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赴皙川
“广陵散……”苏墨玖陷入了沉思，“世人皆道，嵇康逝后，再无广陵散。凉公子是如何将这失传的古谱复原的？”
“世人……”凉笙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苏墨玖，“世人所言，就当真可信吗？世人，不过是代表了所有人中的大多数而已。若有一人，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而却因为名门正派的一群人的嫉妒导致他成为了众矢之的，被迫背叛了原本的门派。而现在，名门正派的那一群人依旧受着万千人的尊敬和景仰；而那人却饱受世人的骂名，甚至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给他添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莫姑娘以为，该当如何？”
苏墨玖微怒，“什么名门正派，不过如此。”
凉笙轻笑，“姑娘为何会这样想？”
“我从不认为名门正派有什么了不起的。”苏墨玖回答道，“正所谓在其位则谋其事，既然身为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就更应该有这种觉悟，带领人们认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因着自己那令人敬仰的身份去让别人也去遵循自己的喜好，而不去实事求是。”
苏墨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样的名门正派，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高风亮节，但实际上做出的事却比魔教更为不堪。不光起不到好的示范作用，反而还会将事情的弊端发展到最大化。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何面目说自己是‘名门正派’呢？倒不如直接在自己脸上贴上‘我就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反而更光明磊落些。”
凉笙看着眼前的少女越说越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下没有想到，原来在莫姑娘的心中，评判是非的标准居然是这样的。”
苏墨玖也冲他笑了笑，“那凉公子觉得我这样的标准是好是坏呢？”
凉笙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这世上的孰是孰非，孰正孰邪，又有几人能说得通呢？你的确不能否认，这世上确实有好多人是意气用事的。不然，不仅史书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也不会诞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了。有利，亦有弊。墨守成规固然不可取，但太过随心所欲，也是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的。”
苏墨玖明白二人所想相同，会心一笑。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夜风渐起，吹落了树上的花瓣，令人忘却此刻是什么时辰，是什么时节，而陶醉在这一片花瓣的海洋中。
苏墨玖笑着捻起一片被夜风吹落的花瓣，却意外的发现手中的花瓣并非桃花，而是樱花。
“樱花？”苏墨玖抑制不住的惊讶，“我记得这里明明是一片桃林，为何此时被风吹落下来的，竟然是樱花的花瓣？”
凉笙浅笑安然，摘下了落在苏墨玖发间的花瓣。
苏墨玖一惊。
而凉笙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花瓣，道。
“古人云，一叶障目，不见春秋，便是如此了。先前那一片，的确是桃花林不错。甚至可以说，这一整片桃林除了你我现下身后的这棵之外，皆是桃花。而人们定向的思维便是，桃林之中一定皆是桃树，否则便不能够称之为桃林。就像是很多人的头脑中，认为世间万物不过非黑即白，并无第三种可能。却忽略了，这世间本是由多种颜色所构成的，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非黑即白的说法呢？”
“同理，就算是在下在这桃林里种下了这一棵樱花树，也并不能否认，这片林本就是桃林这个事实。”少年转身，轻轻抚摸身后樱花树的树干，“这棵树，是我为故人所种。儿时她很喜欢樱花，只可惜，江宁的气候并不太适合樱花生长。我托人从扶桑移植来了五棵樱花树苗种在这山下，最后存活下来的，也不过仅此一棵而已。而如今，它已经枝繁叶茂，落英缤纷了。而那人，我却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苏墨玖感觉似乎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垂下眼眸，“听凉公子的语气，那位故人应该是一位姑娘吧，不知她现下在何处？”
凉笙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
“想必，如今已是不在了吧。她的笑容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温暖的，是没有被任何凡尘俗事所污染的最为干净、单纯的笑容，就像她的人一样。我此次回江宁，没有见到她，而又一次见到了姑娘。我心下便大致明白了，她，应该是不在了。”
苏墨玖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又？”
然而此时，面前的少年看着苏墨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听不出其语气中蕴含的感情。
