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树下约
苏墨玖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
“姑娘，这是怎么了？”凉笙温柔的冲她笑着，“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不是坏人。在下虽为西凉人氏，但绝无坏心。若姑娘信得过在下，可否告知在下，遇到了什么事？此处比较隐蔽，姑娘若是想从此地回到江宁城内，怕是不太容易。”
苏墨玖被他的一番话点醒，瞬间思绪清晰了不少。
是了，他是西凉人。西凉人绝不可能像乌兰那种傻丫头一样，不知道苏这个姓氏，乃是大昭的国姓。苏墨玖思索片刻，朝着他行了一礼，“小女子莫玖，见过梁公子。小女子不慎与同伴走散，寻人心切，故而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不知梁公子是否见到一位燕然打扮，年岁不大的少女从此处经过？”
听到“燕然”二字，凉笙的眉头微微蹙起，“很抱歉，莫姑娘，在下未曾见过。不过莫姑娘大可放心，江宁城的治安之好天下闻名。在下虽久居西凉，也略有耳闻。所以莫姑娘大可不必担心那位姑娘的安危。也许不到翌日清早，莫姑娘便会见到那位姑娘了。”
苏墨玖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是笑了，“奇怪，明明是我找不到同伴了。怎么感觉梁公子比我还要紧张？听起来感觉那人倒像是梁公子的旧相识一般。”
“莫姑娘有所不知。”凉笙叹了口气，“江宁治安，燕然少女，年岁尚小，这几点放在一起，便可从中推断出，一名年少贪玩且会武功的女子，在这治安最好的城池中，是万万不会出事的。”顿了顿，又说道，“燕然人，大多是没有来过江南的，更何况是年岁尚小的女子。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不知跑去了哪里玩，然后把其他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凉笙说着，将手中一盏崭新的河灯递了过去。
“在下感觉，莫姑娘似乎有什么心事。江南有一习俗，于中秋之日，在河中放一盏点燃的河灯，并许下心愿。河灯顺流而下，若是在目光所及之处始终未曾熄灭，那么在燃放河灯时心中所许下的那个愿望便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姑娘，何不一试？”
苏墨玖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那么好心？”
凉笙哑然失笑，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略有些尴尬。
“莫姑娘的戒备心，未免太重了些。难道在下看起来，就这么不像是好人吗？”凉笙将河灯又往前递了递，“莫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对彼此的身份都并不周知，在下实在没有骗你的必要。”
苏墨玖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的河灯，那河灯似是用青云纱制成，呈半透明状，被人很细心的将其所有可能割到手的部分全部厚厚的包了起来。淡粉色的花瓣极为好看，不妖艳，亦很合她的心意。
凉笙默默的走到了她身边，将河灯点燃后，却是放在了自己的手上，“莫姑娘，仔细烫手。”
少年一手托着河灯，走向了河边。苏墨玖会心一笑，跟了上去。
凉笙将河灯轻轻放于水中，并用另一只手挡住河灯，以免被溪水冲走，转头冲她轻轻一笑。
“莫姑娘，可以许愿了。但是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
苏墨玖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想不到梁公子这么大的人了，倒还是很相信这些事情。”
凉笙面上依旧带着微笑，“莫姑娘，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在下今天这样做，只是希望莫姑娘能够开心一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是每天都愁眉苦脸的话，这日子，当真是无法过下去了。”
苏墨玖低眉看向水中的河灯，不置可否，却还是在心里悄悄的许下了愿。
河灯缓缓的，顺水飘走了。
凉笙看着她眉头稍缓的样子，站起了身，声音中仿佛带有无限柔情。
“那在下，便祝莫姑娘心愿早日实现。一生平安喜乐，百岁无忧。”凉笙将视线从飘走的河灯移向了苏墨玖，眼神有些许闪烁，“莫姑娘，夜深了，可需要在下送你回去？”
苏墨玖站起身刚准备拒绝，却忘了自己此时正身处河边，一个趔趄。
然而，等待着她的，却并不是想象中冰冷的河水。而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这世上，最温暖的怀抱。
苏墨玖一怔。
然而，仅仅是这一瞬，待她站稳时，少年不知何时早已松开了手。他将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尽收眼底，努力忍住笑意。
“莫姑娘，还是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苏墨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早已红透，避开他的视线，“多……多谢梁公子。但是我似乎不记得，我住的客栈叫什么名字了……”
凉笙笑意更甚，“那，莫姑娘可还记得那客栈附近的环境？在下可以试着，在江宁城内找上一找。”
苏墨玖向他详细描述了一下客栈周边的环境，凉笙略加思索，道。
“在下应该知道是哪里了，莫姑娘，请随我来。”
苏墨玖连忙跟了上去，却发现，他其实走的并不快，倒像是有心走的很慢，好方便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有一丝尴尬，苏墨玖索性走在了他身后，自动和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凉笙感受到她的行为，哭笑不得，然而却并未回头看向她，“莫姑娘离在下这么远，是怕在下会吃了姑娘么？”
苏墨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梁公子，没有的事，只是……”
凉笙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她，“莫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并非无礼之辈。在下希望莫姑娘走在在下的前面，是因为这样在下可以看到姑娘，从而保障姑娘的安全。江宁城治安虽好，可这里毕竟是郊外，与城墙之内，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莫姑娘，现在愿意走到在下之前了吗？”
苏墨玖心中所想被面前之人无情揭穿，尴尬的“哦”了一声后，慢慢的走到了他前面。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
