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上）

    我叫向十三，从前住在向山上，是山上的一只小狐狸。山脚下有一个小学堂，里面只有一个老夫子，老夫子人很好，经常把学生家里送的东西也分给我吃，还跟我将一些小故事。我也常常带山上的野果给老夫子，有些就拿来腌成蜜饯了，这个也好吃。直到后来我去了外头，才知道，原来外头的夫子都是男人。

    但是我还是最喜欢我的老夫子，她对我还有那群小孩子都很好，她不问我从哪里来，到她这里做什么，给我讲了很多故事，还跟我说了很多人世间的道理，虽然我听不太明白，比如为什么世间的男子好像比女子高一等？女子怎么就不能在长大之后出门游玩呢？明明长大之后才是最有气力的，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出去看看玩玩，总是待在家里算什么事嘛。

    我跟老夫子说了，但是她只是看着我笑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山下的人都说狐狸精明，可是我倒真看不明白他们的有些表情。哦，他们还说狐狸会骗人，我觉得他们说错了，他们又不是狐狸，怎么知道狐狸会不会骗人，但是我是狐狸，我不会骗人，所以他们当是说错了。

    我这么说主要是每次我跟老夫子说我今日没吃过蜜饯让她再给我拿一个的时候，她一下就拆穿我了，还说我骗术不高明，太假了。明明是老夫子太聪明了。

    哦，除了吃食，我还喜欢漂亮东西，像是山上凋落的完整的叶子我就会收起来，还有山上开得正好的花朵，我天天要去看的。有一次我把一朵很漂亮的花摘下来了，放在小学堂的一个瓶子了，但是没过几天它就死了。老夫子说，还是让花待在山上吧，或许它也喜欢山上。我想也是，它们在山上谢了之后过段时间还会再开的，在瓶子里却只有一天比一天黄。长得形状有趣的石头我也喜欢的，我自己的洞穴里有好多。

    有天一个穿得很紧实的人来了，他到老夫子跟前说了一大堆话，我都没仔细听，因为我一直再看他腰间的配饰，后来知道了是叫玉佩。真漂亮啊，我也想要。我问他这东西哪里买的，他居然跟我说没得卖，只有一个就是他的。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我还从来遇到这样的怪事，就算是镇上的滋味最美的花糕我要买也是有的，怎么这东西这么邪乎？我问老夫子为什么他腰间的石头这么奇怪，老夫子却问我喜不喜欢，我说还挺喜欢的。老夫子说这些石头外面有的卖，他这个不算什么。

    后面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最后决定要出门去，找找这世上最漂亮的石头，我也要说这是我的，没得卖。山上的石头我有很多，但是那天那个人身上那样的我没有，我也想要一块漂亮石头，我的漂亮石头。我跟老夫子说了，跟她告了别，我说要找到漂亮石头再回来。她看着我，还是没有说什么话，她给了我一小瓶蜜饯，叫我路上吃。还给了我跟多银白色和黄色的小石头，后来游历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个东西比铜板更加值钱。

    真惭愧啊，我骗了你们，我要出去不完全是因为漂亮石头，石头嘛，再漂亮也只是石头。我出门是因为一个之前跟我玩的很好的朋友，他从前常和我还有其他妖精一块玩，他对我倒是不错，我问他要点东西吃总是给的，哈，其实也不是，他不给我我就追着他打，但是后来他就直接给了。但是他三年前有天就出去了，离开了向山。

    前些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信，说是找到了厮守一生的人，不久会回来看看我们，还问我周围的人怎么样。我问老夫子什么叫做厮守一生的人，老夫子只说他有了心悦的人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跟那个人在一处，就像山下成亲了的人一样。我听到之后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我不想多说了。

    总之我随便找了个由头在他回来之前离开了。

    外面的世界真大啊，我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完，路上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有些看不起我，有些待我很好，但是跟我玩的最好的还是几个跟我一样的妖精，我也是下山才知道的，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喜欢妖精，怪不得老夫子总不让我下山去买花糕，也不让我在学生面前常露面。老夫子是知道这些的，但是为什么她能接受我呢？还待我这么好。

    后来我发现，在这个世上要是没有银子是行不通的。有人将我带入了四境商会，之后我就在商会里做事，自己也做了点小生意。不久我手头也有点银子了，玉佩我也买了一块，但是它虽然比我之前看到的好看却不是最漂亮的。

