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疫
日过一日，吴念巧有点疑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名字里面有个巧字，而且还曾经担任过帝国的宫廷首席礼仪女官，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至少在同龄的顾老夫人面前，吴念巧不觉得自己有这种资格。
五十多年前，顾老夫人已经慧名在外，而她只是禁宫里的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
当时的她不慎失手打碎了个主子最爱的首饰，要不是当初路过的顾老夫人救了她一命，估计这个世界上早已没了她吴念巧的存在。
正因为有过这段经历，下学后的吴念巧都喜欢到和兴居去陪老夫人坐一坐唠唠嗑。
这正合老夫人的意。
近段时间里，顾老夫人过得也确实有些孤单。
虽说她有三个媳妇和一大群孙女，然而三媳妇随三儿子外地上任去，除了逢年过节否则难得一见。二媳妇倒是住在太师府里，不过她娘家母亲身患重病，月前就带着三姑娘和五姑娘回了娘家待疾。
至于还在身边的大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掌管整个太师府的当家主母以及整个顾氏一族的当家宗妇，大夫人李梦澜可谓俗事繁多。平日里还有顾二夫人甚至三夫人分担一下府务，现在两个妯娌都不在身边，她都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七八个分身方能理通各项事务。
按理说陪伴老夫人是她作为长媳当仁不让的义务，但现在只能是种奢想。通常早上请过安后她就得忽忙离去，根本没时间陪伴顾老夫人。
至于小辈们，也分不开身。
长孙媳怀着二胎，整天吐啊吐啊，不敢过来怕吓着老夫人。二孙媳则在坐月子，不方便出门。
其他孙女重孙女要么不在家要么有着繁重的学业，早上请过安后也得纷纷离去。
因此，当吴念巧踏进一片冷清的和兴居时，顾老夫人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两个久居后宅的同龄老妇人，有过共同经历，又有的是时间去回忆当初的青春年少。偏偏还没有拘束的小辈在场，因而每次聊起往事时两人都相谈甚欢，和兴居里总是乐得嘻嘻哈哈的。
这天，吴念巧下了学，又到了老夫人的和兴居。
两人聊了聊顾莹的学业。
吴念巧连连感概顾六姑娘是她遇到最省心的学生，没有之一。
嗯，不能也不敢算是她的学生。
吴念巧这夫子当得有些心虚。
那天顾莹无意说了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后，在吴念巧的追问下她就把杜甫的《春望》默默背了出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当时的吴念巧念着这首诗，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老夫人虽然不大相信，但听到别人夸赞自己孙女，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口头上却免不上连连谦虚。
一翻寒喧末了，吴念巧有意无意道：“是了老夫人。我来太师府已有大半个月，六姑娘到家也已过了大半个月。早上时似乎听她无意间说起，至今为止她尚未见到过她祖父。”
老夫人也没多想，径直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她解释道：“近来朝廷诸事杂多，听说自入夏以来，中东部临海的数个行省连降暴雨各条大江大河洪水泛滥，特别是萤火之川的萤川省灾情尤为惨重。”
“朝廷六部里除了礼部稍微轻松外，其他五部都忙得团团转。连带着我家老头子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段时间里他一直住在宫内，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过府了。”
“原来如此。”吴念巧恍然大悟。
收到太师府邀请北上时，她路过星澜大运河，也曾听到过不少南来北往的旅客提及萤川省附近遭受三百年一遇的特大水患灾情惨重的事情。
她不由问道：“兵部也……莫非有灾民生乱？”
“这倒没有。”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的朝东南向望了望。
“萤火之川及邻近省份自古以来都属于富庶地带。无论是人口、交通还是经济等等都相对发达。当前虽然遭受特大水灾，困难是有，但朝廷各项救援已经开拔，不至于发生大的动乱。”
“兵部嘛，”老夫人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兵部尚书正在调动其他行省的驻兵前往这中南五省支援救灾。”
说着说着老夫人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好事啊。”吴念巧不解，便说道：“当兵的都长得五大三粗，有他们去救灾肯定事半功倍。”
老夫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挥挥手，让屋里几个服待的下人出去，只留下高嬷嬷一个心腹。
吴念巧心一凌，不由坐直了身子。
她就听见顾老夫人压低的声音。
“中南五省受特大水灾需要派兵救援。哪想到地处西南的凌云省上个月突然爆发不知名的大疫症，加上各边境……现在兵部有些焦头烂额。”
不知名的大疫症？
别的吴念巧没听清，她只听见了这几个字，顿时心脏像被重重擂了几拳，疼得差得忘了跳动。
活到这把年纪，而且还曾经在宫里当差了三十多年，吴念巧比很多人更清楚大疫远比大灾恐怖。
看着顾老夫人严峻的脸色，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遍体生寒。
下意识扫了圈周围后，她失声道：“老夫人，这消息属实吗？凌云那边没听说近期发生过什么大灾啊。”
老夫人明白吴巧玲的意思，一般说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对此，她也很是茫然。
“凌云省境内大多是丘陵，小灾小难一直不断，大灾倒是一直没收到什么消息。”
