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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求术求法非求道 正本正源应正心

    “没错,就是今日晨间。”听得此问,云落当即应声,又疑惑问道,“师尊怎么知晓他的?”

    他可没和师父说过常其的事,怎么师父一开口就提起了他?

    “嗯……此人与你熟识?”

    “我与他总角之交,当年陪我寻仙山的人里就有他,您应该还与他见过面呢。”云落笑道。

    因着师父询问,他就把今日所见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这般回想时,他才发觉常其那些不寻常的举动,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惊讶道:“师尊,徒儿不知您今日出了何事,但莫非此事竟与常其有关吗?”

    “确与他有些牵连。”

    道缘微微颔首,本想说出孤九道人之事,可再一想,若是让云落知晓了孤九的存在,两人便有了因果牵连,气机牵引之下,说不得会让云落直接撞上孤九,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话说回来,他未曾学过本世界的卦术,自然也不晓得什么遮掩天机的法门。若是孤九道人有心,只怕能随时出现在道缘与云落面前。不过如今这老道还被哪吒三太子追缉,应该没有这闲情逸致特地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过,为求慎重,便不能与云落提这老道了。

    道缘思虑片刻,缓缓开口道:“今日,我在云中闲游,偶然得见那常其得了一本妖邪术法。我本欲收之,可为他事所阻,再去寻时,天机已被遮掩,我也算不到他的踪迹了。”

    顿了顿,看云落脸色骤变,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缘微叹口气,突然转过话头,问道:“徒儿,你可知,为何你等在灵台山上修行七年,祖师日日为你们讲解大道,却从不传授神通术法?”

    “是为了我等道心稳固,不至堕入魔道。”云落回道。

    “正是此理。”道缘说,“修道之人,求本心、求自在、求逍遥,不论如何,修心为主,神通次之,神通不过是修心之法的附庸罢了。当年在人间跟随世尊如来修行的五百阿罗汉,凡人时便有诸般神通的也不过一百余人,可那些在旁人看来与凡俗无异的比丘们,后来也都证得了道果。反而是那些妖修魔道,只求术法高深、杀伐果决,不修道心,肆意妄行,为欲所控,难成正果,还要受天劫加身,死无全尸。”

    “因而,师尊与祖师为我等讲道,就是为了引我等入正途,而不至落入有术无道的邪路。”云落深吸口气,立刻明白了道缘的意思,语气沉重:“师尊,常其所修之法,若无向善之心引导,是否会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自解,最终沦为邪魔?”

    “我亦不知啊。”道缘抬头眺望着远处京城方向,眼神忧虑,“他本是一介凡人,凡人之心善变而无常,导之善处则善,导之恶处则恶,他得了这一本神通术法,若无有天赋,修得艰难困苦,还则罢了,以修术之艰难磨炼心境,或也可有所成就;唯惧他天赋异禀,便自视甚高,自以为不类凡俗之辈,便视旁人若无物,所行所为无所顾忌,届时,这南云国怕是要有大难了。”

    “师尊不必疑虑。”云落忽然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我修入世法已有成就,想来也算有些天赋。我修的乃是正道法门,如何能让这邪魔外道追赶上!若日后再见此人,师尊自不必理会,只交给徒儿便罢,徒儿自会将他擒缚,交到师父面前!”

    道缘看着云落,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却没有回答。

    他如何看不出云落的想法?这是惧怕于道缘可能去降妖除魔,为他那幼时玩伴担忧,故而提前把这事包揽到身上,不让道缘亲自出手,想在暗里保他那玩伴一命。

    这傻徒儿啊,你既能想到此处,怎不再往深处考虑呢?师尊我为何要将此事与你分说,为何要提点你凡人之心善变,你却不曾多往内里想一想吗?

    “其实,这傻徒儿更适合修出世法才对啊。”

    道缘心中微叹。

    毕竟,出世修行,不必在乎人心杂乱、波云诡谲,待得修行有成之日,也就不必在意凡俗间这些恩恩怨怨。

    可要修入世法,就不得不去面对世界,面对人心,尤其是《八九玄功》的特殊要求,更得要修行者化万般相,经千种事,见百样人,才能寻得本心,结成道果。似云落这般心思纯净、不谙世事的性子,要修成《八九玄功》,仙路上得平添多少劫难?

    见道缘不语,云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师徒二人心中各有思量,居然就这般沉默下来。月下风萧瑟,群山之中还有兽吼狼嚎之声,师徒月下无言而立,天地都显得沉寂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缘突然开口说道:“我观你修为大有进益,似有脱胎换骨之感,可是得了什么奇遇?”

    听得此话,云落心中惊喜,也不隐瞒,把自己这两日的经历尤其是第一日晚间呕出一滩秽物之事详尽地讲了一遍。道缘听得此话,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伸手抚上云落头顶,轻声道:“放开心神,容我观瞧一番。”

    云落依言,放开了身心的限制,让道缘去探查。道缘闭目凝神,将识海外放,以灵力引导,沿着云落周身内外走了一个大周天。一个循环结束,道缘收手,眼看云落,眼神里带了赞叹:“果不其然!这是你明心见性,心有所得之后,内外交感而产生的变化。有此遭遇,你对于八九的掌握便能更上层楼,或许,不用许久,你就能尝试去修行真正的变化神通了。”

    “真的?!”云落大叫一声,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喜色,“我当真能修行神通了?”

