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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龙生九子,二为睚眦

    四周阴寒,地窖的地面被海水打得湿润不堪。周身仿佛这一刻降下了无形冰霜,气氛落到冰点。孤寂、不敢相信,与周身氛围交织,将他牢牢包裹在内。

    萧询忆的嘴唇毫无血色,止不住地颤抖着。缓缓收回了手臂,眼神中露出痛苦的神色,交织着悲恸,如一张紧密扣死的蛛网,将他锁在悲伤的牢笼里面无法自拔,挣脱不得。

    两行清澈的泪水,划过他的脸庞,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在幽静的地窖中,哪怕上头偶尔传来海水不断翻腾所产生的沉闷嗡嗡声,这个声音也尤为的突兀,清晰。

    他咽了口唾沫,如野兽般沉重地喘息了一口气,仿佛不愿去相信这一事实。他嘴唇翕动,尝试着用言语去呼唤怀中死寂的老人:“老......老许。你醒醒。你醒醒......你还没有教会我捕鱼呢。还没有帮助我找回记忆。你说过要养我一辈子的啊,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死啊。回答我一下好吗,哪怕一下。”

    他附在许半山的耳旁,声音很轻柔,犹如小桥流水般缓缓在幽静的空间内流淌而过。带着几分祈求与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望。

    只是怀中的老人面容虚白,双眼闭阖,两条手臂脱力般直直地垂着,垂垂老矣的头颅后仰着。一动不动,已经死去。

    生机丧尽。

    后脑勺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浸湿了萧询忆的衣裳。在上面晕染出朵朵绚烂猩红的血花,犹如在天地间悄然绽放的罂粟,美轮美奂。同样,也包含着无限的残忍与罪恶。

    悄无声息的动静,没有只字片语的回答,犹如晴天霹雳般将萧询忆的心神残忍地摧毁。他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下。

    “呃......呃......呼呼呼......”

    他想要放声痛哭,想要将内心的悲切通过哭嚎的形式释放出来。但喉咙好似被一块无形巨石堵住,突如其来的强烈悲恸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如一头苟延残喘的野兽一般暗自神伤。胸口好像要窒息一般,只能靠粗重的呼吸来排解心中那犹如窒息一般的感觉。

    他将臻首埋在胸口,身躯肉眼可见地猛烈颤抖。泪水打在地面,犹如他的内心,上下起伏,漂浮不定。心神仿佛随时可能被淹没在痛苦的深渊里面,深陷进去。

    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此刻的他面色惨白,双眼空洞,神色麻木,好似一个活死人一般。

    他伸出手臂,将身旁掉落的三角体抓在手里,紧紧攥住。

    哪怕尖锐的顶部刺穿了他的手掌,流淌下几行醒目的鲜血,手臂的力气也丝毫没有放松一点。他将许半山的尸体揽入怀中,抱得紧了一些。仿佛这样能将他内心的悲伤与沉重削弱一丝,哪怕一丝......

    而后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目光无神地盯着有着血迹晕染的漆黑地面,沉默不语,纹丝不动。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待头顶上方久久不再传来海水掠过的“哗哗”声,他目光终于不再向之前那般涣散。艰难地站起身,喘了几口沉重的粗气后,抱着许半山早已冰冷的身躯一步步向着对面走去。

    在对面的墙壁上,放置着一个木梯,高度正好达到地窖的顶端。

    萧询忆先是将许半山轻柔地放在一角,腰间别着三角体。而后踏上梯子,双手并用地向上爬去。来到那铁门的下面,用尽力气,伸出手臂向上一把推开。

    “咣啷”一声,铁门被推开。顿时便有一缕耀眼的金色阳光透射进来,仿佛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金箔。

    萧询忆眯了眯眼,似在晦暗中呆得久了,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射。伸手挡住身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了手臂。

    撑住地面,他靠着仅剩的力气一跃而上。有些不稳地落在湿润松软的地面,修长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后才彻底稳住身形。

    残忍的海啸与猛烈的浪潮已经退去。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与土腥味,混合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是不知哪飘来的花香,传入他的鼻尖。

    萦绕他的嗅觉,久久不散。

    抬头仰望,万里无云。湛蓝的天际挂着一轮初生的朝阳。灿烂温暖的阳光将大地镀得犹如金河潋滟。一副雨过天晴,劫后余生的万物复苏此刻春回大地。海岸一片无限美好。

    看到这一幕,萧询忆似是有些恍惚。眼神中迷离的神色一瞬而过。随后目光投向远处的大海。

    海啸过后,这充斥着罪恶与无情的大海风平浪静。海天一色,波光潋滟。不时卷起一道渺小的浪花,惊鸿般飞跃又落下,犹如舞动身姿一般的精灵唯美梦幻。

    他怔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海面的平静。一股清爽的海风拂面而来,他的一头如墨秀发随风飞舞,凭空增添几分轻盈。而那苍白带着一丝麻木的面色,在这看似美好的天地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破碎。

    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凉爽感,他眼神一动,仿佛从睡梦中初醒一般。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向了地窖。顺着木梯,再次爬了下去。

    ......

