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幕低垂，城市里的很多东西都在发光，在眨眼，在移动。到处都是，数不清的光源。马路灯，霓虹灯，汽车灯，景观灯，手机屏幕灯......一切都是那么明亮，唯有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张站长，我身体不太舒服，明天请两天假可以吗？非常感谢！”他点开微信，仔细斟酌后发过去。
张站长是配送站里专门管理外卖员的“干部”，手中掌握特殊的权力。第一，平台的各种投诉和罚款都由站长来处理；第二，站长可以人工派单给外卖员。罚款的多少和派单距离的远近，直接关系到外卖员一天的收入。可以说，站长是外卖员不敢得罪的人，逢年过节还要孝敬点礼物。
“这几天订单量比较大，人手紧张，你最好还是来上班。”张站长冷冷地回复。
“最近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好......烦请站长通融一下......”
“那就一天，还有你这个月和这个季度的全勤奖都没有了。”
“好的，我明白。”
语音挂断，关掉手机屏幕，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对于这份新兴职业，他在内心深处一直很尊敬。月薪虽然不算高，但只要拼命干，至少可以让人生存。如果生活节俭，还是可以存点钱。为了早点买套房，早点给阿瑶一个家，他发了疯似的送外卖。除去备战公考阶段，他几乎月月都是跑单王。略有遗憾的是，身边的人都不这么想，他们觉得不体面。
“我们培养你上大学，就为了让你送外卖？早点考个编制吧！”父母不止一次打过电话，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要不到我的广东分公司上班？小学生都能干的工作，你还打算干一辈子？”创业有成的一位大学室友曾说。
“你个送外卖的！到底会不会送？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超十分钟了！汤还洒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喝！”某个点餐顾客愤愤地说。
每每如此，他总是尽量保持沉默。别人的热议，让他觉得大学生送外卖就像是犯罪。人们似乎总是这样，表面上尊重底层，以显示涵养，而心底里又不愿与底层为伍，唯恐避之不及。
为了碎银几两，像他这样千千万万个外卖员习惯与死神赛跑，和交警躲猫猫，和红绿灯相爱相杀。他们穿行在严寒酷暑里，风吹雨打中，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上帝们”施舍的五星好评。没有固定的吃饭时间，啃两口包子就能对付；不喜欢喝水，只怕上厕所耽误事。在平台AI智能技术精准的算法下，留给他们送餐的时间越来越少，于是他们的车轮只能越滚越快。他们被上流社会的资本和人性的欲望不停地碾压和驱赶，疲惫地穿行在城市的每一个黎明和夜晚......
要是没有一点职业精神，能做好这份受人睥睨的工作吗？他感到委屈和荒唐。
他一边思考未来的出路，一边向阿瑶所在的写字楼走去。阿瑶今年三十二，比他小三岁，目前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做程序员。她身材高挑，一袭长发，又是知识分子。两个人谈了小半年，也算是情投意合。
他刚打开微信对话框，正巧阿瑶拨打语音电话过来。
“考的怎么样？上岸了吗？”
“没有，就差0.01分。”
“啊？没上？”她又问了一遍。
“嗯......”他低声回答，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哎！太可惜了！0.01分！你在哪里？我们见个面吧......”电话那头一声叹息。
“嗯，好，在哪里？”
“还是那家咖啡店吧！”
“好的，拜拜。”
他挂完电话，用手机娴熟地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他骑着车，先到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然后就直奔“猫的天空之城”咖啡店。这家咖啡店位于奋斗路与幸福路的十字交叉口，类似于咖啡、书店、文创综合体，也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有他的小心思。
公考生涯的失利和终结，让他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生活。阿瑶和自己也老大不小，都是城里的剩斗士，年龄不允许再拖延下去。他想借此机会向她求婚，从此以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看着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那一束漂亮的玫瑰花，他的内心涌起一汩希望之流。
十五分钟后，到了咖啡店门口，他整理好衣服和面部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他努力挺直腰杆，迈着有力的步伐，推开玻璃门后，竟发现阿瑶已经提前到了。
她正端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身着日系范的黑色小西装，里面搭配蓝白相间的条纹针织衫，看起来美丽又知性。
“不好意思，迟了一点。这是送给你的花，希望你喜欢。”他快步走过去，有点尴尬地向她打招呼。
虽然不能算迟到，但让女孩子等待总是不礼貌的。
“谢谢，有点破费了。”她怔了怔，表情僵硬地接过来，似乎没做好准备。
“你刚下班，应该饿了吧！我去点一份你喜欢的甜甜圈。”他关切地问，起身要去吧台。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坐下来。我不饿，给你点了你最爱的卡布奇诺，你快喝吧！”她急忙拦住他，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漠。
“这次真倒霉，就差一点，如果报其他职位说不定就上岸了。”他皱着眉头，一脸悔恨的样子。
她没有回应，只是瞥了一眼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然后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些话想和你说。”她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细长的双手摩挲着卡其色的咖啡杯。
“巧了，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和你说。你先说吧！女士优先嘛！嘿嘿！等聊完了，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鸭血粉丝汤怎么样？”他一直微笑着，丝毫没有察觉聊天气氛的微妙变化。
她不会也是想把我们的婚事早点定下来吧？他暗自猜想，甚至有点窃窃自喜。
“张站长，我身体不太舒服，明天请两天假可以吗？非常感谢！”他点开微信，仔细斟酌后发过去。
张站长是配送站里专门管理外卖员的“干部”，手中掌握特殊的权力。第一，平台的各种投诉和罚款都由站长来处理；第二，站长可以人工派单给外卖员。罚款的多少和派单距离的远近，直接关系到外卖员一天的收入。可以说，站长是外卖员不敢得罪的人，逢年过节还要孝敬点礼物。
“这几天订单量比较大，人手紧张，你最好还是来上班。”张站长冷冷地回复。
“最近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好......烦请站长通融一下......”
