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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鲛人心

    应该去向哪里?

    这是夏东阳皱眉思考的问题,看着躺在地上因为身体剧痛无法动弹的赵玉恒,夏东阳难得的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了,夏东阳。”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和夏东阳唠嗑,“好久不见。”将赵玉恒平放在地面上,夏东阳垂眸看向他腹部的淤青,虽然没有看到他被打的场景,但见那颜色之深便可知那女人力道之狠,他这人身上有没有什么肥肉来缓冲伤害,想必内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偏头皱着眉看着变回原形窝在木槿怀中的陈白,夏东阳叹了口气,抬手拉住赵玉恒的手腕,侧眸对陈玄奕说道:“我先将他送回去吧,我们治不了他。”

    “嗯。”陈玄奕点了点头,同意夏东阳的说法,“你可一定要小心啊。”虽然他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夏东阳变强了,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转瞬间两人便不见了踪影,没了头发的陈玄奕总感觉自己的脑袋凉凉的,便将夏东阳没有带走的鸭舌帽戴在了头上。

    从地板上坐起,小心翼翼地向木槿靠近,查看她正在治疗的陈白的情况。

    他其实挺怕木槿的,毕竟在故乡时东方的那位使者前去探访他们的主神时,所有的鲛人都总会收到禁行令——禁止在规定的海中区域游弋,以免遇见东方的那位神明。

    听闻那位神明极度不喜鲛人,任职之初发布的第一道口谕便是凡见鲛人必诛之,虽后来这道命令被作废,但是北海的大多数鲛人也从此再未踏上过东陆的土地。

    幼年时的他也曾好奇过,那从传闻中的东方使者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厉色迫人?于是他便瞧瞧去看了,静静地躲在远处,远远观望者那东方使者的身影。结果看见的却是那与他们的主神交谈言笑的墨发女孩以及她身旁目不斜视不苟言笑的冰冷少女。

    那是他见到木槿的第一面——仅是一眼便让他觉得冰冷,无法靠近。他是真的没想到,夏东阳喜欢的女孩是她。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是再细细向垂眸认真治疗陈白的木槿看去,却发现她与他记忆中的那个银发冰冷的少女大相径庭。

    “陈白现在怎么样?”陈玄奕皱着眉看着木槿怀里的小猫,在抬起头看向木槿的脸庞,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经苍白无光。

    这可将他吓了一跳,双手忽地抚上她随时会倒下的肩,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木槿停下了手中的灵气输送,秀眉微蹙,抬手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滴,“有事。”她缓了口气继续输送自己的灵力,“但是现在不想办法救他的话,他就没救了。”

    虽然陈玄奕没有了灵力,但他还是看得出来,陈白的灵力弥散,很难再有聚拢的迹象,若他周身的灵气全散了,那么他便连死亡也没有,直接等同于魂飞魄散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似乎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陈白的异象却没有去细想,仅仅只是将它的异常归入新生灵的灵气不稳的情况?

    “这不怪你。”木槿看他皱起了眉头,想来是他在责备自己了,便开口道:“他体内所蕴含的原本就是其他人的灵气,若你不知道这一点,便永远也想不到他的灵气不稳是身体崩坏的预兆。”

    “其他人的灵气......”陈玄奕忽地呆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还以为陈白只是一只简简单单的初生灵,垂眸看向闭眼沉睡的猫儿,他正在努力理清思绪,“这么说陈白的灵气是被别人强行灌进去的。”

    陈玄奕兀崩溃了。

    强行灌注灵力无异于是对灵体的揠苗助长,灵体的容量原本只能承载一定体积的灵气,却因为外界的强力而过载不断撑大体积,那么在灵体长期过载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等待陈白的结果只有——灵体崩漏,灵力弥散漏出,最终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尚存人间。

    “怎么会这样......”陈玄奕说不出话来了,看着灵气依旧在不断弥散的陈白,他忽地明白了,木槿的救治也只是杯水车薪。

    “你能救他吗?”看着木槿略有点苍白的脸庞,他一时间心绪复杂,却还是想要听见木槿对他说出“可以”的答案。

    “我......”