凉笙停下脚步，“莫姑娘，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真的是这里诶！”苏墨玖惊喜万分，“梁公子，你好厉害！”
凉笙笑了笑，“在下虽为西凉人氏，但常年奔波在外。江宁对于在下来说，就像是第二个故乡那样熟悉。”说着，递给她一枚玉佩，“每日下午未时过后，在下都会在那片桃花林中。莫姑娘若是在江宁有什么困惑之处，可随时携此玉佩去寻在下。在下，随时恭迎着莫姑娘。”
苏墨玖接过玉佩，有些发愣，咬咬牙，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梁公子的名字，甚是好听。不知可愿意告诉我，是哪两个字？”
“是么……”凉笙神色微动，“莫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自然是愿意告知的。莫姑娘，在下的凉笙二字是……”
凉笙嘴角抹出一丝笑，然而若是细看他的眼神，便会发现，其中连半分笑意也无。
“人走茶凉的凉，笙歌鼎沸的笙。”
夜渐渐深了，万物都归于宁静。而苏墨玖却坐在窗边，毫无睡意。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很乱很乱。桃树下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感觉似乎有什么，慢慢走进了她的心里。
苏墨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掏出方才少年赠予的玉佩。那玉佩似是为一对其中的一枚，上面的花纹尤为别致，且触手温润，并无凉意。
苏墨玖这么多年来，在皇宫里把玩过的玉佩，少说也有几十块。轻轻一触便知，这是产自西凉西部边境的和田玉，其难以采集，向来产量甚少。而又因为其玉质极其特殊，雕刻时尤为考验雕工技艺水平。所以能够在这一块和田玉上雕刻出如此繁复的花纹者，非练习十年以上的匠人不能成。而眼前的这一块，又是上等的和田玉，加上如此精湛的雕刻，这小小的一块玉佩，已是价值连城。
“凉笙……凉笙……”苏墨玖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中，她面前的纸张上已经被她写满了他的名字。
然而，待回过神来，她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自幼饱读诗书，是从未见过“凉”这个姓氏的。况且西凉早年间臣服于大昭，推行汉化，也已经将自己原本的姓氏改为了汉姓。而在西凉，是只有当地望族才有姓氏的，平民百姓是没有的。而那凉笙若只是西凉的一名平民，是断然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的，更不会随意拿出来送给别人；而他若本身就是西凉的望族，又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苏墨玖再次摸出刚刚的那枚玉佩，放在掌心中细细端详，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它的的确确是一枚货真价实的上等和田玉佩。
苏墨玖轻轻将玉佩握在手心，“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来到江宁，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与此同时，桃林中隐蔽的一间小木屋内--
凉笙正斜靠在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翻阅着一本兵法。
不久后，他放下了书卷，却是意味不明的笑了。
“原来是你。”
第二天一大早，苏墨玖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苏墨玖怒气冲冲的起床去开门。
却没想到，一推开门--
便立刻被人一把抱住了。
“呜呜呜呜呜呜，苏姐姐，对不起！”乌兰死死的抱住苏墨玖不撒手，无泪干嚎，“我不应该昨天贪玩，到处乱跑的。我昨晚，昨晚就是看到那一边有卖花灯的一个摊子。我觉得他们做的好好看，就想着去给苏姐姐买一盏花灯回来。”她越说越小声，“然后我又看到，远处有放烟花的，灯市上人太多，看不清……然后，然后我就追着烟花去看了……没想到，回来之后，就找不到苏姐姐了……”
乌兰把苏墨玖搂的更紧了，“呜呜，苏姐姐，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我真的是要内疚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苏墨玖感觉整个人都被小丫头勒的快窒息了，连忙把死死搂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拽了下来。
“没有没有，乌兰，我没有生你的气，我能理解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比较贪玩一些的。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苏墨玖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啦没事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乌兰听到她的这一番话，反而是彻底哭了起来。
“呜呜呜，苏姐姐，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是真的好害怕，我一个人在江宁，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我要是把苏姐姐弄丢了，我该怎么办啊？”
小丫头边哭边说，丝毫没有意识到抹了苏墨玖一身的涕泗。
天知道她有多心疼。这身浮光锦的衣服，她当初在成衣铺里一眼相中。为了买下来这套衣服，她把那位蓝衣脑子给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碎银几乎全都给了店家，并且还典当了自己头上的一直步摇。这么多天穿在身上，她一直倍加小心，就连吃饭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脏了一星半点。结果一朝被小丫头抹了一大片的涕泗，顿时感觉，自己之前那么多天来小心翼翼保持的整洁，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了乌有。
不过那凉笙公子居然猜的如此之准，小丫头果然没有事，而是玩的太过开心，忘记了旁的事。
苏墨玖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肩膀处的污渍，“好啦好啦，不许再哭了哦，再哭就不好看了。江宁有十大名菜，我今天就带你去尝几个，怎么样？”
乌兰瞬间停止了哭声，笑了起来，“真的？！”
苏墨玖轻笑，“自然是真的，不过你要等我先换身衣服。你我约好，辰时在客栈楼下会面，如何？”
乌兰高兴的就差直接跳起来了，“好！”说完，一蹦一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苏墨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
辰时--