    柔风缱绻,海浪拍打在岸边的清脆声音清晰可闻。

    萧询忆面色更加的苍白无力了。额头上遍布着细细麻麻的汗珠。坐在海岸一角。身旁一张破旧潮湿的草席上,躺着的是许半山的尸体。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与力气才将尸体搬了上来。为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少从木梯上跌落下去,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歇息片刻,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弯下腰,几乎是匍匐着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在面前的海岸上刨起土来。

    冰冷僵硬的沙砾将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摩擦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但他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继续挖着,速度没有丝毫下降。只是手臂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

    时间流逝,日落金山,黄昏来临。

    萧询忆不记得自己挖了多久。反正他累了就歇息一会儿,饿了就爬回地窖,拿一些鱼干来勉强充饥,然后继续回到地面,乐此不疲地挖出了一个一丈高的深坑来。

    夕阳下,他的手指此刻血肉模糊,嘴唇苍白干裂,面色憔悴。站在海岸,看着面前的一个小土堆,轻声开口了:“抱歉,老许。没能为你打造一个棺材,就这么草草的将你埋了。希望你到了地底下,能够安息。我会带着你给我的名字,活在这世上,寻找回自己的记忆。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找回了记忆,我也不会改名,因为......这是你给我取的。”

    面前的土堆下面,埋葬的是许半山的尸体。仅仅只是用一张草席包裹着便葬了下去,连个墓碑都没有。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待萧询忆找到了合适的木头,便会为他打造一个。

    他的语气渐渐低沉,带着几分无力的沙哑,哀伤之意蔓延。想要哭,但他的泪水早已干涸。无声的哽咽,但他喉咙干涩。带着仅剩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便无力地软倒在地。

    面对天空中唯美梦幻,散发霞光万道的火烧云,他整个人身体放松,心神第一次松弛了下来。躺在海岸上,听着耳畔浪潮迭起,惊涛拍岸的冲击声,久久呆滞。

    “嘿!瞧我发现了什么。”

    一道清冷阴鸷的声音,在萧询忆耳畔突兀响起。带着一丝丝的不易察觉的桀骜与乖戾。

    他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循声看去--只见天空之上,距离他的头顶大概十多丈有余。一位身穿破烂朱袍,面冠如玉,剑眉星目,眼若明星的青年男子此刻傲立在那里!

    脚下无一物支撑,就这么平稳地在高空悬浮着。一双丹凤眼来回打量着他,好似在挑选着什么物品一般。

    萧询忆见此神色微诧。御空而立,气度不凡,心想难道这就是许半山口中说过的仙人?

    嗯,大概是了。

    不过他的情绪早已麻木不仁,此刻亦是惊不起一点波澜。故而也只是微微看了朱袍男子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若是此人对他心怀恶意的话,一个凡,一个仙,其中差距宛如天埑,他逃也没用。有心求饶却是现在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喉咙干涩的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故而只好躺在地上等待好或恶的降临了。

    “嗯?区区凡人竟敢无视本太子,给老子站起来!”

    见他迟迟未动,只是平淡的扫了自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朱袍男子神色露出一丝恼意。心道一个区区凡人蝼蚁也竟敢无视于他。当即眼中神光激射,一声厉喝后手腕翻转,射出一道水箭击打在萧询忆的脑袋旁边。

    霎时那片被触及的地面被打出一个深坑出来。沙土迸发,水花四溅,精灵般飞跃在萧询忆的脸庞与干裂的嘴角上。

    感受到脸庞传来的冰凉与嘴唇上久违的湿润,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将那丝水珠摄入口中。砸吧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久逢甘露般的神色。继而仰头看向头顶那朱袍男子,眼神流转了一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沙哑开口道:“还有吗?”

    朱袍男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后面露阴沉。降下身来,一步窜到萧询忆的身前,俯视着他,阴鸷地说道:“你说什么?”

    语气中,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与愤怒。

    许是察觉到了朱袍男子的情绪转变,萧询忆眨了眨眼,没有继续说话了。

    “说话啊,你哑巴了!”见他迟迟不语,朱袍男子的脸彻底黑下来。一脚踏在他脑袋的一旁,不善地厉声道。

    若不是看出了萧询忆此刻的虚弱,怕一脚下去他承受不了此等重击因此丧命的话,这一脚落在的就是他的胸腔了。

    萧询忆默然许久,而后盯着朱袍男子虚弱开口道:“水......”

    他太渴了,喉咙太干涩了。说一句话,如同有刀刃在自己的嗓子里面摩擦一般。有着淡淡的腥味与刺痛的感受。

    “水?呵呵,水没有,尿你要不要?”朱袍男子刚想发作,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说到一半后话锋一转,眼露戏弄,说着就要解开裤带。

    萧询忆闻言瞳孔缩了缩。嘴唇微翕,但力气早已用完,此刻连一串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啧啧啧,听说过龙子睚眦吗。没错,那就是我。睚眦必报这个成语,你听过吧?”朱袍男子邪恶一笑,不过却顿下了手中解开裤腰带的动作。俯下身来在萧询忆耳旁开口道。

    “你刚刚无视了本龙子,本龙子很不开心。本想着今日无趣,戏弄你这愚昧的凡人一番便作罢。但现在嘛......”朱袍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目光灼烈。

    “这么说来,你不是仙,是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