    “我把人带回来了。”夏东阳敲响了夏宅的门,银发的少年迎着午后的光,脸上是略有些疲惫的模样。远远地便看见在庭院中擦拭着长剑的夏铭辰,夏东阳浅浅笑道:“抱歉师父,今日不能和您切磋了。”

    刚收拾好行装,准备再次出门寻找夏东阳的夏静一行人愣在了原地,看见他支撑着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玉恒,赶忙跑上前将他接过,末了夏东明还不忘悄悄对夏东阳竖了个大拇指,悄悄说道:“师兄,厉害。”

    夏东阳无奈一笑,耸了耸肩,“不是我打的。”

    “我那边还有人需要治疗,得先走了。”夏东明看着夏铭辰的方向微微弯了腰。

    “人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夏铭辰问的是木槿。

    “见到了。”转过身的夏东阳仰头轻笑,“但是师父,您知道吗,人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便会想要更多了。”

    “所以,请您来抓我吧。”他无奈地笑着,“抓到我,我便逃不掉了。”

    皱着眉的李青璇拔出了自己贴身的佩刀,划破空气的金属鸣声贴着夏东明的耳朵飞过,在少年消失前的一瞬间与他擦肩而过,直直定入门框中。

    她的眼中带着怒意,似乎在为黑衣少年的惨状而生气。

    “我会来抓你的。”夏铭辰将长剑收入鞘中,安排夏东阳打电话联系林楚生,自己端着长剑出了门。

    “我不知道。”木槿的嘴唇渐渐干涸,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第一次觉得夏天如此炎热。

    忽地,一双手按住了她。侧眸看过去,是陈玄奕,她已经快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只听见他说道:“停下吧。”

    “可是......”

    “我有办法。”看见青年坚定的笑容,木槿缓缓收了手,将怀里的小猫轻轻递给他,不明他有什么方法。

    看着他忽地平静下来的脸,她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安之感,她依稀记得鲛人一族确实是有一法宝,能媲美“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那是什么来着......

    眼前的画面晃了晃,陈玄奕的脸逐渐清晰,她听见陈玄奕的声音带着叹息对她说道:“我们鲛人一族最看中的便是信用,所以我得照顾好他。若是陈白醒了,请你代我告诉他,让他跟着主神去北海吧。”

    “什么?”木槿听到“主神”二字,突然想起来了!

    鲛人心!能够向北方主神讨要愿望的心脏——这也代表着,他的心脏不再属于自己,性命与人生全都交予主神,毫无畏惧地走向死亡。

    “让他去找我的家人,他们会照顾好他的......”

    “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木槿瞪大了眼睛,此时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自然是知道的。”陈玄奕耸起肩笑了笑,垂眸看着在他怀中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白猫,“今日他也是拼了性命来救我的,不是吗?”

    木槿说不出话了,只能垂下眸子,记下了要帮他转达的话。

    其实他们都一样啊,那么她也没有理由阻拦他了吧。

    青年缓缓闭上了双眼,跪坐着单手抚上左边的胸膛,微微低头开始吟唱——那是对他所信仰的神明做崇高的赞歌,来自深海的古老语言回响着崇高之感,透过天幕,穿越苍穹,传达至那极北端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的主神耳畔。

    闭眼休憩的神明缓缓睁开了眼,低眸翻阅公文的银发使者偏头看向站起身的女子,他也听见了,那来自东方的呼唤。

    “居然有人去了东陆。”玉泽放下手中的公文,缓缓站起身,看向北方主神,“需要我陪您去吗?”