苏墨玖换上熟悉的云纹暗花纱裙，踏出了房间。
下楼后，却发现乌兰早已在楼下候着了。当看到她那一瞬间，乌兰不由得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苏姐姐，你这身衣服也好好看！”
苏墨玖温柔一笑，“这件纱裙，是用江宁产的香云纱制成的。说起来，我和江宁还真是颇有些缘分。今天带你去一趟醉仙楼，那是江宁最大，也是最好的酒楼了，带你好好的品尝一下地道的江宁美食。”
乌兰高兴极了，“太好了苏姐姐，那我们就快走吧！”
话音未落，苏墨玖便被她拖着走远了。
刚进入醉仙楼，乌兰就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繁华的酒楼。
苏墨玖见喊了她几声也没有反应，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乌兰如梦初醒般的反应了过来，“啊？怎么了苏姐姐？”
苏墨玖哭笑不得，“乌兰，我刚刚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怎么，我们小丫头的心，是被这醉仙楼给带走了吗？”
乌兰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苏姐姐净会开我的玩笑。”说着，不住晃她的胳膊，“苏姐姐，你还没有说呢，我们今天是要来吃什么啊？”
苏墨玖刚要回答她，突然一股香飘十里的味道传来。
说香飘十里，那真的是一点也不夸张。
因为此时大堂里，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了，包括乌兰。
“这味道是从楼上雅间传下来的！”
“是啊是啊，这味道可真香啊！”
“也不知道楼上的那人在吃什么这么香，香味到飘到楼下来了！”
“走走走，我们一起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吃什么！”
“对对对，一起上去看看！”
顿时，一楼大堂里的人一拥而上，冲上了二楼。
苏墨玖不由得叹了口气，“哎这群人也真是的，那么好奇别人吃的是什么干嘛，也有点太过无聊了吧？乌兰，你说是不是？”
然而，身后许久都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却发现，乌兰居然又不见了。
苏墨玖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她肯定跟着那群人一起去了二楼，又气又急，冲了上去。
苏墨玖一时着急，直接推门而入，“乌兰，你快……”
然而它却突然发现，房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的人，餐桌旁只有一位紫衣少年与她面面相觑。
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六七岁，但是周身的气场一直在告诉着旁人，非礼勿近。
“为什么小爷我只是吃个饭，总是有人不请自来。如果你是冲着楼上的香味来的，那你走错地方了。出门左拐，慢走不送。”少年一脸嫌弃的看向破门而入的苏墨玖，“还有，你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真的很丑。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这样会老的更快。怎么还不走，是打算在这里观摩我吃饭吗？”
苏墨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确实是上楼走错房间了，给你赔个不是不就好了。你这小屁孩倒是伶牙俐齿，也不知今年几岁了？这么小就出来气人，你爸妈知道吗？”
而面前的少年却是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菜。吃了好一会后，终于放下了筷子，露出了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一只手指向门口，摆出了一个“您请便”的手势。
“你小子什么意思？赶我走？”苏墨玖虽然明知是自己不占理，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一个态度，还是觉得很生气。
而少年脸上依旧带着欠揍的笑容，“没有啊，大姐，我怎么敢？就您这个年纪，万一讹上我了，往地上一躺就是个碰瓷，我又赔不起。那到时候就只好，以身相许咯。”
“谁要你的以身相许！”苏墨玖气愤不已，“还有，谁是你大姐！”
说着，苏墨玖用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径直坐在了上面，“那我今儿个，还就不走了。”
少年无所谓的对她摊了摊手，那样子仿佛在说“你随意”。
“大姐你呢，愿意在这坐着，那就坐着好了。若是没什么事呢，我就先走了。”说罢运起轻功，从窗户飞了出去，苏墨玖紧随其后也飞了出去。
两个人一个飞，一个追。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终于都飞不动了。
少年气喘吁吁，“大姐，你体力真好。飞了这么久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我们能不能，歇一会，再飞？”
苏墨玖看上去显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仍在嘴硬，“谁……谁让你叫我大姐，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道歉，这……这事没完。”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得得得，我错了还不行。你怎么能这么执着，把我从醉仙楼一路追到城郊。现在好了，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咱俩怎么回去？”
“闹了半天，原来你小子不认得路？”苏墨玖强忍住要掐死他的冲动，“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是说人逃跑的时候都会往自己特别熟悉的地方跑的吗？”
少年一脸无辜，“冤枉啊大姐，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认得路啊。再说了，套路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小爷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约定俗成的套路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难道不应该有不一样的思想吗？”
“你小子年纪不大，歪理倒是挺多。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苏墨玖自知没理，不愿与他争辩，“说起来，我看你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口音听起来也不像是江宁本地的，怎么也这么小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苏墨玖看着少年还略显稚气的脸庞，不由得生出了打趣他的念头，“难不成，你也是过来，找‘夫君’的？”
