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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披毛不改真仙性 锦绣难掩邪魔心

    这一天,道缘没有见到县令。

    去问其他人时,衙役们说,是县令出门时伤了额头,觉得有损威仪,于是一日里不曾露面,饭菜都是做好了送到房中的。道缘追问时,衙役们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他是如何受伤的。

    直到第二天中午,县令来请他相叙,两人才再次见面。

    甫一见面,道缘就被他额头的伤痕吸引了注意。本就只是皮外伤,疗养了一天,又上了药,这伤其实已经不太显眼了,但道缘毕竟学过医术,一眼就看出这伤来得有些古怪。

    “仙人您请。”

    “县长请。”

    两人行礼落座,便有下人奉上茶水。县令这才笑道:“昨日里出了些小事,没能侍奉您的大驾,招待不周,还望仙人海涵啊。”

    “何处此言,县长乃是阳城父母官,公务繁忙,何必为我一道人费心呢。”

    两人简单叙话,说的也都是些不着边际之事。交谈时,道缘随口问道:“前日里城中富户出资买了那妖孽的尸首,有意请我去他们家中查看一番。但不知县长可否为我讲讲这城中大户,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这……”听得此话,县令心中犹疑,却满脸堆笑,拱手道:“实不相瞒,此事本属无稽。仙人乃是高修大能,那些富户不过是有些钱财罢了,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出些金银本是孝敬,怎能想着劳烦仙人呢?”

    “话却不可如此说。”道缘摇头道,“终究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出了钱,我便当信守承诺。那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不也是傲来仙修一贯的作风吗。”

    这句话本事随口而出,却被县令这有心人记住,心中登时一跳。

    听这口风,这自称道缘的道人,居然真的不是傲来国本地之人?

    自从昨日里拿了那老者给的药,他一整天都在胆颤心惊,一直犹疑着不敢动手。一整天没见道缘,不止是受伤的缘故,更是因为心中忐忑,不敢让道缘发现。

    昨日晚间做梦时,他梦到县衙里妖气冲天,身周到处皆是魔怪,把他从梦中惊醒。寻常做梦,醒来便忘,这个梦却越回忆越是印象深刻,惊得他一夜没能睡好。等到第二天出门来,先去见吴师爷时,吴师爷却说他面上黑气越来越重了。

    他没敢将此事与吴师爷说,一是怕将他牵连进去,二也是恐那仙人老者动怒。昨日逡巡了一天,没能下定决心,但方才听得道缘说出此话时,他心中那杆秤却开始偏斜了、

    这周边几个小国,从未听说有什么厉害仙人,他说自己非傲来国人,这不就等于是说他自己来历不明吗?

    “呵呵……一切当然凭您做主。”仙长啜了口茶,掩盖住自己方才翻腾的思绪,脸上堆起了笑容,“不过,俗语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您看这天已至正午,不如您先用些茶饭,下午再出门去?”

    “也好。”道缘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人上菜,县令告罪一声,出了门去,不多时回转来,背后跟着仆人侍女,他还亲自捧着一壶酒。

    “您这是……多礼了,多礼了。”道缘站起身将酒接过,县令才笑道:“我说他们上菜慢,原来后厨仰慕您,是把这好酒启出来了。这可是京城里三十年陈酿,只等着您这贵客来的!”

    “折煞道缘了,实不必如此的。”道缘推脱一句,心中感慨。仙凡有别,有时就体现在这细微之处,哪怕是人间有地位的官吏,见了他这不入流的仙修都这般恭敬。两人重新落座,县令不断地为道缘布菜,道缘却之不恭,也多吃了一些。也别说,这凡俗菜肴,虽说不比龙宫饮食华贵,却也自有些独到之处。

    “来,仙人尝尝这酒。”县令亲自动手为道缘斟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敬道:“此一杯酒,但为一表我感恩之情,仙人为我县除去妖孽,乃是大恩大德,我阳城数万子民没齿难忘!您请!”

    道缘也举杯,却没有入口,看向县令道:“您乃是阳城父母官,这阳城人安居乐业,皆是您的功劳,这一杯酒当是我来敬您。您先请!”

    “这……”县令愣了一下,心思急转,笑道:“您是神仙,我是凡人,如何能让凡人饮这第一杯?”

