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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朕亲自劳军

    按说如此顺畅的朝会议事本应在皆大欢喜中结束,但尚书仆射王劭咳了两声,众人立即噤声。

    王劭有气无力的说:“陛下的胆略与卓识老臣实在佩服,老臣也是我晋国臣子,也想为江山社稷出一份绵薄之力。”

    一众臣子向王劭投来敬佩的目光,作为执政大臣中资历最老、年纪最大的一位,能有这份体恤之心,实属不易。

    李渔知道他有后话,便让他说完。

    “募兵之事,关系重大,耗费无算,近日多地遭逢天灾,朝廷赈灾款项吃紧,我琅琊王氏愿意拿出一些心意为陛下分忧。”

    你听听,这话说得多么体贴,多么动人,多么令人感激涕零,顾全大局忧国忧民的好人啊!

    但接下来的话,给李渔和谢安来了个猝不及防。

    “幼度虽是天纵之才,但在军事方面初出茅庐,秦国将领各个身经百战,恐怕有失周全,老臣以为,陛下应派遣一名重臣去往徐、兖二州督军指点。”

    谢安斜视着王劭,眼角微微颤了颤。

    李渔冷笑,王劭这只老狐狸终究是露出了尾巴。

    他在范顺口中听过,如今的以王劭为首的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并不和睦。

    王劭身为前丞相王导之子,名门望族,自然是睥睨群臣,可偏偏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如谢安,这让他心中不平。

    再加上琅琊王氏支脉繁多,内部也不是一团和气,就比如王旷那一脉,屡屡和自己这一脉唱反调,倒是和陈郡谢氏十分亲善。

    还有一件事,是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交恶的导火索。

    王劭的子侄辈王珣与王珉两位亲兄弟分别是谢万和谢安的女婿,但由于两家互相猜忌,加上朝中长辈不断争权夺势,这两对夫妻整日在家中大吵大闹,瓶瓶罐罐摔的稀碎,搞得两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谢安又是个出了名的护犊子,在王珣王珉写出休书之前,便让自己的女儿与侄女离了婚。

    离婚这种事在封建社会本就不多见,如今又是两个名望最大的家族搞出这种事情,这无异于朝王家话事人王劭脸上狠狠扇巴掌。

    谢安在朝中高他一截,桓冲又将扬州军权让与他,如今的谢安不仅朝政独揽,更是手握兵权,王劭怎么能坐得住呢?

    李渔自然知道王劭这话的意思,他出钱,但朝廷得派他的人去军中分一杯羹,不能让谢氏一家独大。

    “不知道王仆射所说的重臣有多重呢?”谢安到底是没有忍住,主动问道。

    “老臣已是风烛残年,但蒙几位先帝隆恩,打过几次胜仗,若陛下不弃,老臣愿将这条老命,献与陛下,献与社稷!”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催人泪下,连几位先帝都搬出来了,谢安再位高权重,他也是人臣,还能说些什么呢?

    王献之趋步走出,对王劭道:“不仅几位先帝器重,就连大司马桓温也无比器重叔父啊!”

    提到大司马桓温,朝堂上一阵嘘声,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桓温臭名昭著,几次想篡位,而与桓温走得最近甚至一度支持桓温篡位的,其中就有王劭,好在谢安等人阻止了这张篡位,宫廷内外才没有发生流血之事。

    王献之这话无异于是朝自己的堂叔胸上插了一把刀。

    王劭眼睛瞪得老大,怒视着王献之,心中将他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一遍,但转念一想,自己与这小子是同宗,骂他就是等于骂自己,一肚子火气把老脸涨得通红。

    李渔心中为王献之叫好,你们就斗吧,斗得越厉害越朕越开心。

    他安慰王劭道:“王老仆射对晋国之赤诚天地可鉴也!唉,都是朕无能,若朕如苻坚那样文韬武略,老仆射早就可以颐养天年纵享天伦之乐,怎会让您这般为国家为社稷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李渔的眼泪脱眶而出,急忙抬起宽袖擦泪,只是擦泪过程中不忘漏出一丝缝隙观察大臣们的反应。

    李渔清了清嗓子,突然向群臣宣布:“如王老仆射所言,军国大事,不可儿戏,那苻坚的天下是从马上打下来的,朕如何不能做一个马上天子?整日窝在宫中,难道要做孙皓之流?”

    群臣默然。

    “王仆射说的好,年轻人就要多积攒经验,朕年已十七,尚未经历兵战,这次,就由朕亲自到募兵前线劳军吧。”

    李渔看着谢安与王劭,问道:“谢相与王相以为如何?”

    二人心中震惶,没人敢反对皇帝陛下的这句话。

    从利益角度来说,李渔是替谢安挡了王劭,同时又给足了王劭面子。

    皇帝都出言相劝了,两家远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个节骨眼再斗下去谁也不好看。

    况且李渔本就有此意,他初来乍到,司马曜那王八蛋给他埋了多少雷,建康宫究竟藏着多少凶险,他全然不知。

    他更不可能时时刻刻提防,万一哪天司马曜看他不爽,随便安排一个宫女太监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想尽早出宫,既能揽到一部分兵权,又能暂时保全自己。

    这场朝会在王谢两家的妥协中结束,根据李渔的意见,谢安安排了秘书监王献之与羽林监郗昌带领一千羽林军跟随李渔前往军中劳军,宫女太监不合适跟随,只去了一个范顺伺候李渔的起居。

    长安,重修后的阿房宫灯火璀璨,宫中福泰殿正中坐着一个神采奕奕雄姿飒爽的中年男人,旁边是一位与他相貌相仿之人。

    那位雄姿非凡的中年手持一卷地图,时而皱眉,时而沉吟。

    “博休,丕儿攻取襄阳已有四个多月了,寡人又发三路之兵从东西两路驰援,可到现在还未接到前线捷报,这是为何?”

    发问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统一北方的秦国天王苻坚。

    被称作博休的是他的胞弟、大秦都督中外诸军事阳平公苻融。

    苻融道:“朱序乃晋国名将,襄阳又是一座重镇,丕儿应该是不想襄阳城内流太多血,用围城的方式逼朱序请降,也是为陛下日后统一江左留个好名声。”

    苻坚满意的点点头,自顾自的说道:“听说江左的那个小皇帝已经十七了,寡人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拍了拍脑袋道:“想起来了,刚获授龙骧将军衔,中原遭石、闵之祸后,亿万生民命如草芥,自那时起寡人便立下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的壮志,如今只有晋室这一家未平,丕儿做得好,少流点血,也是寡人的意愿。”

    “听闻谢玄最近在广陵和京口一带募兵,寡人最爱有才之士,倒想微服去看一看谢家这棵芝兰玉树的神采。”

    大秦阳平公苻融没有接话,因为面前那位疲倦的天王说罢不久便已沉沉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