谁料，面前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竟是突然的愤怒了起来。但是由于年纪尚小，秀气的脸上稚气未脱，竟给了苏墨玖一种自己正在调戏良家少年的感觉。
少年细碎的刘海被微风拂乱，头顶的马尾也在轻轻摇晃，再加上稚气的脸上那一抹与面相不符的怒气，反而给人一种恼羞成怒的错觉。
“谁小了？我才不小！小爷我再过一个多月，就满十六了。你倒是说说你，老女人，看起来三十好几而不自知，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练习绣花，出来追着我到处跑干什么？”
苏墨玖顿时火冒三丈，“好小子，反了你了！”说罢，气急败坏的冲了上去。
谁料少年却是压根就没坐稳，扑通一声，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湖里。
苏墨玖欲哭无泪，心下暗道幸亏自己水性好。然而在用力向上游了好半天无果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竟被那少年死死的抓着。无论自己怎样用力甩开，他也绝不松手。苏墨玖又气又急，无奈之下只得拼尽全力游上了岸。
上岸之后，苏墨玖便迫不及待的用力扒开他的手，“喂喂喂，醒醒，松开我。你已经被我救上岸了，还抓着我不撒手干嘛？”
而少年却是双目紧闭，没有反应。
苏墨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臭小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懂吗？就算这里没人，你也不能一直抓着我不放吧？”
然而苏墨玖在捏了一把后竟意外的发现，少年的皮肤，竟是如此的好，脸上看不出一丝江湖人饱经风霜的痕迹。他身上这身衣服，更是产自江宁的“四大名锦”之一的云锦。虽然款式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料子却是实打实的珍贵。他这一身行头下来，少说也够普通百姓过上小半年的日子，使苏墨玖心下不由得更好奇了，这样一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小少爷，是从哪跑到江宁来的。
这时，少年身上的一块令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苏墨玖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取了下来，生怕不小心会将他弄醒。
可惜，老天就是这样不给面子。
苏墨玖刚拿到手上，正准备仔细端详，躺在地上的紫色身影已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面色不善。
“把令牌还给我。”
苏墨玖满不在乎的拿着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是我救了你诶，怎么，这一醒，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么？”说着，苏墨玖的语气边半带威胁，“是不是这湖里的水，还没喝够？需不需要我再送你下去呢？哦还有，我这个人呢，做事比较随心所欲。这次你要是下去了，我救不救你，可就不一定了哦。”
少年一时语塞，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好好好，你看，你慢慢看。”
苏墨玖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将手里的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然而，却并未找到这上面的任何一丝有用信息，看起来倒更像是某种极为神秘的组织所用之物。
苏墨玖没有找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面色渐渐垮了下来。
而另一边，少年看着她的反应，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面色顿时由不满变成了满满的得意。
苏墨玖故意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令牌递了过去，“我还以为能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上面居然什么都没有。还给你还给你，这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紫衣少年迷茫的挠了挠头，“大哥，你这会怎么突然这么通情达理了……”
苏墨玖瞬间变脸，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紫衣少年秒怂，“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
然而苏墨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大哥？”看到他即将反驳的样子，苏墨玖立刻笑意盈盈的抢先一步开了口，“既然叫了我大哥，可就别想要不承认了。你说对不对呢？小弟？”
苏墨玖眼看他又要反驳，急忙道，“哎，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啊。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不应该谢谢我吗？你不会是想，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吧？”
苏墨玖想了想，又道，“要不就这样，我呢，没什么武功，很难自保。你就当我小弟，负责安安全全的一路上护送我，如何？当然，你要是哪天想家了想回去，就跟我说，我也肯定不会阻拦你。作为报酬，这一路上的饭钱，都归我了，如何？”苏墨玖晃了晃手里的荷包，“小弟你这次出门，显然是过于匆忙啊。你身上饿这点碎银子，还没有我一个漂泊在外的人多。是打算半个月后，就品尝江宁的西北风有多么美味么？”
“我的荷包！”少年气愤不已，“你上辈子是个扒手吗？！”
“不识好人心，”苏墨玖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在水里的时候把它弄掉了，我帮你捞起来了，你还在这怪上我了。看来我真不该当这个好人，就应该让你从明天就开始喝西北风。”
少年脑海中进行着剧烈思想斗争，咬咬牙道，“好，小弟就小弟，有什么的。我是大昭昭熙二十年十一月初六的生日。你呢？可别是比我小。”
苏墨玖轻笑，“昭熙十九年，十月初七。你果然就是我小弟，你就认命吧。”苏墨玖看着他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忍俊不禁，“做我小弟你有不吃亏，还包吃喝，而且还可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多自由。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莫玖，长安人氏，你呢。”
