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年前林家测星灾
远在百年以前……
德王十三年，远在边陲之地，华阳古城的夜空晴朗无云。
完全由岩石构成的山峰凸起于雪松林之上，淡青色的月光洒在古老的观象台上。
观象台里，整个地面是一面蚀刻了星辰、日月和各种复杂标记的巨大铜盘，缓慢地旋转。
四周尽是黑暗，唯有星月之光从铜铸屋顶的巨大缺口洒落。
静得如鸿蒙初开，只闻滴水声。
黄铜制造的漩现玉衡正被水滴的力量推动，数十个雕刻着尺度和符号的铜轮围绕轴心旋转。
偌大的观星台，只有一老一少盘坐，腰脊笔直。名为林晓的少年不时拨动轮盘上机械的星徽，保持漩现玉衡的精准。老人却已经连着几个时辰不动分毫，像是在做一场浩大的演算，颇为神秘。
“老师，襄阳方向的星宇似乎出现了些误差。”林晓头也不扭地说，眉头微皱，手指跳跃间点亮了些许星辰标记。
“老师，西北方向也在抖动。”
“不对，南域蛮族的星宇有偏移。”他开始有些慌了，自从他做老师的助手以来，虽说处理过不少棘手的问题，但从未遇见这么严重的星变。指尖飞掠，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湘西、江北、断龙峡，都有问题！”林晓彻底懵了，用力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随着一对日月纹理逐渐散发出点点微光，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这是林家颇为高深的星算之术，以他的年纪施展，显得有些勉强。
“老头！你是不是又睡着啦！”林晓顾不得门规礼法，破口大喊，“你的算式绝对有问题！”
话说这位观星台的主人，垂垂老矣的占星师，在台上一动不动坐了半宿，竟是早已悠然入梦！此时被学生叫醒，迷糊间开始四处乱摸，想找别在白袍上的酒葫芦：“怎么了晓儿，你困了么？困了可以睡会儿。”
林家祖辈中很少有好酒的，对于高贵的占星人而言，酗酒也会灼烧他们略显单薄的身体。但是老师不同，他每个晚上都会喝醉，把记录星图的工作完全丢给了学生。
但是还没等学生回话，林老睁开惺忪睡眼，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出大事了！他这个一直很是听话的学生似乎……似乎要发飙？
于是林老赶快换上一副可怜的神色：“我亲爱的学生，你千万不要怪老师，你看看，老师这么大年纪还在坚守岗位，多么不容易啊。像是我的老伙计们现在都在海边喝酒晒太阳呢，我小睡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记得白家老头么，小时候揍过你屁股的那个。别看他总是乐呵呵的样子，现在可是我们里混得最好的，每天……”
林晓看着老师，额头青筋暴跳，默默地举起手里的铜轮。
“哦哦，别急别急，我们师生间有什么不好谈的呢。”林老赶紧伸手把铜轮接下来，“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哪怕是夺权也没关系，我一定眼都不眨地退位让贤。你可千万不要撂挑子，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吃灰。”
他一番话似乎很是诚恳，但加上老脸上难以掩饰的期待，怎么听都像是想甩掉这个包袱。
林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指着漩现玉衡:“这是怎么回事！”
林晓现在可谓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小时候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老师的贼船呢。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自己在一边拼死拼活，分明很气氛凝重。只要一叫醒他，天大的事都能被搅成过家家。
“只是星象的事么？那就不着急了。”老人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狠心抛下我呢。”
“不过，能让我的好徒儿都解决不了的星变，处理起来也会有些麻烦呢。”老人兴奋的表情瞬间变得慵懒，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大到星灾也不能让他提起兴趣，在过去的日子里，这双昏花老眼已经看遍了这世间所有星象变化。
袖袍一震，风尘鼓荡间，机巧扣合，整个占星台如同被唤醒的野兽，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星标移位，日月生辉！
林晓星星眼，他当初就是被老师耍得这么一手给忽悠进来。但总也不长记性，每看到老师这般算星，他都会把要走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
“林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观测星象呢。”老人一边布下算筹，一边还不忘和学生说话，分明是身有余力。
“预祸福，知天命。”林晓回答，这几乎是每一个占星人的目标。
老师摇头笑笑：“其实我们观察又有什么用，那些星辰都是神祗，它们的运行无从干涉，从不因我们的爱憎而变化。”
“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就算无法改变。”
“知道了规律你就会想改变它的。”老师的神情有些落寞，“虽说我从未见过有人办到这一点……”
不知老师是否还在说，但林晓的神色似乎开始变得茫然。
林晓觉得老师的声音渐渐飘渺，周围像是起雾了，细软缠绵地围绕着他。
幽微的不安从后脊升起，直冲胸腔！他弯下腰去，开始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吐出什么东西，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狰狞。
不对，是不是有什么错了，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不是占星台，这里……这里是家么？好像听到了歌声，这歌曲好熟悉，是妹妹？