“莫姑娘，是在与在下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双，生，偶。”凉笙一字一顿，“难怪莫姑娘要同在下学习武功，是不是姑娘已经被太多人发现了这个身份，以至于需要去学着如何收敛双生偶特有的气息了，对么？我的那位‘故人’--便是与姑娘重生在同一身体上的那个人。而现下，姑娘好好的站在在下面前，想必，她应是不在了。”
少年身上强大的气场压得苏墨玖喘不过气来，给人感觉，仿佛他之前带给人们的温文尔雅都是假象。而事实上面前的这个少年，能够洞察一切，杀人诛心。在他温柔的外表下，一直有暗流涌动。
凉笙轻轻勾起嘴角，“莫姑娘不要怕，在下早就说过，在下不是坏人。在下只是非常好奇……姑娘的身世，以及，姑娘是被何人复活在‘双生偶’上的，还有……”凉笙奖手中已被摩挲的不成样子的花瓣轻轻放在地上，“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哦？凉公子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细么？”苏墨玖丝毫没有被他刚刚的一番话吓到，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更为自信的笑容，“莫非，凉公子以为我这个亡国奴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不成？若是我如此轻而易举的便能被凉公子唬住了，就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么我也便无可能一路从长安，舒州，来到江宁。更无可能在此与凉公子相遇，并想向凉公子学习武艺去复仇了。所以，凉公子那一套用来哄骗小女孩的本事，最好还是少在我身上用一些更好一点。”
苏墨玖顿了顿，又道，“我可能没有那么的坚强，但也绝非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想套我的话，你是套不来的。况且，你若是知道了我全部的底细，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是否也太过不公平了些？”
苏墨玖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了那日少年赠予她的玉佩，在少年略显惊讶的眼神中晃来晃去，“凉公子，可还记得这块玉？”
苏墨玖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把玩，“凉公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块玉佩是价值不非的东西。可在世人眼中如此珍贵之物，却在和我有了一面之缘后便赠予了我。足以证明，凉公子定是出身西凉望族，而非连姓氏都没有的平民百姓。”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苏墨玖冲凉笙施以微笑，“第一种可能，凉公子你的名字是假的，而你的名字是假的，而你的真实身份是西凉名门，不知有何原因要在江宁隐姓埋名。我虽然愚钝，但也猜得出，定然和西凉刚刚平定大昭，恐民心不稳有关。这种情况下，凉公子定然是不会在乎那小小的一块玉佩，因为西凉望族富可敌国，人尽皆知。而另一种可能……”苏墨玖顿了顿，“便是它来路不正，所以凉公子急于将其出手。不知凉公子是哪一种呢？”
凉笙听到苏墨玖前半部分的分析，唇角渐渐勾起，越听到后面笑意越浓。
“第三种。”
“什么？”苏墨玖有些没听清。
凉笙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越来越冷，苏墨玖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整个人缩成一个球。
凉笙有些忍俊不禁，“若是冷，就坐过来些。为何要在那宁愿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离我近些？是我方才说的一番话有些吓到你了吗？”
苏墨玖摇头，“没，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凉笙笑意不减。
“只是，我有些好奇……”苏墨玖想了想，还是坦白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凉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凉笙失笑，“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在每个人的眼里，对我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吧。”
凉笙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苏墨玖的耳垂，视线猛的一缩。
苏墨玖察觉到他的异样，“凉公子，怎么了？”
而面前的少年，转瞬却又变成了满脸的温柔笑意，以至于令苏墨玖开始怀疑刚刚少年那一瞬的失态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在下无事，许是这夜风太凉了，吹得在下有些头痛了。在下若是有什么失态的地方，还望莫姑娘多多包涵。”
苏墨玖无所谓的冲他笑了笑，“凉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未免也太过客套了些。不过现在确实是有些冷了，天色也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再晚些，城门便要关了。”
凉笙颔首起身，“我送你。”
苏墨玖也不再同他客气，回给他微微一笑。
苏墨玖一路上一直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想得如此认真？连已经到了客栈都没发觉。这是打算，再一次出城吗？”
一回头，苏墨玖便发现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眼中含笑看着自己。令人感觉这个人，他很温柔，却又若即若离，让人无法看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却也不觉得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更像是可遇不可求的水中月，镜中花。然而，当你伸手去触碰时，能得到的只有虚无。
