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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为房兄弟破亲情

    上文中曾说到,四年级的暑假里,我家的住房情况发生了改变。

    一九九七年的六月,小婶所在的单位面向职工出售一批住房,本着优先解决住房困难家庭的原则,职工可以以优惠的价格自行购买。

    在那个住房刚步入商品化的时代,一些经济宽裕的家庭开始购买商品房,住上了宽敞舒适的新居。这不免让许多住房还处在困难状况中的人们十分眼红。

    在我十二岁前,我们两家始终挤在一个单元里,诸多的不便似乎习以为常了。

    小婶向单位提交了住房困难申请,很快,申请被批准了。这意味着小婶有资格购买一套住房。

    这个消息对于我们两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来,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住上新居了;二来困扰我们两家的住房问题终于有了改善的机会,这种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就在我们两家都处在高兴之时,小婶一家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买房需要一笔钱,房款大概三万元。

    九十年代中期,对于普通工薪阶层来说,能一下拿出三万块钱的家庭还不太多。何况小叔自从不做买卖后,始终没有再出去工作,她家始终是靠小婶一人赚钱养家。日子着实紧巴了点儿,三万元,对于他们来说绝不能算个小数目了。

    但小婶并没有因为钱而打退堂鼓,她决定借钱也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很快她筹集到了钱,七月初,房子便分下来了,小叔一家开始装修房子了。

    那段日子,他们一家三口经常辗转于两套住房之间,忙活着装修的事儿。

    七月份的天气闷热潮湿,湿漉漉的空气包裹着人们,感觉像是蒸桑拿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因为住房情况即将改善,心里痛快极了。

    一天早上,小叔对父亲说:“五哥,今没啥事儿上我们那看看去啊。”

    “哦,收拾的差不多了?”父亲赶忙问。

    “恩,差不多了,也没啥,好收拾,东西一搬,就可以住了。”小叔答。

    “行,待会看看去,有啥帮忙的尽管吱声,我们马上过去。”父亲说。

    对话结束,他们三口先行一步,去新房打扫卫生了。

    父母显得有些激动,带着我赶紧下楼,叫了一辆出租车,朝小叔的新房驶去。在车上,父母商量着准备为他们的新家,采购几件家电作为添宅的礼品。

    二十多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小区。一排排六层楼房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一侧,淡红色的外墙在蓝天、绿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美观,小区的环境既干净、又安静。

    小叔家的新房是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室两厅,南北通透,户型方正。新房装修得也很不错,既温馨又舒适。在商品房正逐步走向兴盛之际,父母对这套房子的布局及装修风格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从心里觉着,无论从哪点来讲,都要比我们一直居住的那套老房子好得多,不禁羡慕堂妹真有好福气。

    从那回来,父母一直保持着激动的情绪。看到他们新房里还没有新家电,母亲打算为他们购买冰箱和洗衣机,父母还商量着再给他们一些钱,也算是为他们乔迁新居表示祝贺。

    就在我们满怀喜悦之时,事情发生了些变化,变得没那么顺利了,而且完全出乎意料。

    那段时间,白天父亲去上班,小叔去新房干活了。剩下母亲和我在家,一天中午小婶下班回来,主动找母亲谈话。谈话的主要意思是,他们一家搬走需要有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向我家索要一万元钱。

    对于这个条件,我的父母认为是无理的要求。按当年的住房管理规定,若他们一家三口搬走后,我们是无权居住三居室的,需要换成符合三口人的小平米住房。而这一万元算什么钱呢?父母始终想不明白!

    这一万元钱,在当年,对于我家的经济条件来讲,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数字。父亲对他们的这个条件十分不解,也感到难以接受。曾单独找小叔聊起过,但小叔表示立场与小婶保持一致,一切听媳妇的。

    对于一个多年不赚钱养家的男人,如今靠着妻子分房来改善居住环境,的确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母亲反复寻思,如果不给钱,住房情况依然得不到改善。考虑我始终没有一个舒适的成长环境,痛下决心借钱也要满足小婶的条件,为的是能永远与他们分开,拥有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空间。

    大概三天后,母亲趁小婶中午在家休息的时间,主动找她谈话。告诉她我们同意支付她一万元。

    但没想到的是,她表示一万元要少了,并再次开口要求一万二,并且额外附加了一句,少一分也不行!

