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清晨，如梁彤说的大雨在极度疲惫中停止了，太阳重新活跃起来，照耀着大地，小镇焕然一新，河道两边的垃圾全部被冲走，马路上也被冲刷干净，包括胡同里的杂物都一扫而尽，昨晚倾泻而下的洪水回落到安全水位，河水依然浑浊沿着河道湍流而下。河上游的房子是建在岩石上面，消减了冲击力，没有造成大的损失，而下游房子就没那么幸运，有四五间房子被大水冲走了，好在那几户人家早早的撤离到安全的地方，没有死人，否则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水涨的快，落的也快，大家把家里锅碗瓢盆、棉衣被子都拿了出来在河边清洗，稍大点的孩子会用网拦在河里，网住了不少大鱼。邓佳还没从昨晚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她一直昏昏欲睡，小林早上醒来的一件事情是跑回家里，看看房子是否还在。好在房子当年建房子的时候地基挖的深，打的也要牢固，被洪水冲过的地方露着大青石，房子安然无恙，但是家里地上厚厚的盖着一层烂泥，邓佳家的家具一半埋在淤泥里，炕上也都是淤泥，窗户玻璃在昨晚洪水中也被打碎了。梁彤从家里拿来两把铁锨，两个人开始清理这些淤泥。

    一场暴雨过后生活又继续下去，未经历了生死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很多人都会抱怨命运不公，哀叹自己的种种不好之处，羡慕别人拥有的一切，而自己有的却很少珍惜。大雨之后仿佛生命又重新开始，天是新的，大地是新的，房子是新的，山是新的，河也是新的，连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新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邓佳在这次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她醒来后后悔一念之差毁了了自己的生活，高岗的死都是自己的害的，是自己亲手将最爱的人杀死。

    小林的出现让邓佳开始想起高岗，第一次见到高岗的时候也是这么的年龄，年轻、帅气、充满了活力，他爱好文艺体育，写了一手好字，工厂里的板报都是他做的，下班后会和工友在镇里中学打篮球，每次都会吸引年轻女孩子的观看，在这里他就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是那些女孩子之一，也是这些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在这个小镇上她又是这些男人心目中的女神，那些年轻的男孩子对她趋之若鸿，邓佳在工作中稍微热情一点都会让这些男孩子兴奋半天。在一次冬天坐着厂子里大货车回城探亲之际，高岗把大衣给了邓佳穿，他在车上冻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到家后病了一场，邓佳去他家看望他，两个人有了第一次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是那一次邓佳喜欢上了高岗，两个人回来后上班的时候开始一直还像工友一样保持着距离，但是下班后他们会偷偷的会找个隐蔽的地方约会。这里有山、有水、有青青绿草，这是一个天然的大公园，到处都是他们约会的好地方。清澈的小河从小镇中间穿过，满山的绿树鲜花不需要任何的修剪依然比城里的公园还要漂亮，这里还有露天电影，就在河对方的中学操场上，一年两次探亲假又可以结伴而行，邓佳要求的不多，生活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行，这些是邓佳最美好的回忆。当他们结婚以后她没变，高岗变了，小镇没变，时代变了，这些改变破坏了她对一切美好的向往，当高岗从这个世界消失以后，邓佳把唯一活的希望放在女儿身上，如果这个世上只有她自己，也许已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命运的安排，这是她这么认为的，她不敢奢望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的样子，那必将是一种时间上的折磨，如果一觉醒来只记得今天的事情，那该多好，在经历生死之后她真的希望像小林一样，对过去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重新开始。

    邓佳和小林的关系开始变的有些不自然，邓佳不敢看他的眼神，小林每次在她家吃完饭就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也不像以前那样在她家里再坐一会儿。小林没有说找家人的事情，邓佳也没有再提帮他这个忙，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都不说，邓佳，一个30岁女人散发出的魅力让这个只有20几岁的小伙子有了爱的感觉，心里都有着说不清的感情在里面。

