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
空气变了，风景变了。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带着问号的世界。像被放进陌生森林中的动物一样，为了生存下去，得尽快了解并顺应这里的规则。
——《1Q84》
**********
昏暗的光线中我依稀看到自己的背影跪在黑石铺就的地面上，正低着头念念有词。
眼前的景象如同古早的黑白电影般充满了粗糙的颗粒感，并不时闪现出奇形怪状的噪点、以及仿佛被什么并不锋利的东西划过后形成的诡异条纹。
视线移动，目光聚焦在面前那座圣坛顶部的巨大雕像上，我看到被钉在十字架上几乎赤身裸体的耶稣圣像。瘦骨嶙峋的他头戴荆棘、伤口淌血，肋骨根根毕现。然而他那垂向右侧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的表情。在那里看到的，只有悲悯。
“……主啊，我有罪……”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圣烛的火苗摇曳不定，并在地面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伴随着如耳鸣般的噪音。
“……不……你不能责怪她，不能……”我听到自己继续叨念，并感到了一种强烈且莫名的悲哀，间或还夹杂着一丝绝望的愤怒。
“……多么崇高的理想啊！……是我，是我还无法达到那种境界……世俗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变成了磨盘边打转的驴子……我……我只求得到您的宽恕……呜呜呜……”
呜咽声中，温热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滑下脸颊。而整个建筑似乎也在配合我的情绪起伏般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一时间地板龟裂摇晃，头顶的砖石瓦块纷纷掉落，就连圣坛和耶稣的圣像也悉数崩塌殆尽。
在这末日般的情景中，我惊恐地发现无数半透明的白色幽灵从倒塌的圣坛底下幽幽地飘荡而出，飞上半空。他们非嗔非怒，非哀非怨，只是大瞪着空洞的双眼紧紧盯视着我。
一阵透骨的寒意刹那笼罩我的全身。就在我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候，他们便如离弦之箭般瞬间扑面而至……
***********
一个激灵惊醒之后，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办公室的工位里。身体已经被冷汗浸透，而梦中那股寒意却依然附着在我的每寸肌肤之上，久久不肯消散。我茫然地呆坐许久，打了两个寒颤。不消说，此时不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肯定是脸色惨白，面无血色。
头顶的日光灯明晃晃地刺得我眼底生疼，让我不禁又眯起了眼。面前是我的电脑显示器，尚未完成的计划书占据着整个屏幕。视线扫向右下角，时间显示为19:38。至此，我好歹想起来自己是在公司加班。可为何突然睡着了？对此我则毫无印象。
想起刚才那场梦，与其说恐怖，还不如说真实鲜明这点更令我印象深刻。为什么我会梦到教堂呢？突然冒出来的鬼魂儿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是我在自言自语吗？
“峰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我正想着梦境发呆，大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他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肉乎乎的大手拍在我的肩头，俯身盯着我的面孔来回端详。
“没事。”我略感烦躁地说，一把拨开了他那只熊掌般的大手。
“真没事？你这脸色白的吓人啊！”大壮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呃，刚才有点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做了个噩梦。”我简单敷衍道。
大壮长长地“噢”了一声。
或许我的“噩梦”让他放了心，不再追问。
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带有长长的深蓝色过滤嘴的香烟递给我，说：“走，抽根烟压压惊。”
我默默接过烟横在鼻下一边嗅一边点点头，随即起身无力地跟着大壮向公司大门走去。
今晚在公司加班的除我之外还有四个人，分别是IT部的小哥，管理部的大壮，以及市场企划部的双双和蒋欣。
蒋欣和双双不仅是同一部门的同事，同时还合租着一套公寓。今天蒋欣本不需要加班，留在公司就是为了等双双一起回家。
当然，我们都知道蒋欣胆子小，连日来社会上的一些传言肯定让她有些心惊肉跳了，恐怕不敢一个人呆在晚间的公寓才是其留在公司的主要原因。
说起这些传闻也并非就是空穴来风，最早的消息还是在电视新闻里出现的，也就是三天前的事。当时新闻报道了发生在加拿大和美国的多起恐怖暴力事件。我记得第一起就发生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一个北部小镇上。
那场惨剧发生在傍晚时分，具体日期、时间什么的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新闻上说三个男人发了疯一样接连当街杀死了两名路人，据称杀人手段极其残忍。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为其性质极为恶劣。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敢这样杀人，而且还是以“残忍”的方式。不过遗憾的是这条电视新闻并未配上相关图像，介绍的也非常简单，就连杀人的具体方式都没说明。也不清楚我们的媒体机构是没把这起事件当做一件重大新闻呢还是有意为之。
然而暴力恐怖事件并未因我们新闻媒体的淡漠态度而停息下来，紧接着类似的事件便在加拿大多地接连发生。而且几乎就在同时，这样的事件也开始在美国出现并迅速蔓延至南美、日本、韩国、俄罗斯以及欧洲的许多国家。