不，不是妹妹！我和老师在一起，还有占星台，对，占星台！林晓努力睁大眼睛，想看透浓雾，看到占星台上蚀刻的纹路。但是他做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雾气变得厚重，像是倒悬的水帘。伸出手去触摸，但没有地面，脚下像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是一片水波荡漾。
一切都错了，他头痛欲裂。
瞠目四顾，却看不见日夜转动的铜轮，也看不见绵延万里的雪松林，连脚边用来取暖的火盆也没有！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满天的星月。
他终于发现了问题，问题就在天上，天穹四壁，星月大如圆盘！而且这星月枢机排布如此清晰，分明就是他日夜摆弄的占星台，那些烂熟于心的纹路，那些可以信手拈来的算式，在此时竟成了漫天星宇！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如遭天启！林晓记起了一切，撕心裂肺的惶恐如潮水一般退去，露出他陡然间清明的心。
在这一刻，林晓忽然听到声音，是老师，老师在说话！
“来吧，没事了。”老师站在星空的中央，向自己的学生伸出大手，天地间的云雾早已全然退去，“这是归墟之境，每一个入境之人都会直面这片天地的大恐惧，你已经走出来了，不用再惶恐。”
“这里是什么？”林晓喘息着，“为什么来这里。”
老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悠悠然道：“这片天地可以称作幻境，它被每一位天空的仆人所尊敬。在这里可以真正看到星辰的运转、天地的变换，这种亲历宏大的变迁的意义远远超越、超脱了俗世的算筹。归墟之境会引动星辰，而这力量能絮乱人的心智！只有战胜它才能活下来，你，成功了。”
“老师想看到什么。”林晓没有质疑，虽然这般力量在历史上也罕能听闻，但他不会怀疑自己的老师。
老师看着学生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我要看的是天下，是未来。”
“你刚才测得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误差，那是星象之灾的前奏，是灭世前的乐音。它不是你能窥探的力量，但它会带来机会，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我可以借此看到未来的走向，和百年以后那个乱世的冰山一角！我会说给你，你把它记录下来。”老师的神色略显癫狂。
“老师会死吗？”林晓冷静地问。
老师把手搭在这个突然沉默的学生的肩上：“孩子，不要在意死亡。你应该狂喜，因为你拥有了那场乱世的入场券，好好活下去，去见见那些倾世的枭雄。你不会后悔，对么。”
“是的，老师。”
看着自己的学生，林老欣慰地笑了，“既然如此，就让我用这把老命，来给你搏出一个璀璨的前程！”
德王十三年，远在边陲之地，华阳古城的夜空晴朗无云。
完全由岩石构成的山峰凸起于雪松林之上，淡青色的月光洒在古老的观象台上。
观象台里，整个地面是一面蚀刻了星辰、日月和各种复杂标记的巨大铜盘，缓慢地旋转。
四周尽是黑暗，唯有星月之光从铜铸屋顶的巨大缺口洒落。
静得如鸿蒙初开，只闻滴水声。
黄铜制造的漩现玉衡正被水滴的力量推动，数十个雕刻着尺度和符号的铜轮围绕轴心旋转。
偌大的观星台，只有一老一少盘坐，腰脊笔直。名为林晓的少年不时拨动轮盘上机械的星徽，保持漩现玉衡的精准。老人却已经连着几个时辰不动分毫，像是在做一场浩大的演算，颇为神秘。
“老师，襄阳方向的星宇似乎出现了些误差。”林晓头也不扭地说，眉头微皱，手指跳跃间点亮了些许星辰标记。
“老师，西北方向也在抖动。”
“不对，南域蛮族的星宇有偏移。”他开始有些慌了，自从他做老师的助手以来，虽说处理过不少棘手的问题，但从未遇见这么严重的星变。指尖飞掠，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湘西、江北、断龙峡，都有问题！”林晓彻底懵了，用力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随着一对日月纹理逐渐散发出点点微光，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这是林家颇为高深的星算之术，以他的年纪施展，显得有些勉强。
“老头！你是不是又睡着啦！”林晓顾不得门规礼法，破口大喊，“你的算式绝对有问题！”
话说这位观星台的主人，垂垂老矣的占星师，在台上一动不动坐了半宿，竟是早已悠然入梦！此时被学生叫醒，迷糊间开始四处乱摸，想找别在白袍上的酒葫芦：“怎么了晓儿，你困了么？困了可以睡会儿。”
林家祖辈中很少有好酒的，对于高贵的占星人而言，酗酒也会灼烧他们略显单薄的身体。但是老师不同，他每个晚上都会喝醉，把记录星图的工作完全丢给了学生。
但是还没等学生回话，林老睁开惺忪睡眼，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出大事了！他这个一直很是听话的学生似乎……似乎要发飙？
于是林老赶快换上一副可怜的神色：“我亲爱的学生，你千万不要怪老师，你看看，老师这么大年纪还在坚守岗位，多么不容易啊。像是我的老伙计们现在都在海边喝酒晒太阳呢，我小睡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记得白家老头么，小时候揍过你屁股的那个。别看他总是乐呵呵的样子，现在可是我们里混得最好的，每天……”
林晓看着老师，额头青筋暴跳，默默地举起手里的铜轮。
“哦哦，别急别急，我们师生间有什么不好谈的呢。”林老赶紧伸手把铜轮接下来，“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哪怕是夺权也没关系，我一定眼都不眨地退位让贤。你可千万不要撂挑子，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吃灰。”
他一番话似乎很是诚恳，但加上老脸上难以掩饰的期待，怎么听都像是想甩掉这个包袱。