    “诶,仙凡之间,何来这般计较?您是主,我是客,当然得您先请!”道缘依然不肯饮这酒。

    县令心中焦急,下意识地看向道缘,却知道如果自己再推辞,对方就真要生疑了。想起仙人之语,又想起阳城这数万百姓,他暗自里咬牙,强笑道:“既如此……那就同饮?”

    “同饮!”

    县令也不多说,真就仰头一口将酒咽下。烈酒入喉,当时就有辛辣之感,随即有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饮下这酒时,县令本已做好了中毒的准备,但饮尽之后,他却并未察觉异常,不由得抬头去看道缘,却发现道缘还举着杯子,正盯着他瞧。

    “先生……如何不饮啊?”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啊……出神了,出神了!”

    道缘出声致歉,心中却是一松。入席以来,他就察觉道这县令神色有异,目光躲闪,似是有什么心事,自上菜之后,更是殷勤恳切得出奇,这让他不由得提高了警觉。方才吃菜时,他都是先请县令动筷,自己方才入口,此时见县令也饮了酒,且也无甚变化,才放下了心中警惕。

    他这般做派,并非是怀疑这县令。这县令虽然自身不甚检点,却也是个受民众爱戴的官员,与自己又无冲突,不当作出投毒之事来,他忧心的乃是其他事。自今日晨间,他便心有预兆,占卜之后,却是熟悉的天机遮掩之感,便是用上阴阳玉扣去解卦,得出的结果也是混乱不堪,他当即知道这是孤九道人来了,而且想要对他动手。

    故而,方才见到县令神色不对,他便有些疑虑警惕。但眼见得这桌上酒菜都动过了,县令也依旧好端端坐在这里,他松缓之时,也不由得在心中自嘲失态。

    孤九还没来,自己就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它真的来了,还说什么与其对抗?倒不如直接屈膝跪拜,求它饶一条活命算了!

    “方才是缘失仪了,实在是想到了些事。”道缘思虑片刻,还是出声说道,“我曾在其他地方遇到过一个妖物。那妖怪法力高强,心思诡谲,惯善做些害人之事。但他轻易不伤凡人性命,只喜欢做些恶戏,挑拨动乱是非,以供自己取乐。”

    “天下间还有这等妖孽?”县令顺口问道。

    “只能说是无奇不有。”道缘摇了摇头,举袖掩口,在县令的目光注视下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又说道:“这妖怪似是已经到了此地,县令还需小心……嗯!!”

    话未说尽,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此刻,他周身灵力忽然如洪水般外泄,身上仿佛被压了一座须弥山,浑身沉重,连手指都不能抬起,口、鼻、耳等窍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封闭。自那豹妖处缴获、被他藏于袖中的那个铁笼法器突然毫无征兆地飞出来,化为原本大小,上下一合将他锁入其中。于是他就连吸纳天地灵气都做不到了。

    道缘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看向县令,却正对上他复杂的眼神。

    你……为何……

    道缘想开口,口窍却已被紧封。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紧,似乎整个人都在往里收缩,失去控制的他不由自主地摔伏在地上。当灵力蒸腾的大片烟雾散去时,牢笼之中,只剩了一套青色道袍,和一只足有半人大小的灰色野兔。

    “果然……果然是妖孽……”

    虽说也见了虎豹,但眼看着一个活人在眼前变成兔子,县令心中也难免惊惧,拢在袖中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我早说过,此人乃是一妖孽变化的,你却不信我。”

    县令抬头一看,正是昨日里那老者,背着双手缓缓踱步而来。外面家丁仆役人来人往,却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都无视了这房中的巨大变故。

    但此时的县令也算经的多见的广了,对这些莫名其妙地仙法道术也再没什么惊讶,看着老者上前提起笼子,又看着那个笼子在老者手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寻常茶壶尺寸的袖珍铁笼,里面的兔子精也只剩了拳头大。

    “神仙……”县令深吸口气,俯身拜道:“不知神仙……您要如何处置这妖精?”

    “哦?你还想为他求情?”老者如剑的目光扫过来,刺得他浑身一抖。

    “……不敢。只是……”

    “那就噤声。”老者提着笼子缓缓出门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院中骤然起了一阵青烟,老者的身形在青烟中消失,只剩下县令,独自呆坐在房中,直愣愣出神。

    这几日里这些事,只怕他穷尽一生都难以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