吴念巧听了，心里空落落的，不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她喃喃道：“这就奇怪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爆发大疫症呢？”
“可不是嘛。”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老头子一直没有回府。而且就算回来了，他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不过太师府在凌云省还是有些产出庄子，所以得知了这些消息。”
“前来通报消息的下人们说那边的疫情发展得十分可怕，不少村庄和甚至小城已经是横尸遍野十室九空。”
“各级官府派去的大夫们束手无策，甚至不少进去查探情况的大夫也感染了疫症，人手折损得厉害。现在凌云巡抚和各地知府的求援信雪花一样向帝都飞来。”
吴念巧连连磕着嘴角，喃喃道：“天啊。这真是太可怕了。”
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兵部那边已经下了令，先派兵把整个凌云省的边界给封了起来，所有人只准进不许出。以免疫情扩散到周边省份特别是星落去。”
吴念巧理解地点了点头。
星落盆地虽然地处偏僻进出来往困难。但作为龙兴之地，在大凌帝国里有着特殊的地位。
帝都星凌城里不少的豪门世家五百年前都是星落人。他们追随着颜氏皇族从星落省出发，举着大名鼎鼎的“一刀一剑挡落星”的星落旗席卷整个帝国，最终成为整个大凌的主人。
太师府顾氏一族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家族中不少人的祖宅祖坟都坐落在星落境内，和皇室一样，每年的清明寒食都会派嫡系子弟回去祭扫。
正因如此，整个朝庭里无论是皇族还是六部重臣都不会坐视疫情蔓延到星落境内。
吴念巧庆幸道：“幸好无论是号称萤火之川的萤川省还是号称云中之殿的凌云省，两地和帝都星凌城的距离都十分遥远。疫情应该不会传到这边来。”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脸色淡淡。
吴念巧到底只擅长宫庭礼仪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远远不清楚整个帝国各个省份之间唇亡齿寒的关系。
看来以后六丫头的课程自己还是得多关注两眼。
顾老夫人这样想，便开口说道。
“各地的情况没有你想象中离我们那么遥远。老身的八孙子，也就是六丫头的亲哥哥。他是此次岩锤要塞迎灵回乡的全权指挥使。”
“大半个月前他带队前往星落省，结果日前收到了兵部的调令书。现在人要么在前往凌云省的道路上，要么就已经在了凌云省的边界上。”
吴念巧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回事，尴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响后她只好干巴巴地安慰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六姑娘聪明伶俐，他兄长八公子也吉人天相，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虽然名字里面有个巧字，而且还曾经担任过帝国的宫廷首席礼仪女官，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至少在同龄的顾老夫人面前，吴念巧不觉得自己有这种资格。
五十多年前，顾老夫人已经慧名在外，而她只是禁宫里的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
当时的她不慎失手打碎了个主子最爱的首饰，要不是当初路过的顾老夫人救了她一命，估计这个世界上早已没了她吴念巧的存在。
正因为有过这段经历，下学后的吴念巧都喜欢到和兴居去陪老夫人坐一坐唠唠嗑。
这正合老夫人的意。
近段时间里，顾老夫人过得也确实有些孤单。
虽说她有三个媳妇和一大群孙女，然而三媳妇随三儿子外地上任去，除了逢年过节否则难得一见。二媳妇倒是住在太师府里，不过她娘家母亲身患重病，月前就带着三姑娘和五姑娘回了娘家待疾。
至于还在身边的大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掌管整个太师府的当家主母以及整个顾氏一族的当家宗妇，大夫人李梦澜可谓俗事繁多。平日里还有顾二夫人甚至三夫人分担一下府务，现在两个妯娌都不在身边，她都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七八个分身方能理通各项事务。
按理说陪伴老夫人是她作为长媳当仁不让的义务，但现在只能是种奢想。通常早上请过安后她就得忽忙离去，根本没时间陪伴顾老夫人。
至于小辈们，也分不开身。
长孙媳怀着二胎，整天吐啊吐啊，不敢过来怕吓着老夫人。二孙媳则在坐月子，不方便出门。
其他孙女重孙女要么不在家要么有着繁重的学业，早上请过安后也得纷纷离去。
因此，当吴念巧踏进一片冷清的和兴居时，顾老夫人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两个久居后宅的同龄老妇人，有过共同经历，又有的是时间去回忆当初的青春年少。偏偏还没有拘束的小辈在场，因而每次聊起往事时两人都相谈甚欢，和兴居里总是乐得嘻嘻哈哈的。
这天，吴念巧下了学，又到了老夫人的和兴居。
两人聊了聊顾莹的学业。
吴念巧连连感概顾六姑娘是她遇到最省心的学生，没有之一。
嗯，不能也不敢算是她的学生。
吴念巧这夫子当得有些心虚。
那天顾莹无意说了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后，在吴念巧的追问下她就把杜甫的《春望》默默背了出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当时的吴念巧念着这首诗，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老夫人虽然不大相信，但听到别人夸赞自己孙女，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口头上却免不上连连谦虚。
一翻寒喧末了，吴念巧有意无意道：“是了老夫人。我来太师府已有大半个月，六姑娘到家也已过了大半个月。早上时似乎听她无意间说起，至今为止她尚未见到过她祖父。”
