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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昏睡

    天已全黑,夜的鸦羽缓慢地笼上耸立的屋顶,屋檐森冷的轮廓隐约,偶然一瞥,胧月有如刀芒,斩在瓦上,沿着层次,碎叶般错落有致,寒意点点。

    油灯影下,罗烟安静地平躺在一张纯白的床上,胸廓起伏平稳,正安然地睡着。双手平放在身侧,脸上血迹也已擦去,只是右眼球仍像金鱼般向外凸起,眼睑不闭,瞳孔无光。

    说拉出去,到底还是干不出来活埋这种事,万一有救呢,至少不愿自己动手。

    “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暂时睡下了。”阿达尔镇唯一的医生朱建阳满面愁容,“涉及到脑部病变,后续的治疗我也无能为力,必须尽快转移到城里。”

    彼时诊所内人声嘈杂。

    “先想办法联系他的家人吧,病情轻重我这儿也看不出来,不敢妄下结论……”

    “介平,外面怎么那么吵?”朱良问躲在一旁的儿子。

    诊所一层前后共分了四间房,左前厅会诊,右前厅作药房,中间用来安置输液的人,后方则放着两张床,为一些急症必须转入城里的病人做一些紧急处理。此时他们正在后房里,所以不清楚前厅在嚷些什么。

    那些人是来看热闹的。本来,一个人受了伤,流了血,完全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有什么热闹可看的?从傍晚就一直围在这儿,家里孩子都饿得蹲门槛儿了!

    介平摸了摸还饿着的肚子一脸诡秘,嘿嘿地笑了起来。

    “爸,我听他们说,你偷女人,偷出种来了,就藏在阁楼上,今天要生,藏不住了!

    还有哇,我还听说你没偷女人,是买了个小女孩儿,天天关在阁楼上用鞭子抽,边抽边发出诡异的笑呢!还有还有……”

    “停,停,打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朱良打断了他的话,把兜里所有的钱全掏出来,一股脑地塞给儿子,打发出去,“什么风言风语都传出来了,一群闲得扯淡的玩意儿,真是吃饱了撑的。不如多浇浇树根,正要紧的时候。”

    在外面吃过饭,回家已是戌时。朱良上到二楼,开始翻看罗烟的背包,希望从中找到证明身份的东西。

    包里的东西很多很杂,除去一些生活用品和几件衣服,剩下的则是五封信、一些照片以及……一个约莫有十几斤重的石盘?

    “难怪,出门背个这么重的石头。”仔细端详。

    石盘大体呈现不规则圆形,刻着花纹,样式古老,边缘满是磕碰的缺口,中间有几道裂纹,从一侧边缘蜿蜒到另一侧,仿佛稍不注意,就会碎成几瓣。

    上面大致画着一种无头无腿的虫子,整个一团肉瘤,从两个孔洞里伸出触手,连接其后的一个不可描述的物体,那个不可描述的物体浑身散发着光芒,一群人匍匐在它脚下,双手高举,手里捧着不知名的液体,液体从石盘的这一侧一直流到另一侧,累积成一片汪洋。

    “这石盘应该是古董吧,也不知道罗兄弟是干什么的。不管了,信上应该有地址和收件人的信息,可以发一封急电给他们。

    信内容相对亲昵的大概就是关系较好的朋友或亲人了,性命攸关……”

    他一封封地打开那些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再一张张地铺在桌子上,展开抹平。

    信纸折过的痕迹处稍微浸渍了墨汁,淡淡的黑线将文字分割出一个个小块,起伏转折的笔划,仿佛梯田里生长的水稻,阿达尔镇上的树根。

    “……收音机传来奇怪的声音,从旅店的墙壁。

    我怀疑里面有夹层,外面一层砖块,里面贴一层木板,中间留出空隙,如此一来,店老板就能用偷窥工具亲密地监视每一个入住的旅客了。

    我可不会轻易上当受骗。我把它借了过来,尽管很不乐意,但店老板还是以每小时十块钱租给我。拆了它,它在毁灭这个世界,用它无比邪恶的声音。

    拆了它,关起来,完美,我是最完美的!杀了他,回来!”

    “……我梦到了一些东西,叫人不安。我想接近它,却如此担惊受怕,一些变化产生了,在我体内,或者灵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梦越来越频繁,有时我甚至会在夜里看见一些奇怪的影子。现在睡觉必须点灯了,他们抱怨我浪费灯油,我不能理解他们的抱怨,正如他们不理解我的恐惧。

    最近右眼总是隐隐作痛,不知道跟梦有没有关系,或者是,葛承宇买走的那个标本?没想到,竟然真的会遇上这种事,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

    “把标本藏好,“买家”找过来了。”

    信里写的大致都是这种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除了表明他并非这两天疯的以外,毫无意义!

    信封上的邮寄地址只统一写着妄古街,没有具体门牌号,收件人位置上则填着一个相同的希腊字母,这让朱良大失所望。

    这种信是存在的,一些人邮寄某些贵重物品或消息时,常常会故意把收件人和邮寄地址写得比较模糊,以防有人冒领或偷盗。它们寄存在街区的邮局总部里,收件人会定期自行取走邮件。

    “这样,只能让建阳把他先送到城里去了。看样子真疯了,而且就算醒了也未必能恢复理智。唉,要不是倒在自己家里,真不想管这事儿。下午就不该多嘴问,贪那一天八十块钱!”

    朱良长叹口气,提起罗烟的包,又往建阳诊所去了。走时叮嘱介平几句,今晚他不回来睡了,让他一个人在家小心些,早点睡觉!

    半夜,朱良朱建阳两人驾着一辆牛车驮着罗烟,向最近的集安城行进。夜色浓重,反季地起了雾气,遮住了月亮。

    朱建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关注躺着的罗烟,百无聊赖地扯着牛尾巴上的毛。

    牛车是找村里人借的,一晚一百,明天天亮,得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借牛的人当然不找朱建阳要这钱,毕竟他是镇上唯一的医生,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顺手翻了翻罗烟的包,倒也不多拿,说一百就一百,诚信得很。

    不过不论如何,事情前因后果到底传了出去,人也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去就医,能做的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