“奉德人氏，顾凌天。”
“姑娘，这是怎么了？”凉笙温柔的冲她笑着，“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不是坏人。在下虽为西凉人氏，但绝无坏心。若姑娘信得过在下，可否告知在下，遇到了什么事？此处比较隐蔽，姑娘若是想从此地回到江宁城内，怕是不太容易。”
苏墨玖被他的一番话点醒，瞬间思绪清晰了不少。
是了，他是西凉人。西凉人绝不可能像乌兰那种傻丫头一样，不知道苏这个姓氏，乃是大昭的国姓。苏墨玖思索片刻，朝着他行了一礼，“小女子莫玖，见过梁公子。小女子不慎与同伴走散，寻人心切，故而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不知梁公子是否见到一位燕然打扮，年岁不大的少女从此处经过？”
听到“燕然”二字，凉笙的眉头微微蹙起，“很抱歉，莫姑娘，在下未曾见过。不过莫姑娘大可放心，江宁城的治安之好天下闻名。在下虽久居西凉，也略有耳闻。所以莫姑娘大可不必担心那位姑娘的安危。也许不到翌日清早，莫姑娘便会见到那位姑娘了。”
苏墨玖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是笑了，“奇怪，明明是我找不到同伴了。怎么感觉梁公子比我还要紧张？听起来感觉那人倒像是梁公子的旧相识一般。”
“莫姑娘有所不知。”凉笙叹了口气，“江宁治安，燕然少女，年岁尚小，这几点放在一起，便可从中推断出，一名年少贪玩且会武功的女子，在这治安最好的城池中，是万万不会出事的。”顿了顿，又说道，“燕然人，大多是没有来过江南的，更何况是年岁尚小的女子。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不知跑去了哪里玩，然后把其他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凉笙说着，将手中一盏崭新的河灯递了过去。
“在下感觉，莫姑娘似乎有什么心事。江南有一习俗，于中秋之日，在河中放一盏点燃的河灯，并许下心愿。河灯顺流而下，若是在目光所及之处始终未曾熄灭，那么在燃放河灯时心中所许下的那个愿望便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姑娘，何不一试？”
苏墨玖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那么好心？”
凉笙哑然失笑，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略有些尴尬。
“莫姑娘的戒备心，未免太重了些。难道在下看起来，就这么不像是好人吗？”凉笙将河灯又往前递了递，“莫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对彼此的身份都并不周知，在下实在没有骗你的必要。”
苏墨玖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的河灯，那河灯似是用青云纱制成，呈半透明状，被人很细心的将其所有可能割到手的部分全部厚厚的包了起来。淡粉色的花瓣极为好看，不妖艳，亦很合她的心意。
凉笙默默的走到了她身边，将河灯点燃后，却是放在了自己的手上，“莫姑娘，仔细烫手。”
少年一手托着河灯，走向了河边。苏墨玖会心一笑，跟了上去。
凉笙将河灯轻轻放于水中，并用另一只手挡住河灯，以免被溪水冲走，转头冲她轻轻一笑。
“莫姑娘，可以许愿了。但是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
苏墨玖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想不到梁公子这么大的人了，倒还是很相信这些事情。”
凉笙面上依旧带着微笑，“莫姑娘，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在下今天这样做，只是希望莫姑娘能够开心一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是每天都愁眉苦脸的话，这日子，当真是无法过下去了。”
苏墨玖低眉看向水中的河灯，不置可否，却还是在心里悄悄的许下了愿。
河灯缓缓的，顺水飘走了。
凉笙看着她眉头稍缓的样子，站起了身，声音中仿佛带有无限柔情。
“那在下，便祝莫姑娘心愿早日实现。一生平安喜乐，百岁无忧。”凉笙将视线从飘走的河灯移向了苏墨玖，眼神有些许闪烁，“莫姑娘，夜深了，可需要在下送你回去？”
苏墨玖站起身刚准备拒绝，却忘了自己此时正身处河边，一个趔趄。
然而，等待着她的，却并不是想象中冰冷的河水。而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这世上，最温暖的怀抱。
苏墨玖一怔。
然而，仅仅是这一瞬，待她站稳时，少年不知何时早已松开了手。他将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尽收眼底，努力忍住笑意。
“莫姑娘，还是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苏墨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早已红透，避开他的视线，“多……多谢梁公子。但是我似乎不记得，我住的客栈叫什么名字了……”
凉笙笑意更甚，“那，莫姑娘可还记得那客栈附近的环境？在下可以试着，在江宁城内找上一找。”
苏墨玖向他详细描述了一下客栈周边的环境，凉笙略加思索，道。
“在下应该知道是哪里了，莫姑娘，请随我来。”
苏墨玖连忙跟了上去，却发现，他其实走的并不快，倒像是有心走的很慢，好方便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有一丝尴尬，苏墨玖索性走在了他身后，自动和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凉笙感受到她的行为，哭笑不得，然而却并未回头看向她，“莫姑娘离在下这么远，是怕在下会吃了姑娘么？”
苏墨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梁公子，没有的事，只是……”
凉笙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她，“莫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并非无礼之辈。在下希望莫姑娘走在在下的前面，是因为这样在下可以看到姑娘，从而保障姑娘的安全。江宁城治安虽好，可这里毕竟是郊外，与城墙之内，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莫姑娘，现在愿意走到在下之前了吗？”
苏墨玖心中所想被面前之人无情揭穿，尴尬的“哦”了一声后，慢慢的走到了他前面。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
凉笙停下脚步，“莫姑娘，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真的是这里诶！”苏墨玖惊喜万分，“梁公子，你好厉害！”