苏墨玖闭上眼，“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不知道自己正在前进的是什么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去做什么。生怕一步错，步步错，到时不仅不能报仇，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我现在……真的好迷茫……”
下一秒，苏墨玖就被人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抬眸，便对上了少年极尽柔情的眼眸。
“都被风吹乱了。”
凉笙拂上她耳后的碎发，温柔地看着她。
“莫姑娘不必如此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有时候顾虑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姑娘若信得过在下，在下也愿做姑娘的左膀右臂去助姑娘一臂之力。至于结果成功与否，在下认为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倘若真的是为了一件事尽了全力，最终却还是以失败告终，那么在下认为也不必觉得遗憾。”凉笙轻轻收起了那只为她整理青丝的手，“因为，我曾真正的为它而努力过。”
凉笙不动声色的将她放开，“若莫姑娘初心未变，七日后，在下还在那片桃林里等着姑娘。只不过，此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少年眼底满满的都是柔情，“时辰不早了，莫姑娘该上楼去歇息了。那么，后会有期。”
苏墨玖整个人愣在原地，“哦，好，后会有期。”说罢，捂着脸一溜烟跑上了楼。
然而，她却并未发现--
少年眼中的柔情，在她离开后慢慢褪去，直至降为冰点。
凉笙手中把玩着一细小物件，皱起眉头。
“居然这么容易……”
少年手中正在把玩着的，正是苏墨玖的一只耳坠。而这耳坠上的材料，却是闻名天下的东珠。
东珠仅产于扶桑内海，且对气候等要素的要求极为苛刻，故而产量十分稀少。如此贵重的珍珠，扶桑人定然也不会让其流通于市场上。除去扶桑天皇、皇后每年进贡二斛外，其余的都作为附属国的贡品悉数上贡给了昭国皇室。
若不仔细观看，寻常人是很难看出东珠和普通珍珠之间的区别的，甚至东珠的光泽还会更暗一些。巧就巧妙在，寻常珍珠是会随着佩戴年头的增长光泽慢慢黯淡下去。而东珠却是暴露在空气中会越戴越亮，故而昭国在打造凤冠时多半会选择镶嵌东珠而非普通珍珠。苏墨玖耳上的这一只显然也是戴了有些年头的，但是仍光彩夺目。
“苏家的人么……”凉笙悄悄将手握紧，“莫玖，莫玖……苏，墨玖？”
苏墨玖从睡梦中惊醒，竟意外的发现枕巾已被汗水打湿，而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浑身冷汗。
“明明方才做的不是噩梦，为何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亦或者是……有人想要告诉我什么？”
此时，明月阁藏书阁--
偌大的藏书阁中，此时只有一位面容清秀的绿衣少年端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看起来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而似乎又不是。
两只小巧精致的蝴蝶悄无声息的从窗口飞了进来。
绿衣少年从暗处徐徐走出，冲那两只蝴蝶伸出手。那两只蝴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飞向少年，轻轻落在少年的手指上。
那本是一双常年执笔作诗的手，如今却不知因为什么变得不复从前那样温润。而少年的微笑似乎也不似旧时那般满是温柔，毫无杂质。
“回来了？”
少年特有的温和的嗓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然而整个屋子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那两只蝴蝶，再无他人，使整个画面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少年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蝴蝶的翅膀，“这一趟，你辛苦了。”
然而--
那两只蝴蝶却随着少年轻柔的抚摸慢慢化为了灰烬，而若仔细看去则会发现，那两只蝴蝶，其实是用纸做成的。在那一小堆灰烬中有一颗珠子颇为夺目，那珠子甚至并无米粒般大小，但却异常光彩熠熠，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少年轻笑着，拂去手上的灰烬，将那颗珠子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顿时一些不太清晰的画面呈现在火焰中，在少年的眼前铺展开来--赫然是苏墨玖那晚与“凉笙”见面的场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透骨的寒意。
“凉公子……”韩慕之怒极反笑，“真是好一个‘凉公子’。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接下来还会做出来什么事吧。”
良久，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踏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
绿衣少年不为所动，似乎早已预料到那人是谁，“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
