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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论诗词

    “刚去给祖母、母亲请安,才知见柳夫人来了,祖母说你过来寻书,我便过来看看。”苏靖略显拘谨的说着。

    柳依缩缩身子道:“我是听宁夫子说园子里刚进了几本茶树,就过来了瞧瞧,以往也就听过茶花,还没有见过。”

    苏靖看看池边的那几个大花盆中的茶树,只见绿植茂硕却不见一朵花开。

    “我也没见过,说是入秋才会开花,等会我让人送几盆去你那,”苏靖抬手摸摸鼻子继续说道,“啊,这茶树不好伺候,要不还是等秋时你来看。”

    柳依说道“二公子,便不用这么麻烦了。”

    “啊,倒也不是麻烦,其实,就是……”

    边上的孙嬷嬷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苏靖的话。

    二公子省了过来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振振精神对柳依说道:“你不是寻书看么,家里新到几本,颇有些意思,现在我那里,不若你去看看,要是合心便给你了。”

    “夺人所爱,怕是不合适呢。”

    孙嬷嬷笑着说道:“茶树也看了,柳小娘子,我还是陪您回书楼,宁先生博览群书,想来能找到合心的。”

    柳依应了孙嬷嬷,又冲苏靖点头示意告辞:“二公子,我还是去宁夫子那里吧。”

    苏靖看着柳依三人身影慢慢被树木掩住,眉头一蹙想了想就叫过一个下人,让他唤李德自己房中取书,自己三步并做两步追着柳依去了。

    苏靖追到书楼见宁夫子还坐在楼前看书,便缓步凑到近前,那夫子正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像是喝酒一般嘴里发出‘哈’的一声。

    柳依站在夫子身前笑吟吟的说道:“宁夫子,看得什么书啊,怎得把茶当酒。”

    宁夫子放下书,捋着唇边短髭说道:“看得唐史,药师袭阴山破突厥,当浮一大白。”

    苏靖插口说道:“那若是看到封狼居胥,夫子喝什么呢?”

    宁夫子闭了眼睛微微晃着头说道:“男儿当为冠军侯,有气敢任长驱六举,当是那桂下十八年的好酒。”

    苏靖嘿嘿一笑对宁夫子一拜说道:“过后便为夫子寻来这酒。”

    “且去,且去,不要扰我清静。”宁夫子摆摆手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苏靖走到柳依身旁引着她进了书楼,书楼里边是书架,都是橡木所制,质地坚硬异常又不易点燃,是藏书的绝佳之物。屋里书册数量当可以说得上是汗牛充栋,林总的卷轴书盒,甚至能看到竹简,屋子当中放了一桌,桌上四宝齐全,还有几本卷册放在一旁,想来是藏书册。

    行在书架中间,从窗外射入的阳光被书架分割的条条块块,这斑驳光线映在柳依身上。头上小钗反着光一闪一闪,她不时抬手取下本书册翻看一下。

    羊脂丹蔻抚册黄,页卷竹莎声,墨缔沉香纤弱。

    苏靖呆呆的看着这女子,想说些话又有些不忍打破这个气氛,最后只是凝望着柳依。

    “二公子却不问我要看什么书么?”柳依将一本书放回书架,也不回头的说道。

    苏靖笑笑说道:“看小娘子读的认真,不忍打扰。若小娘子有什么想看得,便与我说吧。”

    柳依转过身来看了看书架外站得小环和孙嬷嬷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看医书,初时也是兴起翻看,后来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灵枢》?《素问》?”苏靖琢磨一下问道。

    “是《难经》,是捡内经里面八十一处合在一起,倒也不诘屈聱牙。”

    苏靖听得这话,眼睛转转道:“嗯,说这医书,我倒没怎么看过,你说这诘屈聱牙我倒颇有感慨。”

    柳依回过神来一脸疑问:“嗯?”

    “那古时书读起来不觉得难懂,反而现在的文章总要思索一番才能明白,好像这人不用典便不会写文章一般。”

    柳依听到苏靖这一杆子打倒一片的评语,心里暗自一笑,款款往前而行,眼睛在书架上巡视,看到一本书便停下取了出来。这书名为《寻章》坊间多有流传,书里内容是讲诗词,这著者也不可考,看书中内容想是唐末的人。那著者也是妙人,每诗后面都留一段批注,或喜或耻或愁或辱,说得上嬉笑怒骂皆文章那种。

    柳依拿着书边走边翻,找到一页后说道:“你看这义山先生的诗,可是篇篇用典,可就是好啊。”

    “玉谿生用典是极佳,虽说有些读来也是难以索解,但即便不解其意,读来也是唇齿留香。我说得可是那帮庸人,哎,看得多了只觉得只要寻一本《说文解字》,找些瑰丽辞藻拼拼凑凑便可以做得风流才子。”

    柳依捂嘴一笑:“你怎把人说得如此不堪,那也是寒窗苦读下了功夫的。”

    “那也是无法,若你天天看得竟是这种东西,也会这么想的。”

    柳依看了苏靖一眼说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有什么入的眼呢?”

