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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们每天在为自己的一口饭拼的累死累活,最终可能也只是换来一点并不怎么可口但只是勉强填饱肚子的饭菜,有时候感到自己活的并不怎么如意,有时候还得挨别人的骂,有时候可能躺在水泥地上就睡着了。嘿,我今天是在过节呢,怎么想这么丧气的事情,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像那些倒霉的家伙出门莫名奇妙的被一块石头砸死了,那家伙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运气这么被。这样一想,倒是心情轻松不少,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了,老天总会给每个人安排一种死法的,现在也没那么过得不如意嘛,我还想多过几个这样的节呢。

    我拍拍屁股,自嘲的笑一声,想起师父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天上的事哦,谁又能知道呢?”我又帮师父整理了一下坟头的杂草,想着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晚风习习,天边的大雁飞过,蒲公英随着这风肆无忌惮的抛洒着。我望着眼前的山头,踌躇了片刻,苦笑一声,还是朝着那山头走去。

    在山腰,有一棵有些年头的古树,古树边上有条很浅很窄的小溪,潺潺的溪水淌下,只有心中最静的人似乎才能听到溪水的声音。那古树下面有两座坟头,靠近溪水的那一座,是我那放在心底最深处的母亲。我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遥远,甚至已经有些模糊,但是那最深处的感觉,却是柔软的,想来母亲对我是呵护极致的,这也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因为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想她应该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好的母亲,对,一定是这样的。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一直卧床不起,人已经憔悴不堪,每天卧榻呻吟,我想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她一定是抱着我笑的很灿烂,很美丽的。母亲生前那样的痛苦,死后该享受一点安宁和谐的待遇了吧,我把母亲安置在这个地方,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这里多好啊,有山有水,清晨的时候能听到鸟鸣,傍晚的时候又有斜阳照射过来,透过那参天的古树。没错,母亲死后的坟头都是我安置的,因为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酒疯子了,每天不省人事,周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包括母亲什么时候死的他都不知道。家里能卖的都被他拿去买酒了,眼看着我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师父带上了我,唉,不说这些了。诺,母亲旁边的那座坟头,就是他的,他那样疯疯癫癫的喝酒,终于是一天喝醉了一醉不醒。说起来,我打心底是有些恨他的,恨他没有一个男人的样子,如果他还有我,就绝对不会自甘堕落成那样子,是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恨他没我这个儿子,不然我也不会落到饭都没得吃的下场。

    最后我打算把他埋在哪的时候我才想明白,起初我想就把他扔进河里让他飘到哪算哪吧,又似乎觉得有些残忍,毕竟已死的人。但总不能让他去打扰母亲那块安宁的净土吧。一番挣扎,想来父亲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泣不成声,但是无能为力,看着母亲每况愈下,父亲越来越绝望,开始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唉,他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啊,想必他是很爱很爱母亲的吧,不然也不至于痛苦堕落成这番模样,或许他死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不过我想在他的心底一定是情愿死后能跟母亲埋在一起的。我对他是恨,出于同情,我还是把他安置在了母亲的旁边,虽然说这块净土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不配。我坐在母亲的坟旁,看着透过古树射进来的斜阳,由橙变红,林子里扑腾着老鸦的翅膀,我脑中始终幻想着母亲在我小时候是如何如何的亲昵我,想着想着,我似乎听到了潺潺的溪水声。

    我踏着斜阳,点了一根香烟,缓缓的走下山去,此刻的晚风格外的清爽,吹去了这一年的疲惫。我决定再去镇上的酒店小酌一杯,想到这,我的心情格外轻松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了,因为我要去泰勒太太家一趟,早先我跟她说好了的,去帮她打零工,每年这个淡季我都要出来打些零工的,一来自己本来就是贱骨头做事的命吧,闲下来不舒服,二来也是趁这个时候攒下一些积蓄,做工的钱真的只够自己日常开销的。之前的时候做过清洁工,搬运工,甚至粉刷匠。不过那些工作不稳定,有时候有事做,有时候却是连续一个星期都不需要人。去年碰巧泰勒太太家的杂货店招人,工作不算累,搬一下东西,整理一下货物,没事的时候看一下摊子,是个美差。因为这个季度我们是淡季,但是杂货店可是有些忙,人们出来置办东西的多了,而泰勒太太又上了年纪,有些活又干不来,她又只一个女儿,所以才不得已找人来帮忙。说来泰勒太太也是一个有心人,曾经有人想接手他的这个小店,愿意出高价钱,但是泰勒太太拒绝了,原因只是这个小店是她老伴留下来的唯一一点东西了,无论如何她也要置办下去,直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天。

