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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托梦

    他是汉人帝国最后一任帝王,也是最易招黑的头号标靶;他是勤俭持家的富N代,也是断送华夏衣冠的超级败家子;他立下尧舜禹汤的崇高flag,然后靠自己的本事赢得自挂东南枝的结局……前世,对崇祯皇帝有太多的评价,而我看来,至少他是个敢拿命去担当的人,比什么高粱河车神,比什么儿皇帝,好太多了。

    但此刻坐在高台上的只是一位十七岁少年,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叩见万岁”

    我听到自己颤颤巍巍的童音,双腿一软,磕在地上,不起身,不言语。

    我是他父亲不可告人的荒银产物,多活一天,就是多一分皇家不体面;我是阉人谋反的关键道具,留着,总是后患。我长相丑陋,还有忌讳的“厌胜纹身”,天生不祥。老太监一次次强调“此儿先天不足”?体贴的把梯子架好了,只差皇帝说一句“那就听太医的吧”,我就可以抱病身亡了。也许唯一的生机,就在那四幅壁画上了。

    空气,一直安静,一双官鞋出现在我面前,鞋子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妆饰,很简朴。我略微抬高视线,看到麻黄本色的布料,整洁,但并不华丽。

    与我心中的惊涛骇浪全然不同,皇帝少年声音平和,问了几个我被盘问过百十遍的问题。

    “你可知自己的姓名”

    “他们叫我小哥儿,我就叫小哥儿”

    “你的父母呢”

    “他们说,我的父亲母亲,都在很远的地方”

    “魏宗贤和客氏有教你做什么吗”

    “有一位魏老公公,个子很高,没有胡子。有一位客老夫人,但是一点都不老。他们有时会来看我,让我听话。所有人都很听他们的话”

    “那所有人,都哪去了呢”

    “那天夜里,外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我很累,却睁不开眼睛。我梦见了一个穿黄衣服的老爷爷,他叫我躲到地窖里,什么人来了也别开门”

    “抬起头来,看着朕”

    我下意识的抬头,不由一愣。眼前的少年,长眉入鬓、鼻梁挺直、面目俊朗、眼神清澈,像高中里品学兼优的富二代,英俊又贵气。

    “平身吧”。

    他双手虚虚一扶,担心我听不懂平身这两个字的意思。“曹大伴!”,他眼神往旁边一看,有个身着锦衣的中年太监把我扶了起来。

    皇帝又坐回了书桌后,锦衣太监蹲下身来,视线与我齐平,他接过了问话的工作。

    这人面色微黄、颧骨和腮骨比较凸出,眉毛稀少,没有胡子,整张脸就像一根暗黄的榔头。黄色榔头声音混沉,并不像是太监应有的尖利中性嗓音。

    “地窖墙壁上的画,是谁画的?”这话语柔和,眼神却锋利。

    “梦里的爷爷叫我画的”

    “墙壁那么高,你怎么上去的”

    “站在凳子上啊”,我歪着头,努力扮演六七岁男孩的天真

    “宫里的画师说,没有几十年功力,可画不出那样的画”

    几十年功力没有,前世我大概学了七年的美术,素描和水粉为主,也练过速写和钢笔画。后来进入电脑画图的时代,本事都丢了。我还兼职做过插画师,结论是天资有限。而后,CHATPPT大潮来袭,大家都可以下岗了。

    “要是能画出来,有奖励吗?”我装傻到底,脑子里出现儿子小学一年级时,讨价还价的样子。再也回不去了,我心中一痛。

    少年皇帝一招手,有小内侍端上案台,笔墨纸砚俱全。我看了一下,纸还行,够厚够大,其他的用不上,我可不会国画。我到墙角的炭盆里拿了一块木炭,内侍们看皇帝没有阻拦的意思,也就随着我了。

    手中有笔,心里不慌。我回忆着前世学素描反复画过的几张特色面孔,刷刷刷画了起来。这具孩童身躯没什么力度,但素描不是书法,无需笔力,不到位的地方多刷几笔够了。

    炭是个一个比例失真的光头野人,也不是全光,脑后有一根细细的辫子。他眼小、鼻塌、厚唇、龅牙,没错,就是拳王泰森。泰森左臂从衣服里赤裸穿出,露出虬结的筋脉与发达的肌肉,身穿式样模糊的厚皮毛衣服和盔甲,背着大弓和箭袋,一手持盾,一手拿着巨大的狼牙棒,狼牙棒上尖刺林立,血肉模糊。他脚下踩着面目不清的士兵,发髻和服装是汉人的模样。这野人无比凶狠,周边是逃散的人群,一地狼藉的刀枪棍棒。

    “是建奴!”曹大伴脱口而出。少年皇帝脸色微微一动,但随即恢复常态。

    一张画完,我手下不停,这回是一幅半身像:戴着少年皇帝同款翼善冠、身着圆领袍服、胡子花白的华健哥。

    “这就是梦里叫我作画的老爷爷,他让我叫他祖爷爷”

    我不知道朱元璋的真实长相,这是历史谜团。有张画,是猪腰子脸,布满麻子,非常猥琐。许多人认为,是螨清刻意的丑化。因为这么猥琐,是不可能被郭子兴招为女婿的。而另一个版本慈眉善目,像个富家翁。这也有过度美化的嫌疑吧,不像是血雨腥风杀出来的乞丐皇帝。而他的儿孙,朱棣与朱高炽,都是大大的长方脸、竹节鼻、大胡子,还有点地包天。地包天最帅不过华健哥了,加上竹节鼻子,比朱棣少一点的胡子,就是我心目中的朱元璋了。我敢大胆画,只有一个理由,历史上并没流传下朱元璋的可靠画像。

    曹大伴猛的一愣、欲言又止,他眼神锐利的左右扫视,所有的内侍都赶紧低头,做出呆若木鸡的样子。

    少年皇帝快步走到我跟前,一把拿过了画纸,仔细端详。我做出小儿的骄傲状,仿佛完成了史上最伟大的作品,等待着大人的奖励。

    “祖爷爷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我问他,老爷爷您姓祖吗?他说,他姓朱,但我不能叫他朱爷爷,但可以叫太祖爷爷”

    少年皇帝的手在微微发抖,抬眼看了看最老的那位太监

    老太监白花苍苍、面若树皮,微微颤颤作了一个深揖,蹒跚着走来。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画,悄悄和皇帝耳语了两声。少年皇帝微微思索,说了一声:“速去比对”。几个老太监鱼贯而出,脚步看不出急促,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崇祯皇帝,突然叫承恩拿一盘糕点给我,似乎真的奖励我。而我的肚子果然争气,看到糕点就咕咕叫了两声,面见皇帝不能中途如厕,所以要少吃少喝。等到现在,也确实饿了。既然我是六七岁小儿,当然伸手就抓,不管手上都是炭粉。承恩赶紧拿来手绢,细致的帮我擦手。这一幕让少年皇帝目有笑意,我觉得整个房间都暖和了许多。

    少年皇帝回到书桌上,皱着眉头翻动一张张大纸,那是我画在地窖里的四幅画的临摹版。或者说,我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真实使命。我边吃边想,一会如何调整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