“放肆！”蓝衣女子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勃然大怒的将手中的东西朝他丢了过去，“好，韩慕之，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噬梦蝶，是苗疆早已被明令禁止的禁术！你如今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云梦竹怒极反笑，“我从前只当你是不爱习武，一门心思在诗词歌赋之上，因此也从未勉强过你。却是万万没想到，你当真是除了武功，对什么都如此的有兴趣。韩慕之，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我知你天资聪颖，便也吩咐好守卫，无论何时你想进入藏书阁翻阅资料他们都不会加以阻拦。可是你现在，就在这里研究这些禁术？！”
“原来在师父眼里是这样看我的吗？”韩慕之面不改色，甚至从她进入藏书阁至今都未曾睁眼，“师父，其实徒儿今日是故意引您来这藏书阁的。明月阁内人多眼杂，绝非谈论要事之处。反而是这深夜的藏书阁内鲜有人至，且守卫此时正值换班之时，此地便更适合了。不知师父，可愿听上一听？徒儿也是很好奇……”
韩慕之顿了顿，“若是师父没有看过这些禁书，又是从何得知这噬梦蝶乃是苗疆的禁术呢？而且师父的反应告诉徒儿，您对它，很了解。”
“你这是在威胁我？”云梦竹怒不可遏，“看来我这么多年来，是教了一头白眼狼啊。”
韩慕之再次闭上双眼，“徒儿不敢。只是徒儿近些天来似乎有很多新的发现，心里又困惑得紧，想和师父探讨一下罢了。”
云梦竹失去耐心，“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韩慕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俯在她耳边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徐徐道来。
云梦竹听后面色反而渐渐平和了下来，“罢了，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终有一日是瞒不住的。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多谢师父体谅。”韩慕之拱手。
“不必谢我，你须知苗疆巫术大多为逆天而行之举，况且你身上并无苗疆血统，对自身的损耗会更大。”云梦竹叹了口气，“毕竟你还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想看着你早早地就离世。但一定要切记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话，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便到了苏墨玖和凉笙约定好的日子。
苏墨玖收拾好行囊再次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心里很清楚，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从此以后，在这个世上再也不存在大昭的九公主苏墨玖，而与之替代的，是隐姓埋名，背负着国仇家恨的莫玖。
从前，她是苏墨玖，是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锦衣玉食，娇纵任性，没有烦恼。
而此后余生，她是莫玖，无父无母的亡国奴，没有人会继续迁就她的脾气，照顾她的喜好。她所能做的，只是如何努力去让自己变得更强。
强到，她不会被任何人看不起或欺凌。
强到，她可以靠自己的手去复仇，不必再依靠别人的庇护。
甚至，让大昭复国。
苏墨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苏墨玖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小爷我啊，早就看出来你想扔下我一个人跑了。”顾凌天没好气，“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厚道，说好的我管你叫大哥，你管我的饭呢？大哥我也叫了，你叫我小弟我也应了。你占完了便宜就想自己跑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不管，你去哪我也要跟着去，最起码还有口饭吃。”
苏墨玖无奈的笑了，“好好好，我带着你就是了。不过啊，一会你说话的时候可要注意点分寸。毕竟以后就不是我管你的饭了，你要是把他惹生气了，指不定我们两个以后都要饿肚子。”苏墨玖拍了拍他的后背，出了门，“好啦，我们走吧。”
凉笙见到二人，有些诧异，“莫姑娘，这位是……”
顾凌天抢先一步开了口，“我是莫玖的小弟顾凌天，她去哪，我就要去哪，因为她答应了要管我的饭。这位公子，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凉笙岔开话题，“莫姑娘，怎么又换回这身红衣了？”
“因为，不合时宜。”苏墨玖释然的看向他，“就像凉公子那日所说的那样，不合时宜的东西无论再怎样喜爱，都是错的，是不合适的。物如此，人亦然。”
凉笙颔首，“以后我们应该会长居皙川，这套衣服也比较适合皙川的气候。”
“皙川？”苏墨玖有些惊讶。
凉笙点头，“在燕然和西凉的边境。不过近些年燕然与西凉一直相处的比较融洽，故而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发生，莫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在皙川有一处别院，地方较为宽敞，适合练武，也不必担心居住环境是否会拥挤，莫姑娘和顾公子尽管放心居住便是。”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说出的话宛如蜜糖一般勾人心弦。
“在下认为，莫姑娘还是身着红衣红裙最为耀眼。在下也希望，莫姑娘可以做一个同样耀眼的人，轰轰烈烈，一往无前，敢爱敢恨。不必拘泥于世俗的目光，莫姑娘只需活的让自己开心，便够了。在下也祝莫姑娘早日学有所成，能够手刃仇人。”
