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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将星聚 乌龙局中显真義(下)

    北城翠红楼今日一早便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少路人远远驻足指点点

    “哎,你听说没?这翠红楼的仙仙昨日死在了西城”

    “不会吧,可别瞎说”

    “真的,不然哪来的官兵?你别抖啊”

    “真死了?”

    “那还有假,可惜了,那娘们儿身段看着就让人眼馋,我说你瞎抖啥玩意儿?”

    “哎呀不行,我得去找黄大仙聊聊”

    “多大点出息,露水姻缘皮肉生意,死就死了,怕啥?要都像你,这城中得作多少回法事”

    “告辞”

    距离翠红楼不远处的客栈内,姬慕沉捏着几粒金豆子,皇室御用金器都是特殊精炼过,成色与普通金子大不一样,小皇妹的金豆子整个皇城独一份,每颗上面皆有花瓣印记。是以冷松无意间见翠红楼老板娘拿在手中把玩,便高价换回几颗,待今日要仔细查探时,官兵已经把翠红楼围了

    姬慕沉冷笑,本是搜寻无果才来雄州,与其说追查,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和父皇一个交待,不曾想真在此处寻到耶律玄踪迹。

    姬慕沉心中疑云更浓,冷氏兄弟的冰缠劲何等阴毒,何况当时耶律玄已是身受重伤,冷松拦腰那一刀,几乎是贯穿腹腔。这等情况下还能活命逛窑子,要么有高人相助,要么定时这些年在思过殿习得什么高深秘术。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事情都变得更加棘手。稍理思绪,姬慕沉手中翻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冷松,你拿这令牌,以御典司清查辽国奸细的名义去北城守备府,提审那老板娘,还有楼里所有见过耶律玄的人。如果有人猜到他的来历...”

    姬慕沉看向冷松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冷松面露阴狠,领命告退。在此处寻到耶律玄的踪迹,让冷氏兄弟心中着实不爽。来雄州,本是陪太子读书,寻个已然命丧己手的死人,一圈过场走完,回帝都交差便是,兄弟二人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可这小子竟当真没死,想到这些时日兄长冷华不止一次在殿下跟前断言耶律玄已死的模样,冷松恨得压根发痒,心中发誓定要捉到这个让自己兄弟二人颜面扫地的辽国皇子,再让他尝尽羽翎侍的手段

    刺史府议事大厅内,雄州刺史陈承济看着眼前的两个下属,沉着脸缓声问道

    “这么说来,确是辽国奸细?”

    左边一人急忙回答

    “大人,卑职等只是初步判断,御典司的人来得太快,未来及细审就被他们接管过去”

    回话的是北城守备卢刚,站在一旁的西城守备屠升接过话茬

    “本是在卑职辖区发生的命案,死的那仙仙牵扯到北城翠红楼,卑职才请卢大人协同办案。抓到的人中有几个看着倒像是行伍出身,奸细一事,卑职正命人严加审讯,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陈承济挥手

    “不用审了,把你西城抓到的人一并交予御典司,全力配合他们,一应要求尽量满足,你们不要插手”

    台阶下两位守备大人相视一眼,一脸疑惑

    “怎么,听不到还是听不懂?”

    北城守备卢刚急忙应声

    “属下遵命,只是”

    “你想说不合规矩?”

    “不错,以往也有御典司的人来咱们雄州办案,皆是双方配合,案情进展也要向大人随时禀报,此等情况还从未有过,这未免太给那些家伙面子”

    卢刚有些愤愤不平,陈承济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摇摇头,半晌说道

    “收起你的火气,你们与御典司打过多少次交道,有哪一次如这般客气?”

    卢刚尚未搭话,屠升便说道

    “那些家伙向来自诩天子钦使,帝都上臣,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人”

    “你们没来之前,御典司的人便来过了,出示的是监使令牌,御典司三位监使皆与我相识,无论哪一位到雄州,既然露令牌,必然要到我这小叙一番,此次只派人知会,要求配合,你们说这是为何?”

    陈承济面无表情,看着阶下二位,颇有考校一番的意思

    卢刚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不错,以往御典司监使来,说什么也要亲至大人府上问候,难不成此次来的......是冒牌货”

    屠升撇了一眼身旁的同僚,说

    “谁的胆子被雷劈过,敢冒充御典司监使,还大张旗鼓的驻在你北城守备府?按我说,此次来人只怕高于监使”

    陈承济看向屠升,点点头以示赞许

    “过府的人,我观之皆是锋芒内敛,若换上百姓衣物,扔人群里便是百姓无疑,而眉宇间又暗藏些许戾气,定是惯于暗访嗜杀之辈。领头的体型微胖,言语谦逊,这般种种,让我想到一人”

    稍顿

    “羽翎侍,天字营冷松”

    听闻话语,卢刚二人心头一震,屠升急声道

    “若来人真是冷松,那幕后之人”

