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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可以看看吗?”埃米问道。她伸长脖子,不过我把素描本转了个角度不让她看。

    “还没好。别动,要不我没法画完。”

    “真霸道。”

    “马上就好。”我看一眼埃米,又看看画,用铅笔补上最后几笔。埃米笑了:“你的水平值稳定了吧?”

    我看看手腕:“嗯,5.2,稳定了。”

    门开了,但我没有抬头看。

    “姑娘们,可以吃早饭了吗?”妈妈问。

    “差不多了。”我回答,又看了埃米一眼,盯着我手上的素描作品。最后一笔,好了。

    “完工。”我边说边放下铅笔。

    “我看看!”埃米一跃而起,妈妈也走过来。

    “真棒。”埃米说。

    妈妈惊讶地嘴巴成了圆圆的O型:“那是埃米。你画了埃米。我想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可以吗?”

    我笑了:“嗯。”

    早餐是薄煎饼。黄油融化在上面,可以抹上糖浆或草莓果酱一起吃。两种口味我都尝了,一起吃下去,真美味。

    “不要以为你每天早上都会吃这个哦。”妈妈说。我给埃米的素描画像并没有装裱起来挂在墙上,而是用磁铁吸在了冰箱上,妈妈又恢复了她尖刻的本色。

    “埃米,你还有二十分钟赶上校车。不过在我看来你可没有准备好啊。”

    “我今天不能留在家陪凯拉吗?”

    “不行。”

    “爸爸呢?”我问。

    “当然是上班去了。我本来也要上班的,为了照顾你请假了。”我心里盘算着。埃米要上学,爸爸上班了,剩下妈妈和我,要在一起待一整天啊。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学?今天可以去吗?”

    “不行。”

    埃米向我解释:“你要先接受区域护士的考核;如果她认为你可以上学了,学校还需要考察你,看把你插进哪里,哪个年级。不过他们已经送来一些书让你读。”

    “哦。”

    “护士今天下午要过来看看你。”妈妈说。

    我暗暗发誓要尽量表现出适应新环境。

    埃米慌慌张张冲到楼上翻出课本、校服。她现在是高中课程的最后一年。十九岁了,她就要结束全部高中课程,进入大学学习,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学习她喜欢的护理学了。不过还需要一年预科以赶上进度。埃米接受记忆擦除手术时才十四岁。我现在十六岁,我还要上多少年的学啊?

    “你去洗刷吧。”妈妈说。

    “洗什么?”

    她转转眼珠。

    “洗碗碟。”

    我站在那里,盯着桌上的碗碟。

    她叹了口气,“把用过的碗碟搬到那儿。”她指指水槽旁的灶台。我拿起一个碟子放到灶台上,又回来拿第二个。

    “不是的!你这样要弄到什么时候。把它们叠起来,像这样。”她把碟子摞在一起,抽出刀叉,放在最上面的碟子上,再把这一摞餐具堆在灶台上。

    “水池里放满水,加洗涤剂,只要一点点。”她从一个瓶子里挤出一些液体倒进水池。

    好多泡泡!

    “用这把刷子刷。”她拿起一把刷子刷盘子。“在水管下面冲干净,放回碗盘架,这样。重复这些动作。明白了吗?”

    “应该明白了。”

    我把双手伸进热水。

    原来这就叫洗刷。

    我仔细地擦去盘子上黏着的薄煎饼和糖浆,把盘子冲洗干净,放回碗盘架。

    “速度提起来,否则你要在那儿干一整天了。”

    我停了下来,看看周围。

    “提起什么?”

    “提起速度。就是快点儿的意思。”

    碟子洗好,然后是杯子。还不错。我动作更快了,妈妈已经开始用毛巾擦干它们。我正开始洗刀叉的时候,埃米从楼上跑下来。

    我倒抽一口气,低头看手上:右手被刀划出了一道细口,红色的液体滴下来。

    埃米蹦过来:“哦,不是吧!凯拉。”

    妈妈转过身,低声咕哝着,一把扯下一张纸巾。

    “按住伤口,不要流的到处都是。”

    我照着做了,埃米抚着我的肩膀,看看我的乐握值:5.1。“痛吗?”埃米问。

    我耸耸肩,“有点儿。”我回答,确实有点儿痛,不过我故意不去注意手上涌出的温热液体带来的阵阵疼痛,我两眼盯着伤口,看得入迷。鲜红色浸湿了纸巾,慢慢地,最终不再从伤口冒出。

    “小伤口而已,”妈妈说,拨开包扎的纸巾检查,“过会儿护士会查看的。她没事,埃米。快跑吧,你要赶不上校车了。”

