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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

    徐莹看着自己母亲坐在身边,母亲此时正给自己剥开一颗糖果,放在自己手心。

    “薄荷糖,你最喜欢的。”徐莹点点头,含在嘴里。

    林太白站在墙壁另一侧,不想打扰她们。

    离开母亲的照顾,徐莹成为了母亲最引以为豪的骄傲,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是她毕生最大的礼物,这份礼物给予了作为母亲的成长,教会了她对生活的忍让,对苦难的耐心,对漫长岁月里婚姻老旧的思想的顽抗,也让外婆最终得到了平和的年龄上最大的尊重,尊重自己内心每一阶段为他人作出不同程度的牺牲。

    她站在女性最前端,看着自己的女儿成长起来,并为她做嫁妆,徐莹结婚的时间并不早,甚至在当时年龄来说,有点晚了,26岁,丈夫的人选,经由他人之手,流到她的身边,成为了她的伴侣。

    外婆看着自己的女儿找的伴侣,最大程度的好像遵从了内心的想法,可是只有她知道,女儿只是自己的公主,不是他人的,她变成了婚姻里的灰姑娘,乘坐她的南瓜车,每夜都要回到现实里的家庭里,照料生活里一切,小孩,家庭。

    林太白在徐莹的教育下,很独立,徐莹因为精力有限,林天工作繁忙,因为林太白跟爷爷很亲,徐莹本想把林太白带在身边,可是她做不到,林天并不同意,他们之间争吵不断,最后徐莹把林太白放在爷爷奶奶家,回归到她的单位工作中。

    徐莹与林天对生活的态度越来越大,孩子变成了他们唯一的牵连,在林太白八岁那年,回归到他们身边。

    而徐莹已经错过了最佳给予林太白母爱需求的时间,她站在自己母亲怀里,默默哭泣,没有抱怨。

    外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作为母亲,她是如此理解自己女儿,难以平衡的拉扯。

    林太白要求家里再生一个小孩的时候,徐莹感到自己的天才真正塌了。

    丈夫的要求她可以忽视,可是这个要求是来自自己的儿子。

    她站在自己房间里的镜子里,看着她越来越为能把握到自己人生的那一刻破碎了。再生一个小孩,她要被打回成为一个母亲,只是母亲,没有自己的人生轨迹里。

    八岁的林太白无法理解,林天也趁机快速让她怀孕了,知道自己怀孕那一天,外婆从乡下赶到家里,陪着徐莹去单位告知情况,辞职回到家里。

    她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人生来袭,被打压,压弯了身躯里最炙热的部分,她的人生变成了唯一的选择,当好一位母亲。

    她把精力放在林望长身上,时间越来越长,她被时间拉的越来越破碎。

    内心深处,好像不停被降落,而大地没有一处愿意接住自己。

    徐莹与林太白的关系就这样,断裂开。

    他成为了男性的角色,孤立了徐莹的选择权利。

    外婆看着林太白成为了并不那么像父亲的男性,感到某种欣慰。

    可是外婆又深知,林太白成为任何不像父亲的男性,他还是要成为一位男性。

    “林太白当时太小了,你不要怪他想要一个兄弟姐妹。”外婆拉住徐莹的手安慰着。

    “我不后悔成为他们的母亲,作为母亲,我们不停为了他们去妥协,最终他们会长大,却并不会理解我们。”徐莹平静说着一滴泪就这样轻松从眼角滑落下来。

    外婆快速抹掉徐莹落下的眼泪,好像抹掉了眼泪,悲伤也会被抹去。

    “那你需要他们理解吗?”外婆低下头看着徐莹劳累的手背问道。

    “不需要,人只要能理解自己。”徐莹的眼泪再次滑落。

    林太白看到病房外面一个装扮时髦的女性正在找人,探过头从小窗口看过来,林太白记起了她是母亲当年一个单位的同事。

    “罗阿姨!”林太白喊道。

    徐莹听到立马调整情绪,罗阿姨看了一眼林太白,点头说道:“小伙子都长这么大了…”

    迅速走到徐莹身边看见外婆点头问候:“阿姨也在啊…”

    罗阿姨看着徐莹,把提的大果篮放在一旁,坐下来拉着徐莹就说:“好多年没看见你了,自从你离开单位。”

    “要喝水吗?”外婆问道。

    “不喝了,阿姨不要忙了。”罗阿姨笑容满满看着徐莹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的怜惜之情:“太可惜了!你那么出众!不然你现在都是领导了!”