    “那便和我一同去吧。”主神轻笑道,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她的速度:“东方的使者也会到场,你刚上任,可以跟她熟络熟络。”

    “好的。”

    银光乍现,仅是一瞬,大殿中的人便已至千里之外。

    “是送生歌。”听见鲛人吟唱的墨发女孩抬了头,看向正拧湿帕子帮床上沉睡的男子擦拭脸庞的女孩。

    “那新来东陆的鲛人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树梢摇曳的裙摆是火红的颜色,小月仰头看着头顶繁茂的树叶,心里带着好奇,“是什么需要用性命换取的愿望呢?”

    “我去看看吧。”书桌前的阿雅站起了身,舒展开自己的裙子,将她幻化成人世简朴的样子,“北方的主神应该快到了,就交给我去接待吧。”

    将手中的帕子放回水盆,东方站起了身,“那位使者想必也会来吧,不如我去?”

    “哎呀,东方你就别一板一眼的啦。”小月摇晃着双腿笑嘻嘻地看着东方,“处理公文你比较在行,交给阿雅,你就放心吧。”

    东方沉默了几秒,思索着小月话语的可取性,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便走到书桌前坐下,对阿雅说:“那你去吧。”

    争取到迎接权的阿雅开心地向小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自己出门了,“那我便走啦。”

    “等等。”猝不及防地被叫住,阿雅偏头,一墨发青衫的男子从帘后走出,探头看着准备离开的阿雅,好奇地问道:“下界去?”

    “对呀。”阿雅向他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朱瑾,一起去吗?”

    这是东方神界的主神,扶桑本尊——朱瑾。

    朱瑾还未回话,便被一旁的东方拦了下来,“不行。”

    “啧。”朱瑾委屈地啧了啧嘴,低头想看东方的态度是否转变,却见女孩抬起头望着他:“您的身体虚弱不宜下界。”她的目光坚定且让人无法拒绝。

    眼神交流几次无果,朱瑾只好摆了摆手,百无聊赖地转身离开,“行吧行吧,我找黎语玩儿去。”

    东方沉默不语,待朱瑾离开,东方抬眸看着阿雅道:“他们马上就到了。”

    “啊,好。”差点忘了正事,阿雅迅速闪身离开。

    夏东阳在回到出租屋时,已是在离开夏家半刻钟后,为了甩掉自家师父,他花了不少功夫。刚推开门,小小的出租屋内霎时间银光大作,转瞬三位神灵出现在陈玄奕的面前,夏东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即便是再和蔼可亲的神明带来的压迫感都是令人窒息的。

    夏东阳站在门前双唇紧闭,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莲花的香气,三人纷纷偏了头,看向门口站立的少年。夏东阳忽地顿了一顿,便忽地听见陈玄奕说道:“信徒陈玄奕,为主神献上心脏,以换取一个愿望。”

    北方主神回了眸,走近陈玄奕身前缓缓蹲下,“你愿望我已经听见了。”垂眸看着他怀中的白猫,忽地感叹道:“揠苗助长,魂飞魄散......有点晚了啊。”

    陈玄奕的瞳孔一震,连主神也救不回?怎么可能!

    “这孩子,是东方的魂啊。”侧眸看向身后的阿雅,阿雅便走上前查看起陈白的情况。

    “扶桑叶舟还算稳固,再次聚魂不是问题。”这话是对陈玄奕说的。

    光头的青年在听见这句话后微微松了神,便听见这位东方使者继续说道:“但是按照自然法则,他原本不应该生长得如此之快。”

    “所以......”陈玄奕轻轻问道。

    “所以需要将它灵体内冗余的灵气剥除,这样才能够让他适应自身灵体继续生长。”阿雅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抚上陈白的绒毛,手掌间的灵力在缓缓修补着灵体上的漏洞,陈玄奕肉眼可见地看到他的生命在渐渐恢复。

    “但这就代表着再次醒来时,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猫。”女孩的眼睛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明白这个结果的必然性。

    “那么,”陈玄奕垂下了眸,看着怀里的白猫,“能请主神帮我将他带回北海交给我的家人吗?”轻轻抚摸着怀中猫的软毛,他自知是没有再看见他睁眼的机会了。

    变成普通的猫也好,至少活下来了,也不会像他的家人一样,为他的离开伤心了吧。

    “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主神轻咳一声,表示自己并未出力。

    “这是......”陈玄奕有些呆,不明白其中含义。

    “好好收着你的心脏吧,银发鲛人。”阿雅站起了身,“他的命是我救的,与你们主神无关。”

    “啊......”那这愿望,算是白嫖啦?