“世人……”凉笙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苏墨玖，“世人所言，就当真可信吗？世人，不过是代表了所有人中的大多数而已。若有一人，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而却因为名门正派的一群人的嫉妒导致他成为了众矢之的，被迫背叛了原本的门派。而现在，名门正派的那一群人依旧受着万千人的尊敬和景仰；而那人却饱受世人的骂名，甚至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给他添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莫姑娘以为，该当如何？”
苏墨玖微怒，“什么名门正派，不过如此。”
凉笙轻笑，“姑娘为何会这样想？”
“我从不认为名门正派有什么了不起的。”苏墨玖回答道，“正所谓在其位则谋其事，既然身为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就更应该有这种觉悟，带领人们认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因着自己那令人敬仰的身份去让别人也去遵循自己的喜好，而不去实事求是。”
苏墨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样的名门正派，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高风亮节，但实际上做出的事却比魔教更为不堪。不光起不到好的示范作用，反而还会将事情的弊端发展到最大化。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何面目说自己是‘名门正派’呢？倒不如直接在自己脸上贴上‘我就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反而更光明磊落些。”
凉笙看着眼前的少女越说越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下没有想到，原来在莫姑娘的心中，评判是非的标准居然是这样的。”
苏墨玖也冲他笑了笑，“那凉公子觉得我这样的标准是好是坏呢？”
凉笙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这世上的孰是孰非，孰正孰邪，又有几人能说得通呢？你的确不能否认，这世上确实有好多人是意气用事的。不然，不仅史书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也不会诞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了。有利，亦有弊。墨守成规固然不可取，但太过随心所欲，也是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的。”
苏墨玖明白二人所想相同，会心一笑。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夜风渐起，吹落了树上的花瓣，令人忘却此刻是什么时辰，是什么时节，而陶醉在这一片花瓣的海洋中。
苏墨玖笑着捻起一片被夜风吹落的花瓣，却意外的发现手中的花瓣并非桃花，而是樱花。
“樱花？”苏墨玖抑制不住的惊讶，“我记得这里明明是一片桃林，为何此时被风吹落下来的，竟然是樱花的花瓣？”
凉笙浅笑安然，摘下了落在苏墨玖发间的花瓣。
苏墨玖一惊。
而凉笙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花瓣，道。
“古人云，一叶障目，不见春秋，便是如此了。先前那一片，的确是桃花林不错。甚至可以说，这一整片桃林除了你我现下身后的这棵之外，皆是桃花。而人们定向的思维便是，桃林之中一定皆是桃树，否则便不能够称之为桃林。就像是很多人的头脑中，认为世间万物不过非黑即白，并无第三种可能。却忽略了，这世间本是由多种颜色所构成的，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非黑即白的说法呢？”
“同理，就算是在下在这桃林里种下了这一棵樱花树，也并不能否认，这片林本就是桃林这个事实。”少年转身，轻轻抚摸身后樱花树的树干，“这棵树，是我为故人所种。儿时她很喜欢樱花，只可惜，江宁的气候并不太适合樱花生长。我托人从扶桑移植来了五棵樱花树苗种在这山下，最后存活下来的，也不过仅此一棵而已。而如今，它已经枝繁叶茂，落英缤纷了。而那人，我却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苏墨玖感觉似乎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垂下眼眸，“听凉公子的语气，那位故人应该是一位姑娘吧，不知她现下在何处？”
凉笙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
“想必，如今已是不在了吧。她的笑容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温暖的，是没有被任何凡尘俗事所污染的最为干净、单纯的笑容，就像她的人一样。我此次回江宁，没有见到她，而又一次见到了姑娘。我心下便大致明白了，她，应该是不在了。”
苏墨玖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又？”
然而此时，面前的少年看着苏墨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听不出其语气中蕴含的感情。
“莫姑娘，是在与在下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双，生，偶。”凉笙一字一顿，“难怪莫姑娘要同在下学习武功，是不是姑娘已经被太多人发现了这个身份，以至于需要去学着如何收敛双生偶特有的气息了，对么？我的那位‘故人’--便是与姑娘重生在同一身体上的那个人。而现下，姑娘好好的站在在下面前，想必，她应是不在了。”