    去年在她的杂货店做事的时候,泰勒太太就很喜欢我,说我做事老实勤快。说起来这点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轻松了,谈不上什么勤不勤快的,在工地上没日没夜的干都已经习惯了,来这简直是像度假。所以泰勒太太跟我结算工资的时候很爽快的跟我说明年再来她这,前几天我去她那询问她的时候,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让我过去。

    泰勒太太是个很善良的人,总有些调皮的孩子跑到她的店里要糖吃,她一点都不生气,每人都发糖,以至于这些小油头们成了杂货店的常客,老人总是喜欢小孩子的,泰勒太太看到这些孩子们总是开心无比。而且去年我走的时候太太给了我不算少的工钱,说实在的,做那么些轻松的活我觉得是值不了那么些钱的。于是我走之前给太太买了些营养品,带她的女儿出去大吃了一顿,太太几乎高兴的合不拢嘴。

    说起来泰勒太太的女儿跟我似乎有那么一点暧昧关系,她的女儿叫妮丝,长得算不上很漂亮但也说的过去,是那种很乖巧很活泼的女孩子,尤其笑起来很好看。起初我去太太家帮忙的时候,她也在忙着帮顾客装东西,结账什么的,看到我,也是致意我一个微笑。只是闲下来的时候,无聊了凑过来主动找我聊上几句。越跟她聊得多就越发现她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子,对外面好像什么都好奇,尤其当我说起来随着队伍去做工程时候的一些趣事,她听的格外带劲。我们聊着聊着就逐渐熟了起来,以至于有时候我在忙而她无所事事的时候都会主动凑过来,“嘿!乔治,跟我讲讲你在工程队的事情吧。”带着浅浅的微笑。“嘿,我这正忙呢。”我继续着手边的活,她就闷闷不乐的走开了。而一旦我稍微有些闲暇的时间她又会凑过来……

    不得不说妮丝对我有些感兴趣,那种暧昧也是有一点的,这一点不是我自作多情乱说,我和妮丝无聊时打打闹闹泰勒太太也是看在眼里,自己女儿的心思她是最懂的,她也是笑笑。以至于在一次泰勒太太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突兀的说道,“妮丝是个好女孩,而你也是个好小伙,说起来倒是也不赖。”我倒是愣了好半天才懂泰勒太太的意思。唉,我也想过妮丝小姐的确是个好姑娘,跟她在一起似乎也是很开心,这样的好姑娘任谁都是会动心的,可是我这样一个做工的勉强填饱肚子的人,怎么配得上人家呢?像我们这样的人,从心底就已经把自己否认了,是不敢有一点逾越之心的。我和妮丝,或许是那种玩的很好的好朋友吧。那次我请妮丝吃了顿大餐,本意是感觉得到泰勒太太这么多薪水受之有愧,不过妮丝和我出来吃饭似乎很是开心,吃完了我们去湖边散步,妮丝挽着我的手臂,一蹦一跳的,笑的很灿烂,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跟妮丝在一起,真的是可以一丝烦恼都没有。

    早上我到泰勒太太家的时候,泰勒太太似乎很高兴,不,准确的说是像看到了救星,“太好了,这么一大堆东西,我跟妮丝一点一点的搬,还真不知道搬到什么时候,有些重的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嘿嘿,小意思,放着我来吧。”我走进店里,系了条围裙,这时候妮丝却是看到我,高兴的似乎要蹦起来,“嘿,乔治,看到你实在太好了,一个人做事太无聊了,有你跟我讲故事,这下太好了。”妮丝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灿烂,我尴尬的笑着,“额…等我先解决完眼前的麻烦吧。”我望向门口那一大堆货物,似逃一般出去了,妮丝估计又在原地跺脚呢。