“那就一天，还有你这个月和这个季度的全勤奖都没有了。”
“好的，我明白。”
语音挂断，关掉手机屏幕，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对于这份新兴职业，他在内心深处一直很尊敬。月薪虽然不算高，但只要拼命干，至少可以让人生存。如果生活节俭，还是可以存点钱。为了早点买套房，早点给阿瑶一个家，他发了疯似的送外卖。除去备战公考阶段，他几乎月月都是跑单王。略有遗憾的是，身边的人都不这么想，他们觉得不体面。
“我们培养你上大学，就为了让你送外卖？早点考个编制吧！”父母不止一次打过电话，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要不到我的广东分公司上班？小学生都能干的工作，你还打算干一辈子？”创业有成的一位大学室友曾说。
“你个送外卖的！到底会不会送？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超十分钟了！汤还洒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喝！”某个点餐顾客愤愤地说。
每每如此，他总是尽量保持沉默。别人的热议，让他觉得大学生送外卖就像是犯罪。人们似乎总是这样，表面上尊重底层，以显示涵养，而心底里又不愿与底层为伍，唯恐避之不及。
为了碎银几两，像他这样千千万万个外卖员习惯与死神赛跑，和交警躲猫猫，和红绿灯相爱相杀。他们穿行在严寒酷暑里，风吹雨打中，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上帝们”施舍的五星好评。没有固定的吃饭时间，啃两口包子就能对付；不喜欢喝水，只怕上厕所耽误事。在平台AI智能技术精准的算法下，留给他们送餐的时间越来越少，于是他们的车轮只能越滚越快。他们被上流社会的资本和人性的欲望不停地碾压和驱赶，疲惫地穿行在城市的每一个黎明和夜晚......
要是没有一点职业精神，能做好这份受人睥睨的工作吗？他感到委屈和荒唐。
他一边思考未来的出路，一边向阿瑶所在的写字楼走去。阿瑶今年三十二，比他小三岁，目前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做程序员。她身材高挑，一袭长发，又是知识分子。两个人谈了小半年，也算是情投意合。
他刚打开微信对话框，正巧阿瑶拨打语音电话过来。
“考的怎么样？上岸了吗？”
“没有，就差0.01分。”
“啊？没上？”她又问了一遍。
“嗯......”他低声回答，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哎！太可惜了！0.01分！你在哪里？我们见个面吧......”电话那头一声叹息。
“嗯，好，在哪里？”
“还是那家咖啡店吧！”
“好的，拜拜。”
他挂完电话，用手机娴熟地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他骑着车，先到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然后就直奔“猫的天空之城”咖啡店。这家咖啡店位于奋斗路与幸福路的十字交叉口，类似于咖啡、书店、文创综合体，也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有他的小心思。
公考生涯的失利和终结，让他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生活。阿瑶和自己也老大不小，都是城里的剩斗士，年龄不允许再拖延下去。他想借此机会向她求婚，从此以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看着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那一束漂亮的玫瑰花，他的内心涌起一汩希望之流。
十五分钟后，到了咖啡店门口，他整理好衣服和面部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他努力挺直腰杆，迈着有力的步伐，推开玻璃门后，竟发现阿瑶已经提前到了。
她正端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身着日系范的黑色小西装，里面搭配蓝白相间的条纹针织衫，看起来美丽又知性。
“不好意思，迟了一点。这是送给你的花，希望你喜欢。”他快步走过去，有点尴尬地向她打招呼。
虽然不能算迟到，但让女孩子等待总是不礼貌的。
“谢谢，有点破费了。”她怔了怔，表情僵硬地接过来，似乎没做好准备。
“你刚下班，应该饿了吧！我去点一份你喜欢的甜甜圈。”他关切地问，起身要去吧台。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坐下来。我不饿，给你点了你最爱的卡布奇诺，你快喝吧！”她急忙拦住他，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漠。
“这次真倒霉，就差一点，如果报其他职位说不定就上岸了。”他皱着眉头，一脸悔恨的样子。
她没有回应，只是瞥了一眼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然后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些话想和你说。”她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细长的双手摩挲着卡其色的咖啡杯。
“巧了，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和你说。你先说吧！女士优先嘛！嘿嘿！等聊完了，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鸭血粉丝汤怎么样？”他一直微笑着，丝毫没有察觉聊天气氛的微妙变化。
她不会也是想把我们的婚事早点定下来吧？他暗自猜想，甚至有点窃窃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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