    “自然不是现在。”道缘也不娇惯他,随手就是一盆冷水泼上去,“你不过初窥门径,欲要修习神通,还得有好一番勤学苦练。而且,你还得有《八九玄功》之后的修行章节。只一篇总纲,还是撑不起你之后的修行。”

    “那,师尊,您何时传我《八九玄功》后面的内容?”云落看向道缘的眼神里满是向往。

    虽说修道为修心,可哪一个少年人没有做过驾云乘风、高来高去的梦?对于很多人来说,神通术法才是他们修道的第一动力,什么修心什么长生都在其次。云落虽不至如此,可对于神通还是有一些期盼在心里的。

    “我已有些灵感,或许……”

    他抬头看了看天。月朗星辉,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或许,便应该是今日了。”

    带着云落离开窝棚住处,来到远处山中,也不知是否巧合,二人居然就来到了白日里常其带云落到过的那座山,看着这山,云落一时心情复杂莫名。道缘没有在意他那复杂的思绪,而是伸手祭出金卷,金卷面世便有光芒闪耀,却被道缘以法力压至小范围内,没有惊扰旁人。

    先前在阴司时,道缘便心有所感,祭出金卷便是要添补文字,只是忘了阴阳相冲之事,带起不小变故,灵感也就散了;今日无有打扰,眼看得万籁俱寂,道缘微微垂眸,开口低声吟诵起来。

    伴随着他的吟诵,虚空中亦诞生了一个个银白字符,不同于祖师引太阳之精为字,道缘只敢以太阴为墨点画。自离山以来,道缘也见了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逢过真仙,遇了妖魔,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心中早有了许多感悟。又有云落这真正修行八九之人的亲身经历,和他昨日因为明心见性而脱胎换骨之事,凡人与神仙之间那层厚障壁,在他这里却显得越来越浅淡。

    仙凡之间,或许真的只有一纸之隔?

    感悟越多,思绪越是清晰明了,洋洋洒洒数万言之后,道缘身周几乎被银白色的字符布满,又如流光般在他身周盘旋环绕,远远望去,真如同屹立于星河中一般,点指之间,手摘星辰,好一副神仙气象。

    当年菩提祖师作《八九玄功》总纲时,乃是由道引入,大而化之,点出了修行的核心要义,为整部神功奠定了基调,作了一副好骨架。而道缘要做的,就是在这骨架上增添血肉,使之充盈完善,又不偏离核心。八九乃内外皆修的功法,也应有斗战之术,道缘对于仙道攻伐之术虽理解不多,但这一篇也并不着重于此,其核心要义,仍在于论“心”。

    这《八九玄功》,第一修行者乃是云落,云落是人族,这一篇的重点也放在了“人”身上。人族自有天钟地佑,周身奇经八脉乃是最适于修行仙道的;但人又独有一颗奇心,自幼便有灵智,善恶难以分晓,又多变化,最易随波逐流。偏偏这《八九玄功》乃变化之术,若因为自身的千般变化而忘却本心所在,心随貌而变,变兽则凶狠,变禽则痴愚,那便是与此法的要义背道而驰。故而,在肇基之始,必须正本归原,守得本心。

    若以此论,其实这入世法比出世法更重修心才是。修出世法,若不能明确本心,不过修行难进,独自彷徨;而修入世法时,若失却本心,登时便入邪路,化为妖魔一道,祸害苍生。

    如此想来,便是以云落的高绝天赋,修此法时,道途怕也是不会顺利啊。

    诸多感想化为字符,太阴之精已把周遭照成白昼一般。道缘目光扫过四周,身周点指几处,不少文字登时便形散,又有许多字符凝聚补充,增删之后,只余下万言精华之语。道缘微微颔首,伸手掐诀成印,轻喝一声“着!”,周边字符便鱼跃般涌向金卷之中。金卷登时大放光明,这太阳之精所化的卷轴隐隐间似是在排斥着太阴之精的融入,见得此景,道缘手势再变,自九天上引下纯净太**华,将这金卷围笼。有周遭太阴气的加持,字符终于顺利进入金卷之中,但金卷亦生变化,不再排斥,反而开始吸纳周遭的太阴气,不多时,被道缘聚拢来的太阴之精便已消耗一空。道缘正欲补足,金卷却自行飞上半空,直对明月,霎时间,月光大盛,似是有一条星河自天而下,涌入金卷,却被它鲸吞而入,毫无迟疑。似这般直持续了九息,月光方才黯淡下去,金卷自天而降,落回道缘手中。

    道缘却有些惊住。

    此物何时有了此般能耐,竟能自行汇聚天地精华?再看时,原本的金身卷轴之上,却多了许多银白纹路,那四个紫色文字也略有变化,不再锋芒毕露,却隐隐有一股飘逸之感,似是要脱离卷轴,自行飞升。

    道缘心中思量,此物自祖师手中诞生,载了一篇天地庆贺的神功,又多受了日精月华,便是随风感化而开智也理所应当,如今不过是聚些太阴气罢了,哪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想通此节,道缘手持金卷,又看向目瞪口呆的云落,将之置于云落手中,言道:“八九若成,乃是无量神功,如今,我也只能为其作开篇之卷。此一卷,我称之为‘正心’,内中自有乾坤,你悟性高绝,更要牢牢把握,万不可失了真谛。”

    “是,师尊。”云落回过神来,大礼参拜。

    “既如此,今晚你也不必回住处了。便在此处,借着月华,学了这正心卷吧。”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