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旧城雪色
在扬州城与段、王二人草草作别之后，慕青云深知当下事情早已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刚过弱冠之年的他，根本想不到江湖的险恶、世人的阴险。小小的玉佩竟然会有阴阳两块，一块障人眼目，成了诛杀良臣的利器；一块帮众信物，却被诬陷成谋反证据，杯弓蛇影之下尽是猜忌与惶恐。孰真孰假？慕青云已然没了主意，为安全起见，他与段全友、赵勇二人暂时分别。他回襄阳，赵段二人回桃花源里接刀王之子，董三秀。
他要回襄阳弄清楚一件事情……
……
也许是长江穿城而过，冬日的襄阳比江南冷的更甚些。慕青云紧了紧身上变得有些脏的厚棉袄，穿过东城密若蛛网的街巷，来到南城一处幽静府邸间。
巷口安静地伫立着两排碗口粗的大枫树，蜡黄的树叶被寒风卷得发白干瘪起皱，有气无力地挂在树枝干上。街巷两侧宅院里，几颗傲然挺立的罗汉松却探出来绿意森森的松针叶，让凄冷的街巷少了几分冷涩与萧条。
街巷中段，两座府门相对，左边的府邸门前坐镇佛家神兽石狮一对，云纹发髻，姿态威严。慕青云走近，偶听得府内隐有人声传出，他并未上前扣动门环，而是朝着对面的宅子门前走去。
走到那道凄破的府门前，伫然而立。看着被风撕扯得咧咧作响的灯笼残架，眼神掠过一边只有一腿的残存石狮，石狮底座后方积着的若经年稠血般的老泥，深陷的眼眸里浮出一抹神殇。仿佛当年前这扇破门之后流出的王府家眷身体里的腥红鲜血，父王楚萧临死前手握青云、素娄剑刃，口喷鲜血的痛苦和仇恨的双眼；悲情三剑一剑剑斩下全府上下九十八颗人头的狰狞恐怖的场面瞬间就在眼前。
朱红色的大门早已满是斑驳，脱落翘起的朱漆间夹杂着几片被风撕扯下来封条残屑，看着无比衰败。
慕青云伫立良久，直到一阵寒风夹着雪花自巷口袭来，再从厚棉袄的领口里钻了进去，激得他从恍惚中苏醒。
雪花大朵大朵地飘了起来，楚云飞在门口静静地站着，一身破旧棉袄、一顶洗得发白的毡帽，漫天雪花给他寒风伫立的孤单身影，又添了几分悲凉与萧瑟。
随着风雪席卷而来的还有一道苍老的声音。
“咳咳……，娃娃啊，下雪啦，快回家啦。”
不远处，佝偻身子的老人，右手拄拐，缓缓挪动身子，朝着慕青云的方向招手。
慕青云一惊，难道此人认得我？
刚准备开口说话。
“你这娃子，大冷天的往外跑，快随爷爷回家！咱去院子里堆雪人人去！”老者喘着粗气继续道。
“不回，爷爷，我就要在外面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我就要在街上堆雪人。”一声稚嫩的童声从慕青云的身后传来。
“哥哥，你陪我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楚云飞低头一看，一名垂髫少年正躲在他身后，拽着自己的棉袄一角，一边摇晃，一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额……我……”慕青云把刚冒出的话头生生咽了回去，一丝惊恐从眼中闪过。
身前不远处拄拐慢行的老者他认得，并非他人，正是对面府邸的老太爷，襄阳刺史邓忠的父亲，乃是原南阳王朝剑南道监察使，更是南王楚萧的旧友，邓陶，他面前的娃娃想必是邓忠的少公子。
楚云飞压下毡帽试图避开对面的目光，老者已然与他眼神交汇。只见老者一脸惊愕之后瞬间恢复平静，如同寻常路人模样，转头对着站在慕青云身前等待答案的男孩扔出一句让慕青云摸不着头脑的话。
“娃啊，爷爷曾记得，十年前才下过这般大雪，而且，当年的雪一下就是十年啊！爷爷还记得当年也有一个跟你一般模样的娃娃，就在这门前的巷子里堆了个雪人……”老者深深叹出一口浊气，抬头望着已转身快步离去的慕青云。
慕青云一刻也未停留，裹紧棉袄，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爷爷，我不回嘛！你告诉我当年的娃娃叫什么名字啊？我找他去，让他带我堆雪人去。”
“他随父母出门远游去了……”