    在泰勒太太家的小店工作照样是那样的轻松有趣,有趣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妮丝。妮丝似乎对我在工地上的那些吹的牛百听不厌,但是牛吹完了本应该也就无话可说了,无奈妮丝的纠缠,我不得不把其他人吹过的牛也拿来吹。我一吹那些牛,妮丝就会很开心,她一开心就会笑的异常好看,所以我也乐此不疲。但是在我的心底却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的,能有幸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还有这么可爱的笑容就已经是我们这种受苦人儿的幸运了。不过似乎妮丝有些不一样的想法,她与我越来越亲昵,有些举动在去年这个时候是从来没有过得,有时候甚至我有些尴尬。我怎么不会不知道呢,我也不是木头啊,我只是不愿意去有和我身份不符的举动罢了。显然妮丝对我的毫无举动有些气恼,终于是在这一天,我送走一个顾客之后,妮丝气冲冲的跑过来对我说,“嘿,乔治,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我从来没有看过妮丝这么生气,一般她有些生气也是很可爱的,不过这次她好像真的生气了。我木然,“妮丝,我懂…”“你懂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想要跟着你!”妮丝不等我说完,气冲冲的说道,她真以为我是木头了。不过等她说完这句,我真成了木头了。

    我木头了很久,很用心的说道,“妮丝,你是个好女孩,能嫁给谁简直就是他的幸运,但是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也就是一个穷苦的命,我能力还不够,你懂不懂?”妮丝似乎好像根本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只是一味的说道,“我不管,我只知道跟着你很快乐,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的呢?我还要跟着你去工地,你带着我去走遍外面的世界。”唉,妮丝终究还是不懂,她是个单纯的好女孩,我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这个归宿显然不在我着,跟着我只有受苦的命,这么好的女孩,怎么能过这样的生活呢。但是妮丝不懂,我只好安慰她,“妮丝,好的,我承认,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能够跟你这样的女孩在一起一定也是很快乐幸福的事,但是我们作为男人也有作为男人的责任,现在我自己都吃不饱,等我有一天能做上大工,能让我们都吃得饱,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我们不要求有多好的生活,我们只要在一起快乐,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起码得能让我们有口饭吃呀。”我装作笑着说道。而单纯的妮丝也是终于开朗了,“说好咯,我等你做上大工。”说完妮丝又挽着我的胳膊,灿烂的笑着,似乎沉浸在某种美好的遐想中。而我想着,等我做上大工,妮丝应该已经找了一个好人家了吧。想到这,心情却是失落下来,一瞬间又自嘲一番,嘿,自己本该就没那种非分之想的,妮丝能嫁个更好的人家,不是应该替她高兴吗?

    我们这种被生活打磨的毫无反抗的人悲哀之处就在这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在一个低的层面,上帝让我们做低的人,想逾越到高的层面,那时不应该的,是违反了神的指令的,是要遭受天谴的,所以我们渐渐的,变得想都不敢想,一想,心里就会对自己谴责千万遍。

    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多都是跟我一样的处境,一样的想法,自己能做低等人都已经不错了,能做上人就不错了,要不是师父,自己早就饿死了。我们总是这样自己安慰一下自己,然后就更不敢往上想了。

    因为我对妮丝的一个允诺,妮丝似乎生活有了盼头,然后每天我们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我们照样每天很开心的聊天,打打闹闹。这样,这个季度很快就过去了,泰勒太太给我发了一笔不菲的薪水,比起去年还要多,我照旧带着妮丝去吃了顿大餐,吃完我们照旧去湖边散步,妮丝照旧那么活泼可爱。我们走累了,坐在湖边吹风,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我这样的人,能碰到这些美好的事情算是三生有幸的。可是猝不及防的,我们沉浸在清爽的湖面的风的时候,妮丝吻了我。不知道妮丝懂不懂这一吻的意义,她或许一半懂一半不懂吧。可是对我来说这意义是翻天覆地的,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又得在心底谴责自己千万遍了。

    我的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工头那边已经发出消息,工程已经接了,这意味着我们又得开始干活了,这美好的季度,像梦一般的季度已经醒了,我们终究是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我向泰勒太太和妮丝告别。

    “乔治,我等你!”

    “妮丝,等我。”

    妮丝懂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