    苏靖蹙着眉头思索着,两个人也不说话慢慢的踱到书桌前。柳依将书放在一边,看看桌上的笔墨,坐在那里取过一支笔来舔饱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

    写的是她娘亲写的那半阙词,柳依写的倒是不慢,刷刷几笔便写完了,抬头看向苏靖。

    苏靖站在边上看着那词说道:“你这字倒是有意思,全不像是女子所写,怎学的颜体,你父兄行笔可不是这般。”

    “公子说笑了,不是说字如其人么,我体弱便学了这颜体,现在想来是稚儿的念头,不过这字倒留下了。”

    苏靖点点头也不知是认可这字还是认可这词,柳依也住口不言只低头看着。

    “嗯,这词……平仄就算合了规矩吧,遣词之中想写的好些,可又不自觉的拘束,词意倒是浅显,算不得一首好词,”苏靖又沉吟一番继续说道:“还是有些怨气,不是你写的。”

    “确实算不上好词,但于我是好的,”柳依手指慢慢抚着宣纸又说道,“我知这写词人的心境,也见那写词人所处,所以啊,我想这诗词一道全在捧书人是否能读的明白。”

    苏靖也不言语心中品着柳依的话,想着柳依家事,最后看看这女子说道:“小娘子说得甚是在理,旁人看去矫揉的东西,若是设身处地便是缠绵悱恻,我懂了。”

    听苏靖这话,柳依掩嘴一笑又止住后说道:“阁楼话本读得,边塞诗词也读得,公子莫要把我看得这般。”

    “是我怠看你了,实是不知道你还读边塞诗,不知喜哪一首呢?”

    “嗯,初时喜王少伯的‘不叫胡马度阴山’,后来爱王摩诘‘长河落日圆’,一眼看去就能想到边关的烽火鼓角、残月漠雪。现下么……王摩诘的那首《送刘司直赴安西》,用词虽浅但有泱泱上国之气。”

    “哈哈……我父兄也常与我说华夏当尚,回头我再把这诗读一读。你若是男子当为豪杰。”

    站在边上伺候小环插嘴说道:“公子,我家小娘子学问可好了呢,干嘛做那豪杰啊?”

    苏靖忙欠身道歉:“是我说错,应是当如班昭、蔡琰!”

    小环也不知苏靖说得是谁,见他这般模样只撇撇嘴。

    柳依白了小环一眼说道:“刚净是我说了,公子还没说那些诗词文章能入眼呢。”

    “嗯,小娘子实在是难住我了,”苏靖摸着下巴思索一番继续说道,“像你刚才所说‘一眼看去就能想到边关’,那白乐天作诗用词浅白,让人一看便懂,我觉得这文章当如是,像那长恨歌写的让人如亲临其事一般,但……哎,也只是亲临其事而已。”

    柳依抬眼望去轻轻说道:“全无讽谏监规之意……”

    苏靖苦笑一下说道:“确实如此。”

    “乐天先生作这诗的时候,正是意气风发施展抱负之时不会如此的,这诗述言尊上,想是怕是言多得咎,”柳依想了想又说道:“先生作诗之时,他的至交陈鸿先生同写了《长恨歌传》,那里面可是直言不讳呢。”

    苏靖回头看向柳依笑道:“你到真是很喜白乐天啊。”

    “中唐之时乐天先生当为首,其次当数长吉先生,这是我最喜的。”

    苏靖看着柳依想了想说道:“那李太白,义山也是最爱咯。”

    柳依吃吃一笑道:“太白先生乃是剑仙,我一小女子那能攀附的起。义山先生我虽是喜欢,倘我是痴怨之人才能手不释卷。”

    “那就还有摩诘居士了。”

    柳依摇摇头道:“我又不吃斋念佛,只喜那几首罢了。如果非要说其他喜欢的,之前读过的《乐府诗集》里面有一首是我最喜的。”

    苏靖一脸疑惑说道:“《乐府诗集》倒是听过,我却没怎么看过。”

    柳依望着院中品茶读书的宁夫子笑了笑说道:“这诗的作者名声不盛,只在旧唐书中记录一二,言他曾为兵曹,是贺季真的好友,唤张若虚但不知是何字。”

    “张若虚?却没有听过,他那诗曲……”

    柳依看向苏靖说道:“名曰《春江花月夜》,在清商曲辞部里。”

    “这曲名是那陈后主所创,”苏靖皱皱眉头又说道,“若是你心头所爱,那定然是好诗曲!”

    “你不是好诗词的人,也当读过不少名家诗句吧,倘你看了这首诗曲……嗯,那不少名家名句都可在其中寻的一二。”

    “啊……”苏靖哑然一声。

    柳依双手一握淡淡说道:“纵唐近三百年的诗作不知凡几,这首当为压卷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