身后传来爷孙二人的对话，声音渐渐远去。
慕青云回头，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屋外堆雪人被父亲拽着拖进府内，自己撅着屁股双脚犁地的模样。
风骤起，一树残叶突然被寒风扫落，徐徐飘落在王府的残破朱门前，煞是凄凉。
霎那间，风雪突然模糊了他的双眼。
……
翌日。襄阳城北，龙泉客栈。
经过昨夜风雪，襄州城素裹银装，犹如处子卧榻，冰清玉洁。
年关将至，一直入不了长安那位眼的南都襄阳倒也显得有些洒脱，渐渐散发出既然你不认我，我便做回自我的独特气质来。
虽是大雪封城，但楚地襄阳却依然保留了一些楚王管辖时的旧制，加之多年无大雪，城中百姓不论老少妇孺，皆对堆雪人、打雪仗乐此不疲，满城洋溢着快乐祥和之气。
或许正是应了老者那句话，大雪，十年一下，一边是期盼，一边是遗忘。
慕青云要了一壶酒，龙泉当地盛产的稻花香，襄阳名酒之一，话说此酒名还是当年太宗皇帝南征时，军中武将蔡文齐即兴所作的一首打油诗得名而来。
“千军卧榻龙泉畔，银龙祥瑞襄州将，醉扶戈戟看荆楚，山河万里稻花香”
慕青云随着师傅李玉楼一起生活多年，酒性也随了他，独好此酒。平日里习武练功之间隙，师徒二人一壶双杯，小菜二三，对饮抒怀，师傅李玉楼偶有喝醉，但慕青云总是点到为止，从不贪杯。
今日相约龙泉客栈，只因两日前雪白鹰隼从长安带来密信一封，聂容青要他见一个人。
午时将近，此时的龙泉客栈，人头攒动，生意异常火爆。
为掩人耳目，慕青云特地在客栈二楼，寻了一处幽静隔间，要了一壶酒，茶一盏，一边品茶，一边温酒等人。
约小盏茶过后，客栈二楼楼梯处上来一人，锦缎长衫，腰悬玉佩。只见来者面如脂玉，唇如朱丹，腰佩宝剑，步伐轻盈，飒爽英姿地朝慕青云座处走来。虽是男儿装扮，行走间却是两湾翠黛，秋波粼粼，俨然是女儿之身。
女子来到慕青云座前，轻声问：“敢问少侠今日可曾见过一只雪白鹰隼？”
慕青云失神片刻，未及时反应过来。
“敢问……”女子正欲再问。
慕青云急忙恢复心神，答道：“姑娘可知鹰隼从何而来？”
“龙泉山而来！”女子轻声答道。
慕青云轻轻哦了一声，继续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苏修！”女子桃脸通红，怯生生地答道。
他要回襄阳弄清楚一件事情……
……
也许是长江穿城而过，冬日的襄阳比江南冷的更甚些。慕青云紧了紧身上变得有些脏的厚棉袄，穿过东城密若蛛网的街巷，来到南城一处幽静府邸间。
巷口安静地伫立着两排碗口粗的大枫树，蜡黄的树叶被寒风卷得发白干瘪起皱，有气无力地挂在树枝干上。街巷两侧宅院里，几颗傲然挺立的罗汉松却探出来绿意森森的松针叶，让凄冷的街巷少了几分冷涩与萧条。
街巷中段，两座府门相对，左边的府邸门前坐镇佛家神兽石狮一对，云纹发髻，姿态威严。慕青云走近，偶听得府内隐有人声传出，他并未上前扣动门环，而是朝着对面的宅子门前走去。
走到那道凄破的府门前，伫然而立。看着被风撕扯得咧咧作响的灯笼残架，眼神掠过一边只有一腿的残存石狮，石狮底座后方积着的若经年稠血般的老泥，深陷的眼眸里浮出一抹神殇。仿佛当年前这扇破门之后流出的王府家眷身体里的腥红鲜血，父王楚萧临死前手握青云、素娄剑刃，口喷鲜血的痛苦和仇恨的双眼；悲情三剑一剑剑斩下全府上下九十八颗人头的狰狞恐怖的场面瞬间就在眼前。
朱红色的大门早已满是斑驳，脱落翘起的朱漆间夹杂着几片被风撕扯下来封条残屑，看着无比衰败。
慕青云伫立良久，直到一阵寒风夹着雪花自巷口袭来，再从厚棉袄的领口里钻了进去，激得他从恍惚中苏醒。
雪花大朵大朵地飘了起来，楚云飞在门口静静地站着，一身破旧棉袄、一顶洗得发白的毡帽，漫天雪花给他寒风伫立的孤单身影，又添了几分悲凉与萧瑟。
随着风雪席卷而来的还有一道苍老的声音。
“咳咳……，娃娃啊，下雪啦，快回家啦。”
不远处，佝偻身子的老人，右手拄拐，缓缓挪动身子，朝着慕青云的方向招手。
慕青云一惊，难道此人认得我？
刚准备开口说话。
“你这娃子，大冷天的往外跑，快随爷爷回家！咱去院子里堆雪人人去！”老者喘着粗气继续道。
