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可否认的，我们每个人都想过自己是怎样的死法，真的，不管是老是小，都有想过的，就像我十二岁那年，窗外下着大雨，我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想着世界，想着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了死亡。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完美的死法，安详的死去，没有遗憾，没有痛苦的死去，那时相当值得高兴的，想想都是。我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年过古稀的老人安详的离去的时候，人们心底都是倍感欣慰的。不过想是这样想，这也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了，只不过我们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心底都没有多少底气，就像泰勒太太闲下来的时候跟我说的，妮丝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不像我们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得一场大病，就这样走了。大多数人都死的很荒唐，就像我们此刻的处境一样，所以，司尔曼说的一样，命运的安排吧，我们做的没有做到让上帝满意，就这样死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们被扒个精光，站在那柱子旁边，我倒还好，心底很平静，只是放不下凯尔他们，真担心他们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就在我们等待着各种残暴的折磨的时候，凯尔他们蓄势待发的时候，只听见站在司尔曼那边的几个居民好像炸开了锅一般，叽叽喳喳的聊着，眼光中带着不安，站在一边的大祭司也发现了这一幕，带着疑惑走到司尔曼旁边，那几个人示意大祭司看向司尔曼的后背。大祭司看到司尔曼的后背时，却是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随后口中大呼一声，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却是看到大祭司扑通一声朝着司尔曼跪伏下来，随后，在场所有的居民也都跪伏下来。我们被这一幕弄的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唧唧哇哇的要处死我们，现在却是对我们跪伏朝拜。那司尔曼的后背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这般？

    直到我们松了绑，穿好了我们的衣裳，才凑到司尔曼那边，统统把司尔曼的后背扒开一探究竟。只见司尔曼的后背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奇特的东西，只是一个十字图案，这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我此刻猛然一惊，那十字图案，貌似与山顶的那个石头十分相似。我瞬间明白了，这些居民把司尔曼当作他们的神了，呵呵，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被我们最不待见的司尔曼的信仰那一套，今天却是救了我们的性命。现在谁又能说信仰这东西完全没有用呢？当你在一群人中，只有你一个人有这一种信仰的时候，或许你被看成异类，你的信仰被别人当成笑话，可是如果你遇到更大一群和你有相同信仰的人，那些之前笑话你的人，却是再也不敢说什么了，那些人倒是成了异类了，要是一言不合，刀剑相向的时候，他们也讨不到好。如今我也相信些许命运了，司尔曼的母亲让他出来去寻找上帝赐给他的福，我想，司尔曼是我们之中最早找到自己目标的人了吧，此刻，我真的羡慕司尔曼，一生所信奉的东西终于是得到了验证，得到了回报，倘若司尔曼到头来真发现这是一个笑话，那对他是多大的打击？这一切的安排真的是太美妙了，司尔曼接下来的人生历程，我想应该是充满自信的。

    接下来我们受到的待遇是可想而知的，司尔曼更不必说，不过这傻乎乎的家伙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这里的居民真的把他当作神灵来看待了，每天都拿来各种肉食和奇珍异果来供奉，这家伙倒是要把自己责备一番，因为这是上帝该得到的东西，然后就一个人默默的在一旁祈祷忏悔。到头来得到好处的当然是我们了，那么些好吃的，正好给我们下酒，当然我们的这种做法惹得司尔曼大发雷霆，不过我们照样没人理他，他跟着我们这些时日对我们的这种态度也就习惯了。

    不过有一件事使得我们包括司尔曼在内，心底都异常愤怒和伤心，就在我们被绑的第二天，我们发现那蜿蜒到各处的铁轨上面，却是异常的血腥恐怖，那上面滚动的，是一个个婴孩的尸体以及头颅。我们看到这一幕，心中发寒，却不曾想到这些热情的居民有这样残忍的一面。司尔曼愤怒的去找当地人去询问这件事情的原因，现在的司尔曼在这里还是有一定的说话的权利的。当地的居民见到司尔曼异常恭敬，几乎见到都是下跪，司尔曼得知，大祭司认为他们亵渎了神灵，所以屠杀婴儿来表达他们的忏悔，婴儿是祭品，以请求得到神灵的原谅。司尔曼听了，发了很大的火，要求大祭司停止这荒唐的行为，把那铁轨上面的婴儿全部撤下来，并告诉大祭司，如果他再这么做，神灵真的会降下灾祸的，因为这是不人道的，是上帝不容许的。司尔曼的话，大祭司当然不敢有半点质疑，所以说，司尔曼这人虽然有点迂腐，有点固执，但是心底是非常善良的，他是一个信徒，却是一个异常善良的信徒，这也是我们把他看作非常好的伙伴的原因，凯尔也是这么觉得的，起初他觉得这孩子可怜，但是非常善良，所以在凯尔的内心深处，是非常希望司尔曼能得到幸福的。