奇怪的是（后来想想也不算奇怪），全世界的新闻媒体对这些事件的报道也都像我们一样语焉不详，遮遮掩掩。英德两国媒体还曾提到过的事件，但之后便再也没有发出过类似的相关报道。各国政府对此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仅仅一天后，对于此类事件的后续报道便戛然而止了，就连网络上相关的内容也被清理一空。显而易见，国家进行了干预和控制。有些人不希望大众对此有更多、更深入的了解。
是害怕引起恐慌吗？对此我自是不得而知。但这种行为显然无法阻止人们的猜测。
一时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流言蜚语遍布街头，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冥冥中我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将要……不，或者不妨说已经发生了。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除了新闻报道中的反常现象和人心惶惶的社会氛围之外，还因为在清网前偶然看到的一段恐怖视频。
视频标题叫做“地球疯人院——旧金山惊现丧尸屠城”（很有三流恐怖电影的风格），打开后却发现其实是某家医院的内部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一段室内画面。
视频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分多钟。场景是一个像是护士站那样的地方，记录了几个人正在残忍地杀害两名医生的过程。
视频画质不怎么清晰，我猜应该是经过大幅压缩后的结果。但也正因如此，使这段被拍下的影像似乎具有了某种直透人心的真实感，也让那种极具压迫性的恐怖气氛得到了更为浓烈地渲染。
画面中出现过的孩子有男有女，一共六人。其中四个手里攥着手术刀或是剪子那样的东西，疯狂地在两名白人男性医生身上乱刺乱捅。那两名医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可这几个人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继续胡乱捅刺。鲜血满地满墙到处都是，一只断手不知被谁远远抛开。其间有一名留着短发的黑人女护士尖叫着从镜头前跑过，后面追着两个年纪小一点的人。
这段视频中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我无从判断，毕竟网络上的东西嘛，大家都清楚的。但不可否认，它确实让我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也注意到了这座城市中的一些异常。除了迅速在社会上扩散的各种传言之外，街头巷尾不断增加的警察——尤其是防暴警察——更令我感到不安。
或许蒋欣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就像我那莫名的直觉一样，有些事恐怕真的已经发生了！
——《1Q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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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光线中我依稀看到自己的背影跪在黑石铺就的地面上，正低着头念念有词。
眼前的景象如同古早的黑白电影般充满了粗糙的颗粒感，并不时闪现出奇形怪状的噪点、以及仿佛被什么并不锋利的东西划过后形成的诡异条纹。
视线移动，目光聚焦在面前那座圣坛顶部的巨大雕像上，我看到被钉在十字架上几乎赤身裸体的耶稣圣像。瘦骨嶙峋的他头戴荆棘、伤口淌血，肋骨根根毕现。然而他那垂向右侧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的表情。在那里看到的，只有悲悯。
“……主啊，我有罪……”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圣烛的火苗摇曳不定，并在地面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伴随着如耳鸣般的噪音。
“……不……你不能责怪她，不能……”我听到自己继续叨念，并感到了一种强烈且莫名的悲哀，间或还夹杂着一丝绝望的愤怒。
“……多么崇高的理想啊！……是我，是我还无法达到那种境界……世俗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变成了磨盘边打转的驴子……我……我只求得到您的宽恕……呜呜呜……”
呜咽声中，温热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滑下脸颊。而整个建筑似乎也在配合我的情绪起伏般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一时间地板龟裂摇晃，头顶的砖石瓦块纷纷掉落，就连圣坛和耶稣的圣像也悉数崩塌殆尽。
在这末日般的情景中，我惊恐地发现无数半透明的白色幽灵从倒塌的圣坛底下幽幽地飘荡而出，飞上半空。他们非嗔非怒，非哀非怨，只是大瞪着空洞的双眼紧紧盯视着我。
一阵透骨的寒意刹那笼罩我的全身。就在我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候，他们便如离弦之箭般瞬间扑面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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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激灵惊醒之后，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办公室的工位里。身体已经被冷汗浸透，而梦中那股寒意却依然附着在我的每寸肌肤之上，久久不肯消散。我茫然地呆坐许久，打了两个寒颤。不消说，此时不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肯定是脸色惨白，面无血色。
头顶的日光灯明晃晃地刺得我眼底生疼，让我不禁又眯起了眼。面前是我的电脑显示器，尚未完成的计划书占据着整个屏幕。视线扫向右下角，时间显示为19:38。至此，我好歹想起来自己是在公司加班。可为何突然睡着了？对此我则毫无印象。
