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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人世间

    康定元年九月十日,立夏已过。斗指东南,维为立夏。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整个中原地区,翠绿繁茂,万物皆长。因为进入夏天,汴河也由此进入汛季,水流明显增多,河道也变得宽敞顺当了许多。

    因为是出官差,所以赵宗楷、曹牷和王咸融他们坐的是漕运官船。东京连接着全国四通八达的水系网,所以漕运已经成为大宋的主要运输工具。陆路运输因为路途遥远,路不好走外加运载能力小、损耗较大,所以就被水路运输的漕运取代。因为运量惊人而且运输团队庞大,外加每年运送各地赋税贡品等,朝廷为了方便特意将漕运划归三司垂直管理,三司使是全国的最高财政长官。

    赵宗楷几人所坐的官船长约三十米、宽七米、高十八米,当然了船舱不可能是几层楼这么高的,这么高是桅杆,而船舱从头到尾都是封顶的,只有一层,大概和我们现在湖里的游船差不多,客舱处于中段,隔出几间房子,两边都可以开着窗子,可以一边坐着船一边欣赏两岸的风景。

    这么舒服的出差方式,可比陆路上的舟车劳顿舒服多了。众人自外城广济仓集结登上官船,赵宗楷选了个靠前的船舱,既可以侧面开窗看到侧面,也能够前面开窗看到前面,这样子自己可以躺在床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欣赏美景。因为只有几人在船上,所以栓子跟着一起,选了个旁边的屋子。

    随着一声“开船了”,库隆隆的船帆就降了下来。

    大宋的京城,赵宗楷这些天也经常出来逛,确实是热闹非凡,只不过外城是去不了的,因为有规定,宗室子弟无旨不得出城。现在自己公务在身,正好也可以看看这古人的天下,是个什么景象。一时兴起,自己便跑到船头,坐在椅子上,观看着两岸的景象。

    官船一路向东,先是沿着外城中从西北穿城而过东南的汴河,去往东水门。外城的汴河两侧,商铺林立,众多幌子随风而动,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有些人家在河边浆洗着衣服,看到赵宗楷在官船上好奇的左看右看,嬉笑着问到:“谁家的孩子,长得真俊”。河边的路上也有小孩子追着官船,赵宗楷也是面带微笑的打着招呼。这正是你在船上看风景,风景里的人站在河边看你,各色的幌子装饰了百姓家的窗子,而你却装饰了别人的梦。

    坐着官船通常会插着旗子,以显示船内主人的身份。赵宗楷是宗室子弟,所以插了个明黄色的宋字龙旗,表明船内是皇亲国戚。曹牷是外戚,一般都是皇家和文官防备的对象,所以官职不高,只给了个从五品的骑都尉的勋爵,因为曹家是将门,所以挂了个曹字将旗。王咸融已经是正五品的殿前司步军副都指挥使,同样是将门,也挂出个王字将旗。

    平民百姓的可能看不明白旗子的意思,但是东水门守卫和汴河上的其他漕船不是呆子,皇家曹家王家,这都是东京顶级豪门,还不赶紧的放行的放行,让路的让路。

    出了东水门,一会儿功夫,漕船的船家就喊着降下杆子,才看到即将有个桥要穿过,不过这桥,这两边的景象咋似曾相识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真让赵宗楷猜对了,这里的景象那是真的见过。各位该问了,赵宗楷连外城都没去过,更不用说出了东京城了,怎么可能能看到过东水门外的景象呢?其实在看的各位也都见过,这里的景象就是北宋名画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只不过那是几十年后的某年某月某日,而现在大致的景象还是有的。特别是这所眼熟的桥,那是原汁原味的古桥,只不过现在还早,桥上和街市上的人还不多。不过两边的店铺林立,却如画中一样真实。

    看着这千年前的街市,人来人往,似是触碰到了赵宗楷的内心深处。深处这古画的背景当中,真的是彻底回不去了,在心中默念,别了我的家人、朋友们。重活在这个千年前的古时,我定不会再辜负身边的每一个人。

    东京城已经越来越远,汴河也一路向着东南奔去,这条河流就像血脉一样,流淌在黄淮平原这片广袤而又平坦的土地上。一路行船,透过窗子入眼所见的,是一望无垠的绿色的麦田,稀落的村庄,被高大的杨树围着,像是村庄的守卫者。偶尔可见的农夫,在麦田里除草,看了看远处河边里的漕船,又低下头继续干活。种田和跑船都是为了生活,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而已,至于船上的旗帜表示这什么,他们根本就无所谓。

    枯燥的行船,本就是枯燥的。过了刚开始的兴奋,剩下的就只有沉寂,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床上,只听得到船擦着水流的声音,咕噜,咕噜,咕噜~。偶尔略过一些大一些的县城,也只是匆匆路过,相比于东京的繁华如织,这些县城要少了许多热闹。

    生活本就如此,平淡而乏味,每天都在重复着每天重复做的事,偶有别致激动的时刻,却总是短暂的。行船如人生,不断地奔向前方,目标还在远方,我们还在路上,所以只能在等待中煎熬,或是在煎熬中等待。

    因为是顺水行舟,所以漕运一天可走八十公里,这样子三天多就能够到达徐州,而这三天无外乎都需要待在船舱。

    有时候和曹牷和王咸融两人聚在一起聊着天,天南海北的一通乱吹。王咸融在家是老二,曹牷是老三,都不是家里的长子,所以家里对于他们的要求不高,自己能混出个人样子就是了。

    曹牷因为是皇后的弟弟,属于外戚,和赵宗楷一样都是皇家和文官们重点盯的对象,所以一般来说爵位高的吓人,但实际上想要掌权,不大可能。因为皇后的关系,所以进入皇城司拱卫皇城安全去了,后来闲的没事,皇帝才给安排了个武备教授,教宗室子弟门骑马射箭。

    王咸融是将门,鲁国公王超之孙,大将军王德用之子,也是现在将门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所以在殿前司谋了个差事,平时和曹牷一起拱卫皇城,一个负责内城一个负责宫城墙。仔细想想这三人,一个宗室,一个外戚,一个将门,都是需要被朝廷那帮子文官死盯的人,还真是臭味相投了。

    这些年自从仁宗继位,有檀渊之盟的影响,北辽和大宋还属于蜜月期,边军没什么大的动作,除了前段时间的宋夏之战。所以几人虽是将门,却没有上过战场。现在他们要去改进炼钢技术,给大宋将士们的武器更新换代,增强他们的杀敌手段,也相当于变相支援参战了。

    第一天就这样子过去了,按照漕运的规定,顺水行船八十公里即可停下修整。所以大概下午五六点的样子,船队就靠着汴河边抛锚。曹牷和王咸融取了鱼竿,说要野钓,赵宗楷也是闷了一路,大感兴趣,三人就坐在船上,正对着夕阳,一边聊着天,一边钓着鱼,远处的村庄升起了袅袅青烟,偶尔有狗叫牛吼远远地传来,曹牷一时兴起,朝着远处大吼一声,紧接着其他漕船上的人也吼了一嗓子,接二连三的吼叫惊起了河滩上的野鸟,也引来了村庄里的狗吠的更厉害。

    红色的夕阳,流淌在河面,近处有几条漕船停靠在水边,兵士们打着河水烧煤做饭,远处有村庄笼罩在烟雾中,插科打挥的人声和远远传来的狗叫回荡在这片平原,许久许久,或许这片黄土地本就该如此,沧海桑田,一如昨天,人世间的本质就是这般恒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