林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指着漩现玉衡:“这是怎么回事！”
林晓现在可谓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小时候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老师的贼船呢。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自己在一边拼死拼活，分明很气氛凝重。只要一叫醒他，天大的事都能被搅成过家家。
“只是星象的事么？那就不着急了。”老人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狠心抛下我呢。”
“不过，能让我的好徒儿都解决不了的星变，处理起来也会有些麻烦呢。”老人兴奋的表情瞬间变得慵懒，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大到星灾也不能让他提起兴趣，在过去的日子里，这双昏花老眼已经看遍了这世间所有星象变化。
袖袍一震，风尘鼓荡间，机巧扣合，整个占星台如同被唤醒的野兽，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星标移位，日月生辉！
林晓星星眼，他当初就是被老师耍得这么一手给忽悠进来。但总也不长记性，每看到老师这般算星，他都会把要走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
“林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观测星象呢。”老人一边布下算筹，一边还不忘和学生说话，分明是身有余力。
“预祸福，知天命。”林晓回答，这几乎是每一个占星人的目标。
老师摇头笑笑：“其实我们观察又有什么用，那些星辰都是神祗，它们的运行无从干涉，从不因我们的爱憎而变化。”
“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就算无法改变。”
“知道了规律你就会想改变它的。”老师的神情有些落寞，“虽说我从未见过有人办到这一点……”
不知老师是否还在说，但林晓的神色似乎开始变得茫然。
林晓觉得老师的声音渐渐飘渺，周围像是起雾了，细软缠绵地围绕着他。
幽微的不安从后脊升起，直冲胸腔！他弯下腰去，开始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吐出什么东西，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狰狞。
不对，是不是有什么错了，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不是占星台，这里……这里是家么？好像听到了歌声，这歌曲好熟悉，是妹妹？
不，不是妹妹！我和老师在一起，还有占星台，对，占星台！林晓努力睁大眼睛，想看透浓雾，看到占星台上蚀刻的纹路。但是他做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雾气变得厚重，像是倒悬的水帘。伸出手去触摸，但没有地面，脚下像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是一片水波荡漾。
一切都错了，他头痛欲裂。
瞠目四顾，却看不见日夜转动的铜轮，也看不见绵延万里的雪松林，连脚边用来取暖的火盆也没有！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满天的星月。
他终于发现了问题，问题就在天上，天穹四壁，星月大如圆盘！而且这星月枢机排布如此清晰，分明就是他日夜摆弄的占星台，那些烂熟于心的纹路，那些可以信手拈来的算式，在此时竟成了漫天星宇！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如遭天启！林晓记起了一切，撕心裂肺的惶恐如潮水一般退去，露出他陡然间清明的心。
在这一刻，林晓忽然听到声音，是老师，老师在说话！
“来吧，没事了。”老师站在星空的中央，向自己的学生伸出大手，天地间的云雾早已全然退去，“这是归墟之境，每一个入境之人都会直面这片天地的大恐惧，你已经走出来了，不用再惶恐。”
“这里是什么？”林晓喘息着，“为什么来这里。”
老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悠悠然道：“这片天地可以称作幻境，它被每一位天空的仆人所尊敬。在这里可以真正看到星辰的运转、天地的变换，这种亲历宏大的变迁的意义远远超越、超脱了俗世的算筹。归墟之境会引动星辰，而这力量能絮乱人的心智！只有战胜它才能活下来，你，成功了。”
“老师想看到什么。”林晓没有质疑，虽然这般力量在历史上也罕能听闻，但他不会怀疑自己的老师。
老师看着学生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我要看的是天下，是未来。”
“你刚才测得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误差，那是星象之灾的前奏，是灭世前的乐音。它不是你能窥探的力量，但它会带来机会，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我可以借此看到未来的走向，和百年以后那个乱世的冰山一角！我会说给你，你把它记录下来。”老师的神色略显癫狂。
“老师会死吗？”林晓冷静地问。
老师把手搭在这个突然沉默的学生的肩上：“孩子，不要在意死亡。你应该狂喜，因为你拥有了那场乱世的入场券，好好活下去，去见见那些倾世的枭雄。你不会后悔，对么。”
“是的，老师。”
看着自己的学生，林老欣慰地笑了，“既然如此，就让我用这把老命，来给你搏出一个璀璨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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