    埃米蹦蹦跳跳出了门,妈妈用绷带替我包扎了伤口。

    妈妈笑了笑。

    “我忘记说了,凯拉。刀具很锋利,不要用手拿尖的一头。”要记住的事情太多了。

    过了一会,彭妮护士来了,她解开我手上的绷带检查伤口。“应该不需要缝针,”她说,“我给你上一点抗菌剂吧。可能有点痛,坚持一下。”她在我手上喷了一些黄色的东西,蛰得我生疼,我的眼睛挤出几滴眼泪。之后她又重新包上绷带。

    “真奇怪,”妈妈说,“刀割破了手,她就只是站在那儿盯着流血的伤口看。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反应。”

    “嗯,她可能从来没有割伤过,从来没有像这样见过血。”

    哈,倒是很喜欢别人谈论我的时候当我不在场。

    “这也没有让她情绪波动或怎么样,而且——”

    “打扰一下。”我尽可能调整出最好看的笑容。

    她们两个都吃了一惊,我开口说话就好像鬼魂在她们面前显现一样。“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学?”

    “亲爱的,先不要担心这些,”彭妮说道,“你先翻翻他们给你送来的书。”她又转身对妈妈继续说:“你要尽量记得指出可能带来危险的东西,譬如刀具。她可能看上去不像小孩,不过在某些方面,她就是个小孩,而且——”

    “不好意思。”我又对她们笑笑。

    彭妮转向我。

    “亲爱的,什么事?”

    “学校送来的那些书,我今天早上读过了。它们太简单了,我在医院学校都学过了。”

    “这么说,你是个天才了?”妈妈说,她的面部表情表达着相反的意思。

    彭妮从包里取出一个上网本。她微微皱眉,点击边上的屏幕,接着用手指划过屏幕,搜索文件。

    “实际上,她离天才也不远。出院时的测试显示,她的智力年龄与生理年龄相当,这很罕见。大部分人出院时,智龄会和生理年龄相差好几年。我会让学校寄更多的书过来。或许埃米那里有旧课本吧?我们要看看你该上什么课。”

    她合上上网本,又转过头接着跟妈妈说话。

    “我说到哪儿了?哦,对。医院里没有尖锐的棱角,也没有什么潜在危险。就像过马路,还有一_”

    “不好意思打扰了。”连我自己也感觉到笑容有些不自然了,面部表情错位。

    “这次又什么事?”妈妈说。

    “我知道我想上什么课。”

    彭妮扬扬眉毛:“哦,你知道?是什么?”

    “美术课。”

    她笑了:“呵呵,你应该需要上一些更实用的学科。而且他们要对你进行评估后才会让你上美术课。”

    妈妈指指冰箱:“那是她今天早上画的埃米。”

    彭妮站起来看,她的眼睛瞪大了。“好吧,我想他们应该会让你上的,亲爱的。”

    她再次转向妈妈。

    “你们把埃米教育得令人惊叹,她很讨人喜欢啊。我相信没过多久,凯拉也能融入你们的家庭。”

    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凯拉要融入,那别人不需要吗?“她昨晚做了噩梦,”妈妈说,“差点把房子叫塌了。”

    彭妮再次打开上网本。直接问我不是很好吗?我才是当事人,只有我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

    “她有这样的记录。怪不得他们让她在医院呆了这么久——九个月,一般只有六个月。我们会想办法在小组活动的时候帮助她的。她已经在医院试过所有的治疗方法,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不过让情况更糟而已。还有—”

    “打扰了。你可以不要谈论我,直接跟我说吗?”

    彭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看到我现在的处境了吧。”妈妈说完叹了口气。

    “一半是小孩子,一半是不可一世的少年。”彭妮说,“好吧,凯拉,亲爱的,我需要跟你妈妈聊聊。你先上楼去可以吗?”

    我狠狠地关上门,一屁股坐到床上。塞巴斯蒂安不在,还有漫长的两个小时埃米才会回来。

    我的一沓画躺在梳妆台上。我拿起素描本。

    现在,对于失踪的画我已经不再感到震惊了。闭上眼,它们仍浮现在我脑海中,每一丝每一毫。我要重新画。

    我拿起铅笔,夹在大拇指和食指间,不行,伤口在这里。我伤

    了画画写字的右手。索性做个实验;用左手。刚开始有些笨拙,感

    觉不对。草草扫了几笔之后,肌肉开始放松下来,不过无论如何甩

    不掉那种错误的感觉,这感觉近乎于恐惧,我总觉得如果继续使用

    左手,必会出什么事。

    然而我停不下来。

    翻开一张空白页:先画谁呢?

    菜桑德医生。画菜桑德医生的关键在于描绘她的眼神。她的眼

    睛闪烁着机警的光芒,大部分时候带着戒备和冷漠,时不时会瞥上

    你一眼。当她瞥眼看我的时候,她似乎比我还震惊。

    刚开始,我还有些犹豫,现在已经用不太熟悉的手画了起来。

    线条,阴影,所有的。越画越快,越画越有自信。我的莱桑德

    医生开始盯着我看。鸡皮疙瘩爬上了我的胳膊、脖子。

    真奇怪。

    我的左手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