凉笙笑了笑，“在下虽为西凉人氏，但常年奔波在外。江宁对于在下来说，就像是第二个故乡那样熟悉。”说着，递给她一枚玉佩，“每日下午未时过后，在下都会在那片桃花林中。莫姑娘若是在江宁有什么困惑之处，可随时携此玉佩去寻在下。在下，随时恭迎着莫姑娘。”
苏墨玖接过玉佩，有些发愣，咬咬牙，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梁公子的名字，甚是好听。不知可愿意告诉我，是哪两个字？”
“是么……”凉笙神色微动，“莫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自然是愿意告知的。莫姑娘，在下的凉笙二字是……”
凉笙嘴角抹出一丝笑，然而若是细看他的眼神，便会发现，其中连半分笑意也无。
“人走茶凉的凉，笙歌鼎沸的笙。”
夜渐渐深了，万物都归于宁静。而苏墨玖却坐在窗边，毫无睡意。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很乱很乱。桃树下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感觉似乎有什么，慢慢走进了她的心里。
苏墨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掏出方才少年赠予的玉佩。那玉佩似是为一对其中的一枚，上面的花纹尤为别致，且触手温润，并无凉意。
苏墨玖这么多年来，在皇宫里把玩过的玉佩，少说也有几十块。轻轻一触便知，这是产自西凉西部边境的和田玉，其难以采集，向来产量甚少。而又因为其玉质极其特殊，雕刻时尤为考验雕工技艺水平。所以能够在这一块和田玉上雕刻出如此繁复的花纹者，非练习十年以上的匠人不能成。而眼前的这一块，又是上等的和田玉，加上如此精湛的雕刻，这小小的一块玉佩，已是价值连城。
“凉笙……凉笙……”苏墨玖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中，她面前的纸张上已经被她写满了他的名字。
然而，待回过神来，她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自幼饱读诗书，是从未见过“凉”这个姓氏的。况且西凉早年间臣服于大昭，推行汉化，也已经将自己原本的姓氏改为了汉姓。而在西凉，是只有当地望族才有姓氏的，平民百姓是没有的。而那凉笙若只是西凉的一名平民，是断然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的，更不会随意拿出来送给别人；而他若本身就是西凉的望族，又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苏墨玖再次摸出刚刚的那枚玉佩，放在掌心中细细端详，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它的的确确是一枚货真价实的上等和田玉佩。
苏墨玖轻轻将玉佩握在手心，“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来到江宁，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与此同时，桃林中隐蔽的一间小木屋内--
凉笙正斜靠在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翻阅着一本兵法。
不久后，他放下了书卷，却是意味不明的笑了。
“原来是你。”
第二天一大早，苏墨玖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苏墨玖怒气冲冲的起床去开门。
却没想到，一推开门--
便立刻被人一把抱住了。
“呜呜呜呜呜呜，苏姐姐，对不起！”乌兰死死的抱住苏墨玖不撒手，无泪干嚎，“我不应该昨天贪玩，到处乱跑的。我昨晚，昨晚就是看到那一边有卖花灯的一个摊子。我觉得他们做的好好看，就想着去给苏姐姐买一盏花灯回来。”她越说越小声，“然后我又看到，远处有放烟花的，灯市上人太多，看不清……然后，然后我就追着烟花去看了……没想到，回来之后，就找不到苏姐姐了……”
乌兰把苏墨玖搂的更紧了，“呜呜，苏姐姐，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我真的是要内疚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苏墨玖感觉整个人都被小丫头勒的快窒息了，连忙把死死搂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拽了下来。
“没有没有，乌兰，我没有生你的气，我能理解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比较贪玩一些的。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苏墨玖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啦没事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乌兰听到她的这一番话，反而是彻底哭了起来。
“呜呜呜，苏姐姐，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是真的好害怕，我一个人在江宁，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我要是把苏姐姐弄丢了，我该怎么办啊？”
小丫头边哭边说，丝毫没有意识到抹了苏墨玖一身的涕泗。
天知道她有多心疼。这身浮光锦的衣服，她当初在成衣铺里一眼相中。为了买下来这套衣服，她把那位蓝衣脑子给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碎银几乎全都给了店家，并且还典当了自己头上的一直步摇。这么多天穿在身上，她一直倍加小心，就连吃饭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脏了一星半点。结果一朝被小丫头抹了一大片的涕泗，顿时感觉，自己之前那么多天来小心翼翼保持的整洁，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了乌有。
不过那凉笙公子居然猜的如此之准，小丫头果然没有事，而是玩的太过开心，忘记了旁的事。
苏墨玖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肩膀处的污渍，“好啦好啦，不许再哭了哦，再哭就不好看了。江宁有十大名菜，我今天就带你去尝几个，怎么样？”
乌兰瞬间停止了哭声，笑了起来，“真的？！”
苏墨玖轻笑，“自然是真的，不过你要等我先换身衣服。你我约好，辰时在客栈楼下会面，如何？”
乌兰高兴的就差直接跳起来了，“好！”说完，一蹦一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苏墨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
辰时--
苏墨玖换上熟悉的云纹暗花纱裙，踏出了房间。
下楼后，却发现乌兰早已在楼下候着了。当看到她那一瞬间，乌兰不由得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苏姐姐，你这身衣服也好好看！”