    我们一众人在这里呆了有好长的一段时日，几乎有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十分滋润，也几乎见识了这片土地的各种景色以及风土人情。凯尔却是忧心忡忡，在海上的冒险家，是不能满足于这种安逸的生活的，这种生活使人意志消沉，如果这样下去，我们又何必出海呢？在这里我们除了安逸，却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慢慢的，可能我们最初要找的东西，可能都会忘记吧。

    所以，重新出海的想法，在凯尔的心底慢慢的酝酿着。凯尔去找波尔商谈出海的事情，原来波尔就是跟着凯尔一起冒险的，所以对于凯尔的性子是非常了解的，他也懂得凯尔的心情，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一直在这里过着安详的生活，如果要重新出海的话，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出海的物资补给了，而且我们的船停在港口那么久，木头几乎都要腐烂了，我们的船也要开始修缮。凯尔也认同这一点，他们达成一致，这两天就开始着手准备出海的事宜。凯尔回来也对我们说了出海的事情，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思，确实这样下去，生活很安逸，但是很没有激情，对于海上的冒险者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什么，他们是很清楚的。但是有些人还是想不明白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去海上过着飘泊不定，提心吊胆的日子呢？凯尔大发雷霆，把他们训斥了一番，作为海上的勇士，既然这么贪生怕死，为何还要出来呢？没有目标的活着，没有激情的活着，这样安逸的过着，你的灵魂会慢慢丢失，就这样活着，只不过是一堆腐肉而已，我们虽然大多是穷人家出生，之所以要选择大海，就是要要活出一个人的样子来，既然你们要留在这里，那就留在这里一辈子行尸走肉吧。说完凯尔怒气冲冲的走到外面了，我们一群人鸦雀无声。我跑出去找到凯尔，“船长，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们这些人有些是穷怕了，说出这些话也不怪他们，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我们又何必责备他们呢？”凯尔却是愤慨的说道：“我们难道就过过什么好日子吗？我们出海是奔着好日子去的吗？”我陷入了沉思，“我相信他们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您既然训斥过他们了，我想他们应该能够想清楚的。”

    第二天的时候，凯尔还是沉浸在郁闷之中，但是大家的表现却是出乎意料，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修船的修船，搬运物资的搬运物资，没有一个躲在屋子里喝酒吃肉的。我看着凯尔，相视一笑，都没再说话。

    就在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于长胡子凯尔来说意义重大，甚至可以说，凯尔这次出海的意义，算是找到了。我们忙碌的准备着再次出发的物资，我也担任起修船的重任，要知道我可是一名出色的木匠，嘿嘿，以前盲目的做工，是为了求生活，在这里，想不到却是有着重大的价值，说起来，这种被大家认可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就算是以前从学徒转变为正式工的时候，那感觉也没有这么强烈。凯尔看着我们斗志昂扬，心中很是欣慰，这天，凯尔在四处逛着，周围的居民也都很恭敬的向凯尔示意，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向凯尔轻轻点头，凯尔起初只是微笑着回应，只是略微看到那女子的面容之后，凯尔心中一震，面色几乎僵硬，他努力的回忆着刚才那女子的面容，心中翻起千层波涛。凯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追过去。他像丢了魂魄一般，追向那年轻的女子，直到到了女子身后，凯尔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拍了那女子的后背，女子轻轻的转过头，这一回眸，却好似万年。

    女子回眸看着凯尔，凯尔却是呆若木鸡，瞪大双眼，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好像是梦境，是的，太像梦境了。我接着往下说，你们就会知道的，这奇妙的经历，都是凯尔之后告诉我们的。

