初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后来慢慢地见什么都厌了。
我已经人的很多字，便不再跟着小光，而是跟着另一个教室里的年轻人读书，教书的先生会逐字逐句地解释诗文的意思，这东西就好像是肥皂泡泡，在外面看感觉光怪陆离，神神秘秘，戳破以后，也就是那个样子。听了几天以后，我觉得那些拗口的诗文也不怎么难理解了，其中的家国大义、民族情怀每每让我落泪，古今仁人志士的壮举和佳话，无不令人神往。
嗐，连我说话都开始变得文绉绉了。
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待在教室里，因为我发现那些书本即便合着，我也能一页一页的看得清楚。教书先生每天晚上放学前，总是把书锁在一个箱子里，我就钻进箱子里，一本一本地看，如痴如醉，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地方都看不懂，就跳着看，慢慢地后面的内容就把前面的解释通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想像吃了糖块一样甜。
可惜没有人能分享我的喜悦。
做有文化的鬼，好孤独。
三个月后，书院里的学生们放假了，叫什么“冬假”，我把书院里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就想回家看看，算起来，也有小半年没有看见他们了。
三个月来首次飘出西旗镇，我发现西旗镇边上的草木都已经黄了萎了，看来旱情又严重了很多，我慢慢飘着，越到北边，草原的情况越差。终于看到安村的时候，我发现原本高耸整齐的围墙已经残破，村子周边也看不到巡视检查的人，整个村子没有一丝生机。
我心里一紧，到村子里查看，看到的只有断墙、残骨，没有血流成河，没有硝烟弥漫，没有千钧一发，我看到的，就只有宛如荒坟乱葬岗一样的安村，我找不见爹娘，找不见小玉，遍地白骨，分不清楚哪一块属于谁，我想替捡拾尸骨，却忘了自己早已是一缕亡魂。
先前我死的时候，我只是失去了一具身体，现在安村都没了，我失去的是姓名、亲人和家乡。
我飘在安村的高处，为我的家人和乡亲默哀。我看得出来，安村毁于兽群，大势不可违，即便我们早早地发现了旱情，早早地做足了准备，早早地筑起高墙，早早地屯好了粮食，但兽群一来，依旧落得个村毁人亡的下场。
也许这就是人生？
我继续向高处飘，更高，更高，我看见了南边的西旗镇，西边的玉台庄，还有北面已经成为废墟的石帽村，再继续往上，村落城镇都小得看不见了，广阔的草原也只是一块红羊皮大小的灰黄色。对于这片天地来说，一个人的爱恨，一个家庭的存亡，一个村落乃至城镇的兴衰，真的重要吗？
不见得。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世间，去很多没有去过的地方，看很多没有看过的书，见很多没有见过的人，我懂了很多道理，知道了很多故事，却慢慢忘记了自己的名姓。如此过了六七年，我心中的伤痛慢慢被掩盖、被消磨、被遗忘，最后我连别人的喜怒哀乐也都不想感受。
反正所有的人和事，对这个世界都不重要。
我的心波澜不惊，这种状态很像和尚，因为书中说，为佛者，要戒七情六欲。后来，我真的遇见一个和尚。
“哟，林老板，找我何事？”头目老爹皮笑肉不笑，半开着门，身子挡在大门口，却并不请来人进屋。
“郑官头，您看您，贵人多忘事，今天已经十号了。”林老板是个精明的老头，眼睛不住地往屋子里瞟。
“哦？十号了？呀！镇上的事情太多，每天烦的，我头都快炸了！”头目老爹一拍脑袋，装出心烦意乱的样子。
“哎呀，我的郑官头，十天前我来的时候您就说忙，现在您还说忙，这个钱您再不给，我铺子里都……都揭不开灶了。”林老板一边说，一边眼睛里就开始泛花花，就像快哭了一样。
“肯定会给的，你等我忙完这一阵子，镇守最近催着我们查商铺的税呢，哎？你布店里没有少缴税吧？”头目老爹神情肃穆，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
“没有没有，一直足额上缴的。您什么时候能忙完？您给个准信吧，咱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林老板一副苦大仇深、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还得十天，二十号你来，我一准把钱给你准备好。”头目老爹拍着胸脯说。