    二人头皮发麻

    “没错,四殿下,那位狠辣至极,双手尽染皇亲国戚和封疆大吏鲜血的四皇子”

    陈承济轻叹一声,卢刚面色激动

    “天字营专作内查,此时来雄州,难不成是针对大人,又或是覃帅”

    陈承济摇头

    “不要妄加揣测,只需全力配合便好,越是如此,我们自身就要更加坦荡。况且,此次并非就是冲我和覃苏而来,否则,断不会大张旗鼓。”

    “我推测四皇子之所以派冷松过府,让我能猜出其身份,便是一个信号,当前局势紧张,朝廷留心外臣也是应该的。总之,把他们当作御典司的人马,全力配合就好”

    二人听闻一番,遂也明悟,当下慎重称是,退出厅去。

    陈承济手抚额头,轻按太阳穴,这封疆大吏自古便是如履薄冰之位,一朝权势滔天,一朝身首异处。想着自己前阵子跟西南军元帅覃苏结为亲家,如今想来,有欠深思。

    临近岁末,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置办年货,几场大雪并未影响雄州城忙碌的烟火气,倒是为即将到来的年节增添了不少年味。

    未明湖边的小船上,贺烈望着船舱外的漫天飞雪怔怔出神,历欢坐在舱内拨弄炭火

    “老三,你在家怎么过年的?”

    贺烈头也没回问道,历欢扭头看向舱外,有些落寞

    “就那样过呗,我家只剩我跟我爹,江湖中人没那么多讲究,帮中没有家室的兄弟,叔伯赶回云州,聚在一块儿,热闹个几天。你呢,贺老二,以前都怎么过?”

    似被历欢的回答勾起心中往事,贺烈情绪不高,没有了平日的孩童心性

    “我来乾阳六年,每年都是在学宫跟老师一同守岁”

    贺烈低下头,用棍子拨着盆中碳火,噼啪声响冒起几粒火星。历欢瞧着眼前的傻大个不似往日跳脱,低埋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想再在这略显沉重的话题上纠缠。虽是闯荡于江湖,亦经历过生死厮杀,可毕竟二人都才十七八岁,此刻身陷险境,又恰逢阖家团圆的年节,难免会心生凄苦,当下便转移话题。

    “和我说说,怎么辽国的军人会不顾当下局势,越境来杀你,你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

    贺烈依旧埋着头,半晌才说

    “等出城后,咱们都还有命的话,我告诉你”

    “呵...多大点事,看把你愁的,小爷见过比这凶险的事儿多了,哪次不是囫囵着来,囫囵着走。等回到辽国,跟小爷去云州玩玩,给你涨涨见识”

    历欢瞧贺烈一副愁云惨淡,心下不忍。认识至今,他差不多也算知晓眼前的傻大个,简单、纯粹、没什么心机,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明明生得五大三粗,一身蛮力,偏偏说起话来喜欢文绉绉,还认死理,较真。不过打小刀尖舔血的经历告诉他,傻大个比那便宜大哥叶玄要让人放心。

    自从三人约定联手后,这些时日下来,叶玄的话很少,在共同谋划的时候总能简明扼要,直击要害。对官府和乾阳军中的一些运作亦是了如指掌,这让他刮目相看的同时,更多了一丝防备。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贺烈扭过头看向舱外,一个衣衫褴褛,弯腰拄棍的乞丐朝岸边走来

    “走,把船划过去,大哥回来了”

    耶律玄在岸边左右环顾,片刻后几步跳入船舱,贺烈和历欢迅速把船划离岸边,向湖面驶去

    耶律抖掉身上的雪末,搓着手靠近火盆

    “牛栏那边没什么异常,只是西北二城的守备明显比前些日子更严密,我打探了一下,真是乾阳御典司的人来捉拿辽国奸细”

    历欢眯着眼看向耶律玄

    “我说叶老大,这御典司的人不会就是冲你而来吧?”

    听出历欢言语中的不满和怀疑,耶律玄也不介意,这些日子,他和历欢都能感受到彼此对对方的防备,倒是贺烈挺让他心生好感,当下只是平静的说道

    “抓我的不是御典司”

    说完从破衣里掏出一个包袱,摆在几人面前的小桌上,历欢不明所以,贺烈嗅了嗅鼻子

    “我闻到了阔天烧的味道”

    说完急忙打开包袱,几包熟食和一小坛子酒

    “老大,你太好了,还有酱肉和卤鸭”

    贺烈边打开边高兴喊着,方才的满脸凄苦一扫而空,耶律玄见他这样也乐了,笑着说

    “明日便是年节,咱今儿个就当过年了,哪能委屈自己”

    接着看向历欢真诚道

    “不管咱们是因为什么联手,既然缘分使然,自当同心协力,你说呢,老三?”

    历欢闻言洒脱一笑,坐直腰板一拍大腿

    “喝酒”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大笑起来,身处险境的惨然瞬间冲淡不少

    “贺老二,你说这酒叫阔天烧,有什么说法?”