    外婆转身退出来看见林太白盯着罗阿姨的身影,手紧紧握着。

    低头看了一眼林太白的手,外婆轻轻拉住林太白走出了病房。

    “这是成人世界里的追逐,你也会遇到的,不用你打抱不平,你妈妈,自己会把她踢出来。”外婆一字一句对林太白说道。

    林太白看着外婆直板的身躯,脸上都是从容,迟疑道:“是我错了。”

    “这是我们女性的每个时代都会遇到的难题,是每个女性都要面对的处境,跟你息息相关,但你改变不了。”外婆平静说着,朝着打水房走去。

    徐莹三言两语就把罗阿姨这么些年的能力就聊透了,人的努力,其实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把生活的痛苦转化成能量,徐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在最容易被忽视的碎片之中,把自己的时间转化成人生的某种能量。她依然在努力,人生本可以选择的权利,被剥夺了,她也不气馁。

    林太白接着热水,看着瓶口冒着热气,外婆果断的关掉了开关,热水没有溢出来,非常完美的装满的切口,和瓶塞完整接触。

    走到病房口,林太白就看见罗阿姨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的妆容都好像遮不住她内心要挣脱出来的愤怒。

    看着罗阿姨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离开的背影。

    林太白忽然想到,李有也要面临徐莹的处境,她也要在这样的生活里挣扎。

    走进病房,林太白抬头注视着徐莹,发现她的面容是衰老了,可是她整个人还是有着那种不服输的精神状态。

    坐在一旁,徐莹忽然看着林太白说道:“有喜欢的人吗?”

    “有。”林太白看着徐莹说道。

    徐莹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难以察觉的开心之下,带着某种顾虑,“那你追她了吗?”

    “追过,但是我发现,我们并不可能。”林太白平静说道。

    徐莹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那你放弃了吗?”

    “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她不必知晓。”林太白感到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跟迟暮之年的李有隔着时空对话。

    “她不知道也没关系吗?”徐莹这一刻真正意识到自己母亲对儿子的认识非常精准,他是一位在内心深处,深度理解人性的为难和无能。

    “没关系,她活得好就行。”林太白说完低下头,手紧紧握成拳头。

    徐莹听完伸过手停顿在林太白的头发上,他长大了,成为了自己内心期许的样子,对人生有自己的理解,对他人有宽容,最好的地方,他不像他父亲,他在某种程度上给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保留了选择的权利。

    徐莹收回手,眼眶里的热泪被自己用力忍了回去。

    如果我们要去乘风破浪,我们会被巨浪一次又一次打击,最终我们会放弃顽抗。

    可是我们身后,还有更多人,加入抵抗的力量之中。

    他们之后,还有更多更多的人。

    时代,赋予了每个人面对危机时给予的力量,同样,也给予了限制。

    要在时代之中,不停去打破限制,完成自己能达到的最远目的地。

    我们每个人注定要被时间牺牲在前行的轨迹里,留下了教育的意义,留下了抵抗的痕迹。

    徐莹看着窗外的天空,如此简单。

    她是千千万万女性里,被埋没的其中之一,满身的伤痕,只有她自己能舔到,而那些伤害,只会愈合不会消失。

    任凭她如何细心照料,她的付出,都会被理所当然的被接受。

    她的选择权利和她的人生,不被她付出一切爱的这个人所理解和托住。

    山川连着海,她无处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