老夫人也没多想，径直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她解释道：“近来朝廷诸事杂多，听说自入夏以来，中东部临海的数个行省连降暴雨各条大江大河洪水泛滥，特别是萤火之川的萤川省灾情尤为惨重。”
“朝廷六部里除了礼部稍微轻松外，其他五部都忙得团团转。连带着我家老头子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段时间里他一直住在宫内，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过府了。”
“原来如此。”吴念巧恍然大悟。
收到太师府邀请北上时，她路过星澜大运河，也曾听到过不少南来北往的旅客提及萤川省附近遭受三百年一遇的特大水患灾情惨重的事情。
她不由问道：“兵部也……莫非有灾民生乱？”
“这倒没有。”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的朝东南向望了望。
“萤火之川及邻近省份自古以来都属于富庶地带。无论是人口、交通还是经济等等都相对发达。当前虽然遭受特大水灾，困难是有，但朝廷各项救援已经开拔，不至于发生大的动乱。”
“兵部嘛，”老夫人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兵部尚书正在调动其他行省的驻兵前往这中南五省支援救灾。”
说着说着老夫人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好事啊。”吴念巧不解，便说道：“当兵的都长得五大三粗，有他们去救灾肯定事半功倍。”
老夫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挥挥手，让屋里几个服待的下人出去，只留下高嬷嬷一个心腹。
吴念巧心一凌，不由坐直了身子。
她就听见顾老夫人压低的声音。
“中南五省受特大水灾需要派兵救援。哪想到地处西南的凌云省上个月突然爆发不知名的大疫症，加上各边境……现在兵部有些焦头烂额。”
不知名的大疫症？
别的吴念巧没听清，她只听见了这几个字，顿时心脏像被重重擂了几拳，疼得差得忘了跳动。
活到这把年纪，而且还曾经在宫里当差了三十多年，吴念巧比很多人更清楚大疫远比大灾恐怖。
看着顾老夫人严峻的脸色，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遍体生寒。
下意识扫了圈周围后，她失声道：“老夫人，这消息属实吗？凌云那边没听说近期发生过什么大灾啊。”
老夫人明白吴巧玲的意思，一般说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对此，她也很是茫然。
“凌云省境内大多是丘陵，小灾小难一直不断，大灾倒是一直没收到什么消息。”
吴念巧听了，心里空落落的，不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她喃喃道：“这就奇怪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爆发大疫症呢？”
“可不是嘛。”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老头子一直没有回府。而且就算回来了，他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不过太师府在凌云省还是有些产出庄子，所以得知了这些消息。”
“前来通报消息的下人们说那边的疫情发展得十分可怕，不少村庄和甚至小城已经是横尸遍野十室九空。”
“各级官府派去的大夫们束手无策，甚至不少进去查探情况的大夫也感染了疫症，人手折损得厉害。现在凌云巡抚和各地知府的求援信雪花一样向帝都飞来。”
吴念巧连连磕着嘴角，喃喃道：“天啊。这真是太可怕了。”
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兵部那边已经下了令，先派兵把整个凌云省的边界给封了起来，所有人只准进不许出。以免疫情扩散到周边省份特别是星落去。”
吴念巧理解地点了点头。
星落盆地虽然地处偏僻进出来往困难。但作为龙兴之地，在大凌帝国里有着特殊的地位。
帝都星凌城里不少的豪门世家五百年前都是星落人。他们追随着颜氏皇族从星落省出发，举着大名鼎鼎的“一刀一剑挡落星”的星落旗席卷整个帝国，最终成为整个大凌的主人。
太师府顾氏一族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家族中不少人的祖宅祖坟都坐落在星落境内，和皇室一样，每年的清明寒食都会派嫡系子弟回去祭扫。
正因如此，整个朝庭里无论是皇族还是六部重臣都不会坐视疫情蔓延到星落境内。
吴念巧庆幸道：“幸好无论是号称萤火之川的萤川省还是号称云中之殿的凌云省，两地和帝都星凌城的距离都十分遥远。疫情应该不会传到这边来。”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脸色淡淡。
吴念巧到底只擅长宫庭礼仪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远远不清楚整个帝国各个省份之间唇亡齿寒的关系。
看来以后六丫头的课程自己还是得多关注两眼。
顾老夫人这样想，便开口说道。
“各地的情况没有你想象中离我们那么遥远。老身的八孙子，也就是六丫头的亲哥哥。他是此次岩锤要塞迎灵回乡的全权指挥使。”
“大半个月前他带队前往星落省，结果日前收到了兵部的调令书。现在人要么在前往凌云省的道路上，要么就已经在了凌云省的边界上。”
吴念巧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回事，尴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响后她只好干巴巴地安慰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六姑娘聪明伶俐，他兄长八公子也吉人天相，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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