    我想回去了，外面没什么意思，我还是想回到向山晒晒太阳。在外面的客栈睡着真不舒服，我有次还被人闯进房间刀剑相向，那个人倒不是什么难搞的，就是我好像不想再四处奔波走动睡别人的地方了。或许回去可以带点柔软的布料在我的洞穴里铺上些。我准备此次英雄大会的差事办完之后就回去，但是就是这个时候我遇见了荣礼。

    他的眼睛就是整个京都最耀眼的宝石，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被震住了。这两年我见过的好东西说实话真是不少，不管是什么情况下见到的，总还是有很多的，有些个说是要奉给皇上的我也看过，我敢说，皇帝手里的那个也未必有我藏着的好，真正的漂亮东西我见了就收下了，稍微次点的才让他们送走。

    说大话了，说大话了。

    收。

    我看了他一会，他突然向我走过来了，我们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就吓的跑掉了，我觉得自己面对这个漂亮眼睛的表现有点失去水准了，我跑到屋顶上喝喝小酒压压惊，想着看看风景就不要想着他了。可是我回去的时候看到漂亮眼睛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也闪进了自己的房间，但是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像是一大堆的金块暴露在晴天里。他的酒难道喝到眼睛里去了？不然眸子怎么水润润的？

    想着想着还是睡不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跑到他窗户外了。看他窗户没锁上我就直接进去了。这个漂亮眼睛睡觉也不太老实，被子都掉下去了一些，我就给他悄悄提上去了一些。我想看一会他，然后就再也不见他了。听说他即将成为武林盟主的女婿，他与白小姐是两情相悦。呵，两情相悦。

    这样的情形下，漂亮宝石这个男子，还是不要的好。没想到我正在思考之际他突然就开口了，吓了我一跳。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救了他一命，漂亮眼睛好像是我的了。真好啊，我有了天底下最好看的东西了。我出门这一趟，原以为什么也没得到，跟老夫子说要出门寻宝石的誓言没法实现了，好在最后不是这样。

    我自小一个人生活，太想有点什么东西是自己的了。我爱向山上的花草树木，但是他们不是我的，我也爱老夫子，但是老夫子是她自己的，我们在一处的时候都是她爱护我多一些。世上生灵还是各不相同的，像老夫子就是完全的，而我还需要找一个陪伴我的人。我还有点贪心，我想要世界上最好的什么东西是我的。我也会爱他们像老夫子爱护我一样，我感觉世间人大多都是人微言轻的，所以我只要一个，那一个是最好的就更好了。或许我们两个可以去关照更多的人，像老夫子一样。

    但是我的那个宝石刚得到就被夺走了，我怎么能被这样羞辱？那帮老驴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能被江湖上那帮骗子抢了风头，派不能反抗的皇子做脏事自己躲在后面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是好笑。若说武力我是比不上老皇帝身边的那位统领，不谈武力的地方，我要叫那个老皇帝也看看我的本事。

    老皇帝有位很喜欢的妃子，不巧我有眼睛，一下就看出来是哪位。稍微用点法术，那位美人就天天端着加料的汤药去喂皇帝，老驴不是喜欢喂别人喝东西吗？我也让他尝尝被喂的滋味。老驴大约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老了还能生个双胞胎，我直接笑死。那双胞胎是那位美人跟大统领生的，管他什么事。美人原本就是因为大统领才进的宫，老驴知道什么？嗯？

    至于我待在东宫，完全是等着宫中内应查找荣礼喝的药有没有得解，顺便在这样奢华的生活里陪着这个耍小孩子脾气的家伙，还蛮可爱的。想来他小的时候应当没什么机会生气，所以失忆了之后脾气格外大，像是要补回来。那就补回来吧，慢慢来。

    荣礼做人的时间比我长，很多地方都比我收敛很多，也受了不少苦。可能因为他受到的白眼，他对许多人都没有世俗的偏见，这是我最爱他的地方，他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差别对待而转去欺负别人。他的本性不坏，能为对自己不好的父亲尽愚忠还为被杀的人悔恨的人，又能怎么坏呢？他失忆之后半夜睡不好皆是因为过去的事，有时候从他的梦呓中就能听到。

    剩下的时间，若是可以，我们就一起在这世上还债吧，把他之前被欠下的全都补上。如果可以，把他欠别人的也补上，让他能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