少年身上强大的气场压得苏墨玖喘不过气来，给人感觉，仿佛他之前带给人们的温文尔雅都是假象。而事实上面前的这个少年，能够洞察一切，杀人诛心。在他温柔的外表下，一直有暗流涌动。
凉笙轻轻勾起嘴角，“莫姑娘不要怕，在下早就说过，在下不是坏人。在下只是非常好奇……姑娘的身世，以及，姑娘是被何人复活在‘双生偶’上的，还有……”凉笙奖手中已被摩挲的不成样子的花瓣轻轻放在地上，“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哦？凉公子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细么？”苏墨玖丝毫没有被他刚刚的一番话吓到，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更为自信的笑容，“莫非，凉公子以为我这个亡国奴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不成？若是我如此轻而易举的便能被凉公子唬住了，就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么我也便无可能一路从长安，舒州，来到江宁。更无可能在此与凉公子相遇，并想向凉公子学习武艺去复仇了。所以，凉公子那一套用来哄骗小女孩的本事，最好还是少在我身上用一些更好一点。”
苏墨玖顿了顿，又道，“我可能没有那么的坚强，但也绝非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想套我的话，你是套不来的。况且，你若是知道了我全部的底细，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是否也太过不公平了些？”
苏墨玖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了那日少年赠予她的玉佩，在少年略显惊讶的眼神中晃来晃去，“凉公子，可还记得这块玉？”
苏墨玖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把玩，“凉公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块玉佩是价值不非的东西。可在世人眼中如此珍贵之物，却在和我有了一面之缘后便赠予了我。足以证明，凉公子定是出身西凉望族，而非连姓氏都没有的平民百姓。”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苏墨玖冲凉笙施以微笑，“第一种可能，凉公子你的名字是假的，而你的名字是假的，而你的真实身份是西凉名门，不知有何原因要在江宁隐姓埋名。我虽然愚钝，但也猜得出，定然和西凉刚刚平定大昭，恐民心不稳有关。这种情况下，凉公子定然是不会在乎那小小的一块玉佩，因为西凉望族富可敌国，人尽皆知。而另一种可能……”苏墨玖顿了顿，“便是它来路不正，所以凉公子急于将其出手。不知凉公子是哪一种呢？”
凉笙听到苏墨玖前半部分的分析，唇角渐渐勾起，越听到后面笑意越浓。
“第三种。”
“什么？”苏墨玖有些没听清。
凉笙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越来越冷，苏墨玖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整个人缩成一个球。
凉笙有些忍俊不禁，“若是冷，就坐过来些。为何要在那宁愿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离我近些？是我方才说的一番话有些吓到你了吗？”
苏墨玖摇头，“没，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凉笙笑意不减。
“只是，我有些好奇……”苏墨玖想了想，还是坦白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凉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凉笙失笑，“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在每个人的眼里，对我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吧。”
凉笙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苏墨玖的耳垂，视线猛的一缩。
苏墨玖察觉到他的异样，“凉公子，怎么了？”
而面前的少年，转瞬却又变成了满脸的温柔笑意，以至于令苏墨玖开始怀疑刚刚少年那一瞬的失态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在下无事，许是这夜风太凉了，吹得在下有些头痛了。在下若是有什么失态的地方，还望莫姑娘多多包涵。”
苏墨玖无所谓的冲他笑了笑，“凉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未免也太过客套了些。不过现在确实是有些冷了，天色也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再晚些，城门便要关了。”
凉笙颔首起身，“我送你。”
苏墨玖也不再同他客气，回给他微微一笑。
苏墨玖一路上一直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想得如此认真？连已经到了客栈都没发觉。这是打算，再一次出城吗？”
一回头，苏墨玖便发现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眼中含笑看着自己。令人感觉这个人，他很温柔，却又若即若离，让人无法看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却也不觉得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更像是可遇不可求的水中月，镜中花。然而，当你伸手去触碰时，能得到的只有虚无。