    小文就要开学了，自从这个小林叔叔来了以后，教她画画，她的画的也越来越好。邓佳有了一个想法，就是把小林留在身边，不敢他将来是否会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现在她想好好的享受和这个年轻在一起的时间，她帮过他，他救过她，这是命运的安排，她开始相信命运这回事，如果她回城了无法把他带走，也要让他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下去。她突然有一个想法，可以让小林暂时到这里小学当代课老师。厂子没有活儿以后，小学校长请她去做学校代课，这里小学老师流动性很大，因为编制问题，大部分都是民办的，只有几个公办编制，年轻的呆不了几天就走了，但是学校还缺老师，小学校长知道邓佳来的亲戚会画画，就想着学校缺专业的美术老师，学校一直缺老师，但是邓佳拒绝了校长的好意，校长以为是编制问题邓佳不愿意过来，他答应干两年就想办法给她申请正式的编制，但是邓佳心里有着无法面对的这个校长，她只好拒绝，这时如果让小林去学校也是不错的安排，她决定带着小林去找小学校长说这个事情，为了小林事情她下了很大的决心。

    小学校长姓张，他家住在镇子东面，山脚下面一个老房子里，这里住家不多，环境优美，靠山靠水，夏天的大雨从他房子旁边的河沟流过，站在上面能看见小鱼在清澈的水里游，在通往他家的小路用石子铺就而成，这是当年工厂职工共同出的劳动力帮忙修的，他们的子女都在这里念书，张校长水平不比城里的老师差，对这些孩子尽心尽力，得到了大家的爱戴，就为老校长修了这条小路，方便他骑自行车上下班，张校长还给这条小路起了一个名字，‘职工路’。后来这里孩子跟着父母陆续回城，学生越来越少，这让他有些失落，他的心愿是把这里建成和城里一样的小学，周边的孩子也能享受到好的教育，这是他最大的希望，但是老师不够，留不住人是他最大遗憾。

    看见邓佳带着小林过来，张校长很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去，他知道啊这个镇子多了一个城里来的年轻人，还会画画，只是碍于面子他不好意思再去找邓佳，没想到邓佳主动的带着年轻人来找他，猜到八九分她来的目的。他请两个人进屋，拿出松实给小林，亲自帮他点上。三个人坐在椅子上，邓佳看到墙上挂着的照片，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女孩子坐在椅子上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那只猫黑的吓人，两只眼睛放着亮光，猫的眼睛突然眨一下，吓的邓佳差点摔倒，张校长以为是凳子腿不结实，要把自己做的椅子让给她，邓佳回过神摆了摆手，她走到屋子外面，她感觉到屋里有一股非常压抑的气息让她透不过来气，。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出房间，在外面缓口气，刚才差点无法自主的呼吸。张校长以为是烟味太大，把邓佳熏出去了，不好意思的说“我一个习惯了，烟不离手，哎，以后还是少抽点。”。张校长把学校情况跟小林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小林认真的听着，当他知道邓佳希望他到学校做代课老师之事，他就答应了，小文上学以后他每天也没事情做，在这个小镇上只有学校最适合他，张校长没有马上答应到学校代课的事情，他需要先和县教委申请，为了尽快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他明天就给教委打电话，让小林回去等通知。

    离开张校长家，邓佳脚步缓慢，腿在打颤，差点摔倒在地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暗的问自己的，“张佳佳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如果还活着会不会知道高岗的事情，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吴刚烈知道，在这世界上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她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小林没有发现邓佳的异常，如果有了工作就也不用在邓姐家里白吃白喝了，他盘算着开了工资可以都交给她，还有给梁大哥买一条好烟，这些都是帮助过他的人，还有校长，尽管这件事情还没有十拿九稳，还是要谢谢他。在路过中学操场的时候看见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打篮球，他加入他们当中，凭借着身高优势抢了好几个篮板球，并且很轻松的把球投进，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会打篮球运球动作标准，投篮姿势优美。邓佳在场边看了一会儿，他很像当年的高岗，她开始想念曾经美好的生活，当年这些工友下班后就喜欢打球，，在这些城里人的带动下这里的学生喜欢上篮球、足球，这些女工成了他们啦啦队，也吸引不少这里女学生，把他们当做了偶像，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进到工厂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