    陈玄奕突然搞懂她们在说什么了,激动之余不忘感谢神明恩赐,留他性命。

    “能够为他献出性命,足以看出你对于与他的契约的重视,好好珍惜这段缘分吧。”北方主神轻轻一笑,为他送去祝福,“你们将会是旅途中彼此的最好同伴。”

    垂眸看着怀中渐渐苏醒的白猫,陈玄奕舒心一笑,仰头对主神回道:“好的。”

    墨发的女孩见眼前的事情解决,猝不及防转身,走近夏东阳面前,“你......还记得我吗?”

    “东方......使者。”夏东阳缓缓地说着,看着女孩的眼睛,只觉得她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使者很不一样。

    “那你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女孩追问着,想要从他的嘴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有一个任务。”夏东阳不确定地答着,梦里的记忆告诉他,他有一个任务需要完成。

    “如果你不能独立完成任务,”女孩顿了顿似乎是在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少年摇了摇头,不确定地问道:“我会死吗?”

    只见眼前墨发的女孩摇了摇头,芊芊玉手点上了他的额头,“死的人不会是你哦。”

    脑中似乎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透过,夏东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前恍惚,只听见墨发的女孩的声音还停留在耳边,她说道:“快想起来吧东君,否则就来不及了。”

    “喂。”陈玄奕朝着夏东阳的脸拍了一巴掌,将他从恍惚中拉回了神,“东阳,你没事吧?”

    光头青年的脑袋映入他的眼帘,他左右看了看,问道:“他们人呢?”

    “已经走了。”陈玄奕回答,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倒入碗中,端给了地上刚苏醒的小白猫。

    “那,阿槿呢?”他这时才发现,从他回来就没看见过木槿。

    “在房间里。”陈玄奕指了指他的房间,“她说她需要躲一下。”说着说着陈玄奕才发现不对,他们都走了呀,为什么木槿还不出来?

    急忙打开门查看她的情况,才发现银发的女孩早已昏迷在地,任凭他们如何呼喊都一睡不起。

    夏铭辰追踪夏东阳跟丢了人,郁闷地在街头游荡。

    夏日总是毫不留情地释放自己的热量,就连早已习惯四处奔走的夏铭辰也有些耐不住热。忽地抬头看见一间小店,抬头一看,名字叫做“安妮的小屋”。

    他的心咯噔一下,升起了侥幸,万一就是她呢——那个被他遗忘的人。

    推开带着铃铛的门,叮铃的声响叫来了这家店的主人。金色头发的女孩从刚出炉的蛋糕间抬起了眸,见到是熟悉的来人,便继续低下头去,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来了。”那语气就像是在叫他随便坐。

    是她吧。

    陈玄奕不确定。

    冰凉的薄荷茶被端至他的面前,她对他就像熟悉的老友一样,一点都不客气,“帮我尝尝这款茶怎么样?”

    端起茶便闻到一股薄荷的清香,他很怀念薄荷的香气,就好像怀念那被抹去的多年的记忆。

    轻轻一抿,清冽的茶香入喉,散去了大半的暑气,脑中忽地想起那日木槿说过的话,没由来地张口问道:“安妮,为什么要弑神?”

    金发的女孩明显顿了顿,不知他是从哪儿听来的这话,只是轻轻皱眉询问他:“你听谁说的?”

    “木槿。”

    安妮闻名,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木槿,那便没什么好埋怨的了,她自有分寸。

    尽管心中好奇为何木槿会将这种事告诉他,但她还是回答了他——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下,她坐在他的对面,侧眸看着明朗的天空告诉他:“当然是为了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