苏墨玖闭上眼，“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不知道自己正在前进的是什么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去做什么。生怕一步错，步步错，到时不仅不能报仇，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我现在……真的好迷茫……”
下一秒，苏墨玖就被人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抬眸，便对上了少年极尽柔情的眼眸。
“都被风吹乱了。”
凉笙拂上她耳后的碎发，温柔地看着她。
“莫姑娘不必如此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有时候顾虑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姑娘若信得过在下，在下也愿做姑娘的左膀右臂去助姑娘一臂之力。至于结果成功与否，在下认为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倘若真的是为了一件事尽了全力，最终却还是以失败告终，那么在下认为也不必觉得遗憾。”凉笙轻轻收起了那只为她整理青丝的手，“因为，我曾真正的为它而努力过。”
凉笙不动声色的将她放开，“若莫姑娘初心未变，七日后，在下还在那片桃林里等着姑娘。只不过，此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少年眼底满满的都是柔情，“时辰不早了，莫姑娘该上楼去歇息了。那么，后会有期。”
苏墨玖整个人愣在原地，“哦，好，后会有期。”说罢，捂着脸一溜烟跑上了楼。
然而，她却并未发现--
少年眼中的柔情，在她离开后慢慢褪去，直至降为冰点。
凉笙手中把玩着一细小物件，皱起眉头。
“居然这么容易……”
少年手中正在把玩着的，正是苏墨玖的一只耳坠。而这耳坠上的材料，却是闻名天下的东珠。
东珠仅产于扶桑内海，且对气候等要素的要求极为苛刻，故而产量十分稀少。如此贵重的珍珠，扶桑人定然也不会让其流通于市场上。除去扶桑天皇、皇后每年进贡二斛外，其余的都作为附属国的贡品悉数上贡给了昭国皇室。
若不仔细观看，寻常人是很难看出东珠和普通珍珠之间的区别的，甚至东珠的光泽还会更暗一些。巧就巧妙在，寻常珍珠是会随着佩戴年头的增长光泽慢慢黯淡下去。而东珠却是暴露在空气中会越戴越亮，故而昭国在打造凤冠时多半会选择镶嵌东珠而非普通珍珠。苏墨玖耳上的这一只显然也是戴了有些年头的，但是仍光彩夺目。
“苏家的人么……”凉笙悄悄将手握紧，“莫玖，莫玖……苏，墨玖？”
苏墨玖从睡梦中惊醒，竟意外的发现枕巾已被汗水打湿，而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浑身冷汗。
“明明方才做的不是噩梦，为何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亦或者是……有人想要告诉我什么？”
此时，明月阁藏书阁--
偌大的藏书阁中，此时只有一位面容清秀的绿衣少年端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看起来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而似乎又不是。
两只小巧精致的蝴蝶悄无声息的从窗口飞了进来。
绿衣少年从暗处徐徐走出，冲那两只蝴蝶伸出手。那两只蝴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飞向少年，轻轻落在少年的手指上。
那本是一双常年执笔作诗的手，如今却不知因为什么变得不复从前那样温润。而少年的微笑似乎也不似旧时那般满是温柔，毫无杂质。
“回来了？”
少年特有的温和的嗓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然而整个屋子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那两只蝴蝶，再无他人，使整个画面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少年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蝴蝶的翅膀，“这一趟，你辛苦了。”
然而--
那两只蝴蝶却随着少年轻柔的抚摸慢慢化为了灰烬，而若仔细看去则会发现，那两只蝴蝶，其实是用纸做成的。在那一小堆灰烬中有一颗珠子颇为夺目，那珠子甚至并无米粒般大小，但却异常光彩熠熠，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少年轻笑着，拂去手上的灰烬，将那颗珠子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顿时一些不太清晰的画面呈现在火焰中，在少年的眼前铺展开来--赫然是苏墨玖那晚与“凉笙”见面的场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透骨的寒意。
“凉公子……”韩慕之怒极反笑，“真是好一个‘凉公子’。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接下来还会做出来什么事吧。”
良久，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踏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
绿衣少年不为所动，似乎早已预料到那人是谁，“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