“好吧，我信得过郑官头，您吃着，我走了。”林老板说着，就走出了院子，我跟了几步，林老板刚出了门楼拐到街上，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狗东西，什么玩意儿。”
我回到小光家的大厅里，看到小光他娘跟郑官头说：“他爹，要不我们还是把房子退了吧，我们还回镇子外头住着，总好过有人三天两头头催债。”
头目老爹小心地把官服脱下来叠好，“你懂什么，不这样，咱们一辈子都住不上这样的房子，靠攒钱，什么时候才能攒好，我现在刚升了官头，正是有威势的时候，房子不能退。”叹了口气，头目老爹又说“放心吧，钱肯定会还的，只是苦了你们了，跟着我，平时连肉都吃不上，来，都吃点。”
头目老爹又给两个孩子夹肉，这次他们都没有拒绝了，小光吃的很仔细，看样子，确实很久没有吃肉了。
夜晚大家都睡了，我在他们屋顶，俯瞰街道。为了这所房子，即便是当着官头，头目老爹却仍然要欠下一笔不小的债，一家人节衣缩食，经常吃不上肉，小光练字的时候连纸笔都不敢用。
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做鬼很无聊，白天我会跟着小光去念书，晚上我就在西旗镇上逛来逛去，期初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后来慢慢地见什么都厌了。
我已经人的很多字，便不再跟着小光，而是跟着另一个教室里的年轻人读书，教书的先生会逐字逐句地解释诗文的意思，这东西就好像是肥皂泡泡，在外面看感觉光怪陆离，神神秘秘，戳破以后，也就是那个样子。听了几天以后，我觉得那些拗口的诗文也不怎么难理解了，其中的家国大义、民族情怀每每让我落泪，古今仁人志士的壮举和佳话，无不令人神往。
嗐，连我说话都开始变得文绉绉了。
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待在教室里，因为我发现那些书本即便合着，我也能一页一页的看得清楚。教书先生每天晚上放学前，总是把书锁在一个箱子里，我就钻进箱子里，一本一本地看，如痴如醉，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地方都看不懂，就跳着看，慢慢地后面的内容就把前面的解释通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想像吃了糖块一样甜。
可惜没有人能分享我的喜悦。
做有文化的鬼，好孤独。
三个月后，书院里的学生们放假了，叫什么“冬假”，我把书院里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就想回家看看，算起来，也有小半年没有看见他们了。
三个月来首次飘出西旗镇，我发现西旗镇边上的草木都已经黄了萎了，看来旱情又严重了很多，我慢慢飘着，越到北边，草原的情况越差。终于看到安村的时候，我发现原本高耸整齐的围墙已经残破，村子周边也看不到巡视检查的人，整个村子没有一丝生机。
我心里一紧，到村子里查看，看到的只有断墙、残骨，没有血流成河，没有硝烟弥漫，没有千钧一发，我看到的，就只有宛如荒坟乱葬岗一样的安村，我找不见爹娘，找不见小玉，遍地白骨，分不清楚哪一块属于谁，我想替捡拾尸骨，却忘了自己早已是一缕亡魂。
先前我死的时候，我只是失去了一具身体，现在安村都没了，我失去的是姓名、亲人和家乡。
我飘在安村的高处，为我的家人和乡亲默哀。我看得出来，安村毁于兽群，大势不可违，即便我们早早地发现了旱情，早早地做足了准备，早早地筑起高墙，早早地屯好了粮食，但兽群一来，依旧落得个村毁人亡的下场。
也许这就是人生？
我继续向高处飘，更高，更高，我看见了南边的西旗镇，西边的玉台庄，还有北面已经成为废墟的石帽村，再继续往上，村落城镇都小得看不见了，广阔的草原也只是一块红羊皮大小的灰黄色。对于这片天地来说，一个人的爱恨，一个家庭的存亡，一个村落乃至城镇的兴衰，真的重要吗？
不见得。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世间，去很多没有去过的地方，看很多没有看过的书，见很多没有见过的人，我懂了很多道理，知道了很多故事，却慢慢忘记了自己的名姓。如此过了六七年，我心中的伤痛慢慢被掩盖、被消磨、被遗忘，最后我连别人的喜怒哀乐也都不想感受。
反正所有的人和事，对这个世界都不重要。
我的心波澜不惊，这种状态很像和尚，因为书中说，为佛者，要戒七情六欲。后来，我真的遇见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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