    看着凯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女子眉头微皱，疑惑的看着凯尔，凯尔却是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并且不断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喃喃说着，“这是做梦，一切都是梦境！”那女子看着凯尔这般模样，却是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眼睛就像那天上的弯月，浅浅泛红的酒窝，十分美丽。凯尔几乎是结巴般的说道，“你是...你是索...索卡？”凯尔此刻面色涨红，像待喷发的火山一般，凯尔在我们心中的印象，一直是镇静且泰然自若的，不知是为何此刻他却如此的紧张。那女子听了凯尔的话，却是更加疑惑了，女子这番表现让凯尔几乎要疯掉。“索卡，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凯尔啊！”凯尔眼中几乎噙着泪水。可是女子接下来的反应让凯尔的心坠入了冰窖，“咕里趴不莫...？”女子疑惑的说了一堆，凯尔却是一点也没有明白。凯尔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面如死灰，宛如疯魔的说道，“不，不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一定是离开了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你失去了记忆？对不对？你怎么狠心忘了我！”凯尔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拉着这个女子去找大祭司，他要问个清楚，女子一脸委屈的被凯尔拽着，却是不敢有任何反抗，对于我们，这里的居民已经是可以说完全的臣服了，这不是我们的过错，是这里人固执的信仰和观念。

    凯尔拉着女子找到大祭司，疯狂的说了一大通，大祭司却是一脸茫然，最后无奈凯尔找来波尔跟他们交流。起初波尔看到这女子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看来波尔对凯尔的心结也是很熟悉的，他十分明白凯尔此刻的心情，所以向大祭司说明了这一切。大祭司听了也是十分同情，但是后来得知，这女子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说着这里的语言，大祭司叫来了女子的父母，证明了女子的身世。

    凯尔是彻底的死心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被困在一个无尽的迷宫之中，好不容易看到了出口，当你狂奔向那光明大道的时候，却不想脚下的陷阱夺取了你的生命。最可怕的不是痛苦，痛苦也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当你适应了他，痛苦或许不是一件坏事情，它可以使人变得坚韧。可怕的是在痛苦中，总是掺杂着一些希望，不断的去引诱你，当你以为那是希望的时候，疯狂的奔向它，却不料在最后一瞬间，你丢失了所有，那看似希望的东西，其实是一道深渊。在你失去所有的时候，你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在旁观者看来，这是极其恐怖的，谁知道你以为迎接的无限风光，竟然是断送你前程的路呢？

    我们感叹世间上的那些可怜人儿，比如原来听工程队上无意间说的奇闻异事，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打拼出来，混的有模有样，开了间酒吧，却不料惹了仇怨，被人暗算而死。又比如哪家的小姐，家世显赫，公主一样的她嫁了一个王子般的男人，原本门当户对，惹人羡慕的一对夫妻，却遭人嫉妒，毒害而死。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亲自经历的人或许是一瞬间的绝望，旁人看来，却是感到无尽的恐惧。那时候的我，只是想着，或许做一个无人知晓的小人物才好，没有人知道你，但是我自有自己的一番喜乐，至少我还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比起那些人，这可要幸福的多。

    凯尔像丢失了生命一般，落魄的回来，一声不吭，不过很快他就想清楚了，这一切不过是他美好的一个愿望而已，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复生了，是自己执念太深，心魔太重，他太希望那女子就是他口中的索卡了。不过当他恢复了理性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倘若这是真的，那才荒唐呢。

    大祭司从波尔口中得知凯尔的难处，竟然说要将那女子赐予凯尔，凯尔却是已经恢复了理智，她终究不是索卡，就算外表再像，那也不是他的索卡，凯尔拒绝了。我明白，凯尔的这次经历，是彻底的摆脱了他心中的执念，凯尔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一个人放下了自己的心魔，就会看到更多生命的意义，而且，前方就算有再多的艰难险阻，那也是不惧了。

    还记的凯尔跟我们讲述的那个撕心裂肺的故事吗？没错，后来在海上的时候，凯尔洒脱的说，那其实就是他自己，他死去的心爱的女人，就是索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