    对于她的做法,母亲愣是没有想到她会推翻自己之前的条件,将筹码提高到一万两千元。谈话在不愉快的氛围中戛然而止。

    一万二,当父亲听到这个数字时,眼睛瞪大了,他眉头皱着,半天没缓过神来。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更没想到亲情在金钱面前,会变得一文不值。

    这之后母亲与小婶的谈话又进行过两轮,小婶一再将条件提高,甚至说出了一万五这个数字。

    一次次的交谈在激烈的唇枪舌战中叫停,这让母亲非常寒心。她想起自己雨天拿着伞去接小婶下班,想起怀孕时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为全家人擀面条,心里有说不出的凄凉。

    多少个夏夜,我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父母为解决房子问题费尽思量,很多次因交谈出现分歧而各自翻过身装睡。

    父亲是不同意出这么多钱的,他知道家里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而母亲,则力求用钱解决住房问题,为的是免除后患。

    在父母一次次的商量后,找到了房管局协商此事。工作人员明确具体情况后,只是从中讲和,没办法做出个裁决。但协调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小婶将价钱降到了一万零伍佰元整。并且,我们两家敲定了这个数字。

    父亲向自己的二哥借了五千元钱,准备凑钱达成最终商定的这个条件。

    母亲将家里的银行存款全部取了出来,那是我家的全部财产,总共五千元。

    母亲盘腿卧脚地坐在床上数着钱,一张张百元大票在母亲手里翻飞。她将银行存款的利息也数了一遍,之后皱起了眉,望着墙壁发呆。

    过了一阵,母亲拿起存钱罐抱到床上,又铺了一张白纸,将硬币一股脑全倒在了纸上。我看着她把五分和二分的硬币分别堆成一堆,又祛数一分的硬币。

    此时,我心中五味杂陈,喉咙像堵住了东西,眼里涌动着泪。我知道,母亲此刻心里一定在滴血啊,我纳闷这以后的日子,我们要如何维持呢。

    母亲终于将钱凑够了,而且一分不差。

    给钱那天的情景,我终生不会忘记。小婶去上班了,父亲与小叔在现场当面进行了交涉,我和母亲见证了这一幕。

    父亲将一万零五百元钱用纸裹着,一手递给了小叔,“数数吧。”父亲面无表情,语气低沉地说。

    “嗨,不用数了,差不了,没事,以后有啥事找我。”小叔接过了钱,说到。

    “找你啥,你办了啥,签个字据吧,咱俩就算了清了啊。”父亲让小叔当场立下了字据,并收回了他手里的大门钥匙。

    小叔低着头,转身朝门口走,经过客厅时,客厅顶部的灯泡突然炸裂,掉了一地的碎玻璃渣。那个灯泡是前几天父亲刚换上的,并且是防爆灯。没想到才换上三天,在大白天没使用的情况下炸裂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它预示着父亲与小叔的哥们情分已尽,以往的兄弟情在这一刻破裂,不复存在了。

    小叔离开了这套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我走进了这间被腾空了的北卧室。站在屋子中央,我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回想起我们两家共住的十二年光景,回忆着以往的点滴岁月,心里又难过又疑惑。望着那唯一没带走的,还铺在地上的地板革,心里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不舍。

    我难过,这本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结果却令每个人痛心;我疑惑,为何亲情在金钱与利益面前,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尊严。

    房子就这样分开了,父亲与小叔的兄弟情也就此破裂了。

    这之后,父亲卧床三天没去工作,他满嘴牙全肿了无法进食。他整日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不言不语,满脸愁容。

    只有母亲一脸镇静,她有条不紊地洗衣做饭,继续着往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