“放肆！”蓝衣女子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勃然大怒的将手中的东西朝他丢了过去，“好，韩慕之，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噬梦蝶，是苗疆早已被明令禁止的禁术！你如今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云梦竹怒极反笑，“我从前只当你是不爱习武，一门心思在诗词歌赋之上，因此也从未勉强过你。却是万万没想到，你当真是除了武功，对什么都如此的有兴趣。韩慕之，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我知你天资聪颖，便也吩咐好守卫，无论何时你想进入藏书阁翻阅资料他们都不会加以阻拦。可是你现在，就在这里研究这些禁术？！”
“原来在师父眼里是这样看我的吗？”韩慕之面不改色，甚至从她进入藏书阁至今都未曾睁眼，“师父，其实徒儿今日是故意引您来这藏书阁的。明月阁内人多眼杂，绝非谈论要事之处。反而是这深夜的藏书阁内鲜有人至，且守卫此时正值换班之时，此地便更适合了。不知师父，可愿听上一听？徒儿也是很好奇……”
韩慕之顿了顿，“若是师父没有看过这些禁书，又是从何得知这噬梦蝶乃是苗疆的禁术呢？而且师父的反应告诉徒儿，您对它，很了解。”
“你这是在威胁我？”云梦竹怒不可遏，“看来我这么多年来，是教了一头白眼狼啊。”
韩慕之再次闭上双眼，“徒儿不敢。只是徒儿近些天来似乎有很多新的发现，心里又困惑得紧，想和师父探讨一下罢了。”
云梦竹失去耐心，“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韩慕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俯在她耳边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徐徐道来。
云梦竹听后面色反而渐渐平和了下来，“罢了，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终有一日是瞒不住的。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多谢师父体谅。”韩慕之拱手。
“不必谢我，你须知苗疆巫术大多为逆天而行之举，况且你身上并无苗疆血统，对自身的损耗会更大。”云梦竹叹了口气，“毕竟你还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想看着你早早地就离世。但一定要切记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话，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便到了苏墨玖和凉笙约定好的日子。
苏墨玖收拾好行囊再次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心里很清楚，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从此以后，在这个世上再也不存在大昭的九公主苏墨玖，而与之替代的，是隐姓埋名，背负着国仇家恨的莫玖。
从前，她是苏墨玖，是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锦衣玉食，娇纵任性，没有烦恼。
而此后余生，她是莫玖，无父无母的亡国奴，没有人会继续迁就她的脾气，照顾她的喜好。她所能做的，只是如何努力去让自己变得更强。
强到，她不会被任何人看不起或欺凌。
强到，她可以靠自己的手去复仇，不必再依靠别人的庇护。
甚至，让大昭复国。
苏墨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苏墨玖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小爷我啊，早就看出来你想扔下我一个人跑了。”顾凌天没好气，“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厚道，说好的我管你叫大哥，你管我的饭呢？大哥我也叫了，你叫我小弟我也应了。你占完了便宜就想自己跑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不管，你去哪我也要跟着去，最起码还有口饭吃。”
苏墨玖无奈的笑了，“好好好，我带着你就是了。不过啊，一会你说话的时候可要注意点分寸。毕竟以后就不是我管你的饭了，你要是把他惹生气了，指不定我们两个以后都要饿肚子。”苏墨玖拍了拍他的后背，出了门，“好啦，我们走吧。”
凉笙见到二人，有些诧异，“莫姑娘，这位是……”
顾凌天抢先一步开了口，“我是莫玖的小弟顾凌天，她去哪，我就要去哪，因为她答应了要管我的饭。这位公子，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凉笙岔开话题，“莫姑娘，怎么又换回这身红衣了？”
“因为，不合时宜。”苏墨玖释然的看向他，“就像凉公子那日所说的那样，不合时宜的东西无论再怎样喜爱，都是错的，是不合适的。物如此，人亦然。”
凉笙颔首，“以后我们应该会长居皙川，这套衣服也比较适合皙川的气候。”
“皙川？”苏墨玖有些惊讶。
凉笙点头，“在燕然和西凉的边境。不过近些年燕然与西凉一直相处的比较融洽，故而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发生，莫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在皙川有一处别院，地方较为宽敞，适合练武，也不必担心居住环境是否会拥挤，莫姑娘和顾公子尽管放心居住便是。”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说出的话宛如蜜糖一般勾人心弦。
“在下认为，莫姑娘还是身着红衣红裙最为耀眼。在下也希望，莫姑娘可以做一个同样耀眼的人，轰轰烈烈，一往无前，敢爱敢恨。不必拘泥于世俗的目光，莫姑娘只需活的让自己开心，便够了。在下也祝莫姑娘早日学有所成，能够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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