想起刚才那场梦，与其说恐怖，还不如说真实鲜明这点更令我印象深刻。为什么我会梦到教堂呢？突然冒出来的鬼魂儿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是我在自言自语吗？
“峰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我正想着梦境发呆，大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他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肉乎乎的大手拍在我的肩头，俯身盯着我的面孔来回端详。
“没事。”我略感烦躁地说，一把拨开了他那只熊掌般的大手。
“真没事？你这脸色白的吓人啊！”大壮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呃，刚才有点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做了个噩梦。”我简单敷衍道。
大壮长长地“噢”了一声。
或许我的“噩梦”让他放了心，不再追问。
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带有长长的深蓝色过滤嘴的香烟递给我，说：“走，抽根烟压压惊。”
我默默接过烟横在鼻下一边嗅一边点点头，随即起身无力地跟着大壮向公司大门走去。
今晚在公司加班的除我之外还有四个人，分别是IT部的小哥，管理部的大壮，以及市场企划部的双双和蒋欣。
蒋欣和双双不仅是同一部门的同事，同时还合租着一套公寓。今天蒋欣本不需要加班，留在公司就是为了等双双一起回家。
当然，我们都知道蒋欣胆子小，连日来社会上的一些传言肯定让她有些心惊肉跳了，恐怕不敢一个人呆在晚间的公寓才是其留在公司的主要原因。
说起这些传闻也并非就是空穴来风，最早的消息还是在电视新闻里出现的，也就是三天前的事。当时新闻报道了发生在加拿大和美国的多起恐怖暴力事件。我记得第一起就发生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一个北部小镇上。
那场惨剧发生在傍晚时分，具体日期、时间什么的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新闻上说三个男人发了疯一样接连当街杀死了两名路人，据称杀人手段极其残忍。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为其性质极为恶劣。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敢这样杀人，而且还是以“残忍”的方式。不过遗憾的是这条电视新闻并未配上相关图像，介绍的也非常简单，就连杀人的具体方式都没说明。也不清楚我们的媒体机构是没把这起事件当做一件重大新闻呢还是有意为之。
然而暴力恐怖事件并未因我们新闻媒体的淡漠态度而停息下来，紧接着类似的事件便在加拿大多地接连发生。而且几乎就在同时，这样的事件也开始在美国出现并迅速蔓延至南美、日本、韩国、俄罗斯以及欧洲的许多国家。
奇怪的是（后来想想也不算奇怪），全世界的新闻媒体对这些事件的报道也都像我们一样语焉不详，遮遮掩掩。英德两国媒体还曾提到过的事件，但之后便再也没有发出过类似的相关报道。各国政府对此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仅仅一天后，对于此类事件的后续报道便戛然而止了，就连网络上相关的内容也被清理一空。显而易见，国家进行了干预和控制。有些人不希望大众对此有更多、更深入的了解。
是害怕引起恐慌吗？对此我自是不得而知。但这种行为显然无法阻止人们的猜测。
一时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流言蜚语遍布街头，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冥冥中我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将要……不，或者不妨说已经发生了。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除了新闻报道中的反常现象和人心惶惶的社会氛围之外，还因为在清网前偶然看到的一段恐怖视频。
视频标题叫做“地球疯人院——旧金山惊现丧尸屠城”（很有三流恐怖电影的风格），打开后却发现其实是某家医院的内部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一段室内画面。
视频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分多钟。场景是一个像是护士站那样的地方，记录了几个人正在残忍地杀害两名医生的过程。
视频画质不怎么清晰，我猜应该是经过大幅压缩后的结果。但也正因如此，使这段被拍下的影像似乎具有了某种直透人心的真实感，也让那种极具压迫性的恐怖气氛得到了更为浓烈地渲染。
画面中出现过的孩子有男有女，一共六人。其中四个手里攥着手术刀或是剪子那样的东西，疯狂地在两名白人男性医生身上乱刺乱捅。那两名医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可这几个人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继续胡乱捅刺。鲜血满地满墙到处都是，一只断手不知被谁远远抛开。其间有一名留着短发的黑人女护士尖叫着从镜头前跑过，后面追着两个年纪小一点的人。
这段视频中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我无从判断，毕竟网络上的东西嘛，大家都清楚的。但不可否认，它确实让我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也注意到了这座城市中的一些异常。除了迅速在社会上扩散的各种传言之外，街头巷尾不断增加的警察——尤其是防暴警察——更令我感到不安。
或许蒋欣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就像我那莫名的直觉一样，有些事恐怕真的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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