苏墨玖温柔一笑，“这件纱裙，是用江宁产的香云纱制成的。说起来，我和江宁还真是颇有些缘分。今天带你去一趟醉仙楼，那是江宁最大，也是最好的酒楼了，带你好好的品尝一下地道的江宁美食。”
乌兰高兴极了，“太好了苏姐姐，那我们就快走吧！”
话音未落，苏墨玖便被她拖着走远了。
刚进入醉仙楼，乌兰就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繁华的酒楼。
苏墨玖见喊了她几声也没有反应，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乌兰如梦初醒般的反应了过来，“啊？怎么了苏姐姐？”
苏墨玖哭笑不得，“乌兰，我刚刚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怎么，我们小丫头的心，是被这醉仙楼给带走了吗？”
乌兰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苏姐姐净会开我的玩笑。”说着，不住晃她的胳膊，“苏姐姐，你还没有说呢，我们今天是要来吃什么啊？”
苏墨玖刚要回答她，突然一股香飘十里的味道传来。
说香飘十里，那真的是一点也不夸张。
因为此时大堂里，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了，包括乌兰。
“这味道是从楼上雅间传下来的！”
“是啊是啊，这味道可真香啊！”
“也不知道楼上的那人在吃什么这么香，香味到飘到楼下来了！”
“走走走，我们一起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吃什么！”
“对对对，一起上去看看！”
顿时，一楼大堂里的人一拥而上，冲上了二楼。
苏墨玖不由得叹了口气，“哎这群人也真是的，那么好奇别人吃的是什么干嘛，也有点太过无聊了吧？乌兰，你说是不是？”
然而，身后许久都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却发现，乌兰居然又不见了。
苏墨玖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她肯定跟着那群人一起去了二楼，又气又急，冲了上去。
苏墨玖一时着急，直接推门而入，“乌兰，你快……”
然而它却突然发现，房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的人，餐桌旁只有一位紫衣少年与她面面相觑。
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六七岁，但是周身的气场一直在告诉着旁人，非礼勿近。
“为什么小爷我只是吃个饭，总是有人不请自来。如果你是冲着楼上的香味来的，那你走错地方了。出门左拐，慢走不送。”少年一脸嫌弃的看向破门而入的苏墨玖，“还有，你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真的很丑。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这样会老的更快。怎么还不走，是打算在这里观摩我吃饭吗？”
苏墨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确实是上楼走错房间了，给你赔个不是不就好了。你这小屁孩倒是伶牙俐齿，也不知今年几岁了？这么小就出来气人，你爸妈知道吗？”
而面前的少年却是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菜。吃了好一会后，终于放下了筷子，露出了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一只手指向门口，摆出了一个“您请便”的手势。
“你小子什么意思？赶我走？”苏墨玖虽然明知是自己不占理，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一个态度，还是觉得很生气。
而少年脸上依旧带着欠揍的笑容，“没有啊，大姐，我怎么敢？就您这个年纪，万一讹上我了，往地上一躺就是个碰瓷，我又赔不起。那到时候就只好，以身相许咯。”
“谁要你的以身相许！”苏墨玖气愤不已，“还有，谁是你大姐！”
说着，苏墨玖用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径直坐在了上面，“那我今儿个，还就不走了。”
少年无所谓的对她摊了摊手，那样子仿佛在说“你随意”。
“大姐你呢，愿意在这坐着，那就坐着好了。若是没什么事呢，我就先走了。”说罢运起轻功，从窗户飞了出去，苏墨玖紧随其后也飞了出去。
两个人一个飞，一个追。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终于都飞不动了。
少年气喘吁吁，“大姐，你体力真好。飞了这么久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我们能不能，歇一会，再飞？”
苏墨玖看上去显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仍在嘴硬，“谁……谁让你叫我大姐，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道歉，这……这事没完。”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得得得，我错了还不行。你怎么能这么执着，把我从醉仙楼一路追到城郊。现在好了，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咱俩怎么回去？”
“闹了半天，原来你小子不认得路？”苏墨玖强忍住要掐死他的冲动，“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是说人逃跑的时候都会往自己特别熟悉的地方跑的吗？”
少年一脸无辜，“冤枉啊大姐，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认得路啊。再说了，套路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小爷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约定俗成的套路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难道不应该有不一样的思想吗？”
“你小子年纪不大，歪理倒是挺多。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苏墨玖自知没理，不愿与他争辩，“说起来，我看你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口音听起来也不像是江宁本地的，怎么也这么小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苏墨玖看着少年还略显稚气的脸庞，不由得生出了打趣他的念头，“难不成，你也是过来，找‘夫君’的？”
谁料，面前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竟是突然的愤怒了起来。但是由于年纪尚小，秀气的脸上稚气未脱，竟给了苏墨玖一种自己正在调戏良家少年的感觉。