“不回，爷爷，我就要在外面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我就要在街上堆雪人。”一声稚嫩的童声从慕青云的身后传来。
“哥哥，你陪我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楚云飞低头一看，一名垂髫少年正躲在他身后，拽着自己的棉袄一角，一边摇晃，一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额……我……”慕青云把刚冒出的话头生生咽了回去，一丝惊恐从眼中闪过。
身前不远处拄拐慢行的老者他认得，并非他人，正是对面府邸的老太爷，襄阳刺史邓忠的父亲，乃是原南阳王朝剑南道监察使，更是南王楚萧的旧友，邓陶，他面前的娃娃想必是邓忠的少公子。
楚云飞压下毡帽试图避开对面的目光，老者已然与他眼神交汇。只见老者一脸惊愕之后瞬间恢复平静，如同寻常路人模样，转头对着站在慕青云身前等待答案的男孩扔出一句让慕青云摸不着头脑的话。
“娃啊，爷爷曾记得，十年前才下过这般大雪，而且，当年的雪一下就是十年啊！爷爷还记得当年也有一个跟你一般模样的娃娃，就在这门前的巷子里堆了个雪人……”老者深深叹出一口浊气，抬头望着已转身快步离去的慕青云。
慕青云一刻也未停留，裹紧棉袄，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爷爷，我不回嘛！你告诉我当年的娃娃叫什么名字啊？我找他去，让他带我堆雪人去。”
“他随父母出门远游去了……”
身后传来爷孙二人的对话，声音渐渐远去。
慕青云回头，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屋外堆雪人被父亲拽着拖进府内，自己撅着屁股双脚犁地的模样。
风骤起，一树残叶突然被寒风扫落，徐徐飘落在王府的残破朱门前，煞是凄凉。
霎那间，风雪突然模糊了他的双眼。
……
翌日。襄阳城北，龙泉客栈。
经过昨夜风雪，襄州城素裹银装，犹如处子卧榻，冰清玉洁。
年关将至，一直入不了长安那位眼的南都襄阳倒也显得有些洒脱，渐渐散发出既然你不认我，我便做回自我的独特气质来。
虽是大雪封城，但楚地襄阳却依然保留了一些楚王管辖时的旧制，加之多年无大雪，城中百姓不论老少妇孺，皆对堆雪人、打雪仗乐此不疲，满城洋溢着快乐祥和之气。
或许正是应了老者那句话，大雪，十年一下，一边是期盼，一边是遗忘。
慕青云要了一壶酒，龙泉当地盛产的稻花香，襄阳名酒之一，话说此酒名还是当年太宗皇帝南征时，军中武将蔡文齐即兴所作的一首打油诗得名而来。
“千军卧榻龙泉畔，银龙祥瑞襄州将，醉扶戈戟看荆楚，山河万里稻花香”
慕青云随着师傅李玉楼一起生活多年，酒性也随了他，独好此酒。平日里习武练功之间隙，师徒二人一壶双杯，小菜二三，对饮抒怀，师傅李玉楼偶有喝醉，但慕青云总是点到为止，从不贪杯。
今日相约龙泉客栈，只因两日前雪白鹰隼从长安带来密信一封，聂容青要他见一个人。
午时将近，此时的龙泉客栈，人头攒动，生意异常火爆。
为掩人耳目，慕青云特地在客栈二楼，寻了一处幽静隔间，要了一壶酒，茶一盏，一边品茶，一边温酒等人。
约小盏茶过后，客栈二楼楼梯处上来一人，锦缎长衫，腰悬玉佩。只见来者面如脂玉，唇如朱丹，腰佩宝剑，步伐轻盈，飒爽英姿地朝慕青云座处走来。虽是男儿装扮，行走间却是两湾翠黛，秋波粼粼，俨然是女儿之身。
女子来到慕青云座前，轻声问：“敢问少侠今日可曾见过一只雪白鹰隼？”
慕青云失神片刻，未及时反应过来。
“敢问……”女子正欲再问。
慕青云急忙恢复心神，答道：“姑娘可知鹰隼从何而来？”
“龙泉山而来！”女子轻声答道。
慕青云轻轻哦了一声，继续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苏修！”女子桃脸通红，怯生生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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