    历欢发问,贺烈打开坛塞,闭着眼猛力一吸,一脸陶醉

    “这酒原名过喉烧,是雄州一绝,酒如其名,一入口便从喉头烧到肠胃,舒坦至极。后来我们学宫的一位先生觉得不雅,便给改成阔天烧”

    说完又是用力一吸

    “什么玩意儿,尽拽些云里雾里,过喉烧多好听,带劲儿”

    “哟,看来我误打误撞还给买对了,这酒真有这么好?”

    贺烈擦着嘴,一脸猴急

    “圣人云...”

    眼珠子提溜半天硬没想到词,挠挠头

    “绝对是好酒”

    耶律玄和历欢见他这副模样又笑了起来

    “大哥,三弟,咱也别光说,我闻着快给馋坏了”

    说着四下看去

    “这也没个碗,怎么分啊”

    历欢白了贺烈一眼

    “哪来这么多穷讲究,一人一口”

    贺烈一拍大腿

    “对,这样才够劲”

    说罢端起酒坛

    “祝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哥,我敬你”

    耶律玄接过酒坛也说道

    “好,祝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举起坛子一口猛灌,随即将酒坛递给历欢,历欢豪迈接过

    “祝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面色有些古怪,为什么一定要置之死地呢?贺老二这想的什么词,晦气。正要开喝

    “慢着”

    历欢疑惑,贺烈一把抢过酒坛

    “圣人云,长幼有序,大哥喝完该我喝,完了你才能喝”

    说完也不管历欢棱起眼睛,自顾自的补上一句

    “祝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举起酒坛连下几口,半晌才一抹嘴巴递给历欢。历欢没好气的一把夺过,正要喝下,又听贺烈

    “慢着”

    历欢一言不发,瞪着贺烈,心想老子看你又准备弄什么幺蛾子

    “你还没说祝酒词”

    贺烈一脸认真,历欢牙关紧咬,从牙缝中蹦出

    “祝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罢赌气似的一通猛灌,这下贺烈急了

    “诶,诶,你慢点,诶,悠着点,这还有菜呢”

    历欢半晌才放下坛子,狠声道

    “贺老二,你他娘哪来这么多事”

    耶律玄看着眼前二人打闹,心中微暖。贺烈抢过酒坛重新放下,三人打开熟食大块朵颐。于这未明湖上,烟波四起之处喝酒吃肉,吹牛打屁,这年倒是过得另有一番滋味。

    三人喝得兴起,贺烈问道

    “老三,浑铁堂干嘛追杀你”

    “贺老二,套你小爷话呢?小爷不像你,不怕人知道,小爷抢了司徒老儿拿来救命的东西,准备断他浑铁堂气数,你说他们能不杀我?”

    贺烈急忙问

    “抢啥了?”

    历欢斜眼一撇

    “就你还想套你小爷话,你倒说说追杀你的是谁?”

    贺烈一听,眼神瞬间黯淡

    “我表舅”

    “滚蛋,认亲戚上瘾?真把仇人当亲人,不想说拉倒,用不着搪塞你小爷”

    历欢一脸鄙视,贺烈见历欢不信,激动道

    “真是我表舅,是我继母的表哥”

    说完眼眶发红,又灌下一口

    历欢见状不再深问,看向耶律玄

    “叶老大,你呢?干嘛被追杀,还是乾阳官府的人”

    耶律玄咽下牛肉,抹了抹嘴

    “我把一个乾阳大官的女儿睡了”

    还没把酒吞完的贺烈猛的咳嗽起来,半晌才缓过劲,看向耶律玄

    “大哥,你...你”

    想半天还是没词,历欢也是瞪大眼睛,一脸古怪看着耶律玄,半晌问道

    “哪个大官?难不成是雄州刺史家闺女?”

    耶律玄正要回答,一旁的贺烈激动上了

    “不可能,绝不会是陈小姐”

    “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那刺史女儿你认识?”

    “反正,反正就不可能是陈小姐”

    耶律玄见二人又斗上了,笑着往嘴里塞了片牛肉

    “哟,还陈小姐,瞧这称呼,莫不是你贺老二一厢情愿,趴在井里想舔月亮吧”

    历欢看出贺烈窘态,顿时来了兴致,贺烈一脸通红

    “圣人云,非礼勿言,你别败坏了陈小姐名声,我跟她什么也没有”

    历欢凑近了些

    “我说你跟她有什么了吗?”

    “呃...”

    贺烈一时语塞,赶紧转移,扭过头看向耶律玄

    “大哥,你接着说,到底是哪位大官?”

    耶律玄轻笑

    “陈小姐”

    稍作停顿看向贺烈,贺烈一双虎目瞪得老大

    “跟你啥时候认识的?”

    历欢喷出一大口酒,大笑起来,贺烈气急

    “大哥,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