少年细碎的刘海被微风拂乱，头顶的马尾也在轻轻摇晃，再加上稚气的脸上那一抹与面相不符的怒气，反而给人一种恼羞成怒的错觉。
“谁小了？我才不小！小爷我再过一个多月，就满十六了。你倒是说说你，老女人，看起来三十好几而不自知，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练习绣花，出来追着我到处跑干什么？”
苏墨玖顿时火冒三丈，“好小子，反了你了！”说罢，气急败坏的冲了上去。
谁料少年却是压根就没坐稳，扑通一声，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湖里。
苏墨玖欲哭无泪，心下暗道幸亏自己水性好。然而在用力向上游了好半天无果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竟被那少年死死的抓着。无论自己怎样用力甩开，他也绝不松手。苏墨玖又气又急，无奈之下只得拼尽全力游上了岸。
上岸之后，苏墨玖便迫不及待的用力扒开他的手，“喂喂喂，醒醒，松开我。你已经被我救上岸了，还抓着我不撒手干嘛？”
而少年却是双目紧闭，没有反应。
苏墨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臭小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懂吗？就算这里没人，你也不能一直抓着我不放吧？”
然而苏墨玖在捏了一把后竟意外的发现，少年的皮肤，竟是如此的好，脸上看不出一丝江湖人饱经风霜的痕迹。他身上这身衣服，更是产自江宁的“四大名锦”之一的云锦。虽然款式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料子却是实打实的珍贵。他这一身行头下来，少说也够普通百姓过上小半年的日子，使苏墨玖心下不由得更好奇了，这样一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小少爷，是从哪跑到江宁来的。
这时，少年身上的一块令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苏墨玖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取了下来，生怕不小心会将他弄醒。
可惜，老天就是这样不给面子。
苏墨玖刚拿到手上，正准备仔细端详，躺在地上的紫色身影已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面色不善。
“把令牌还给我。”
苏墨玖满不在乎的拿着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是我救了你诶，怎么，这一醒，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么？”说着，苏墨玖的语气边半带威胁，“是不是这湖里的水，还没喝够？需不需要我再送你下去呢？哦还有，我这个人呢，做事比较随心所欲。这次你要是下去了，我救不救你，可就不一定了哦。”
少年一时语塞，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好好好，你看，你慢慢看。”
苏墨玖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将手里的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然而，却并未找到这上面的任何一丝有用信息，看起来倒更像是某种极为神秘的组织所用之物。
苏墨玖没有找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面色渐渐垮了下来。
而另一边，少年看着她的反应，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面色顿时由不满变成了满满的得意。
苏墨玖故意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令牌递了过去，“我还以为能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上面居然什么都没有。还给你还给你，这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紫衣少年迷茫的挠了挠头，“大哥，你这会怎么突然这么通情达理了……”
苏墨玖瞬间变脸，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紫衣少年秒怂，“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
然而苏墨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大哥？”看到他即将反驳的样子，苏墨玖立刻笑意盈盈的抢先一步开了口，“既然叫了我大哥，可就别想要不承认了。你说对不对呢？小弟？”
苏墨玖眼看他又要反驳，急忙道，“哎，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啊。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不应该谢谢我吗？你不会是想，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吧？”
苏墨玖想了想，又道，“要不就这样，我呢，没什么武功，很难自保。你就当我小弟，负责安安全全的一路上护送我，如何？当然，你要是哪天想家了想回去，就跟我说，我也肯定不会阻拦你。作为报酬，这一路上的饭钱，都归我了，如何？”苏墨玖晃了晃手里的荷包，“小弟你这次出门，显然是过于匆忙啊。你身上饿这点碎银子，还没有我一个漂泊在外的人多。是打算半个月后，就品尝江宁的西北风有多么美味么？”
“我的荷包！”少年气愤不已，“你上辈子是个扒手吗？！”
“不识好人心，”苏墨玖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在水里的时候把它弄掉了，我帮你捞起来了，你还在这怪上我了。看来我真不该当这个好人，就应该让你从明天就开始喝西北风。”
少年脑海中进行着剧烈思想斗争，咬咬牙道，“好，小弟就小弟，有什么的。我是大昭昭熙二十年十一月初六的生日。你呢？可别是比我小。”
苏墨玖轻笑，“昭熙十九年，十月初七。你果然就是我小弟，你就认命吧。”苏墨玖看着他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忍俊不禁，“做我小弟你有不吃亏，还包吃喝，而且还可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多自由。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莫玖，长安人氏，你呢。”
“奉德人氏，顾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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