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事
“现在可以说了吗，耀峰？”汽车刚一驶出医院大门，小哥便开口发问。我听得出，这声音里透着焦躁、急切，甚至还隐含有一丝愠怒的意味。“为什么要让大壮找家伙防身，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
小哥的话音刚落，那语音便仿佛被沉默构成的消音装置瞬间吸去了哪里，车内陷入了长长的静寂之中。眼前的街景不断倒退着从车边高速掠过，深蓝的天幕中似乎积压着厚厚的云层。一段时间内我俩谁都没有开口，唯有电台播音员字正腔圆地不停播报着我早已知悉的紧急新闻。小哥没再追问，只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似乎他也预感到我即将出口的话语定然不同寻常，也在为将要获悉的奇谈怪论进行着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眼望窗外，无意识地抠弄着指甲，盘算着到底该对小哥从何说起。
“我只是还没想好究竟该对你们从何说起。”沉默有顷后，我终于掀开了沉默的帷幔，开口解释道。那语声听起来干涩沙哑，竟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我甚至怀疑这是由我所不知道的什么空间里的一种我所不理解的什么生物用一种我从未听闻的语声在特意为我配音一般。我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而情况并未发生好转。无奈，我只好就以此声继续下文。
“这件事情太过离奇，太过匪夷所思，我认为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太多疑问纷至沓来，我自己的脑袋也已经被搅成了一锅浆糊，迷茫啊！压根就没搞懂，或许永远也搞不懂。不是我危言耸听，我只是觉得眼前的世界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们生活其中的熟悉的世界了。变了，全都变了，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之，不清楚状况说不定对你们来说还是件好事。”
滞重的沉默再次翩然而至，令我一阵耳鸣。居然还有会发出声音的沉默，我感到莫名惊讶。
刚才说出的那番话我自认为还是足够诚恳的。诚然，到目前为止，我的确有太多事情没能搞懂，或者可以说我根本就什么都没能搞懂。我不过是发现了一个没人发现的现象，叠加了一层只有我自己才拥有的记忆。除此之外，眼前漆黑一片，胸中空空如也。我试着伸出双手摸索，却没有一处可供抓取。此刻的我其实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根本无法掌握整个事件的全貌。盲人摸象！古人之说，诚哉斯言。我心中悠忽泛起了一股酸涩的喜感。
“不管怎么样，姑且说说看吧。”这次小哥率开口。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挽在眉头的疙瘩左右分别舒展了一厘米。“不管离奇也罢、匪夷所思也罢、诡异也罢、不可理喻也罢。你姑且说，我姑且听，至于该如何判断，你我都已是成年人，且年纪不小了，自然能做出合乎逻辑的理性分析。就算是盲人摸象，也得从摸开始。只有一直摸下去，才有可能找出事情的全貌。打乱顺序也好，想到哪说到哪也好，怎么都好，关键是你得说出来。如果真有什么事在发生，我希望自己能够清醒地面对，而不是浑浑噩噩地接到最后的结果。我说的你可明白？”
“明白了。”没想到，他竟也宿命般地说出了“盲人摸象”这个成语，实在令人不可思议。或许正如小哥所言，早些说出来没准对大家都好。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一起迎接被变异人攻击的结果，是死是活尚且难测，也无所谓好与不好了。
“对了，再补充一句。”小哥扭过脸看了我一眼，伸出右手小指用长长的指甲挠了挠右侧鼻翼，又向上顶了一下镜架，“从晚上加班开始，我就觉得事事透着诡异。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倒是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但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条凉冰冰的蛇给紧紧地缠住了脖子，令我战栗不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蜷缩在某处的阴影里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或者应该说是一种直觉。因此，即便你说出再离奇怪异的事情来，我想，我应该也都是可以接受的。我已经有了某种类似觉悟的想法，就算一时转不过弯儿，至少我觉得应该相信你。直觉这么告诉我。”
“明白了。”我再次重重地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全身。我也再次清了清嗓子以郑重其事的口吻说，“你相信时光倒流，世界重置吗？你能接受已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如同轮回般反复上演吗？”
“世界重置？轮回？时光倒流？”小哥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钟，又伸出右手习惯性地挠挠鼻翼向上捅捅镜架。“在电影里倒是看到过不少类似的情节。但归结到现实生活当中的话，恐怕我一下子还真的接受不了。”他扭头看着我说，“怎么，这种事情当真发生了？”
“我想应该是发生了。而且作为现实此时此刻也在毫不停滞地持续发生着。”我吞咽了一口唾液，嗓子竟干的沙拉拉生疼。“虽然我并不清楚原因为何，但作为实际的结果，确实如此。”
“那为何我没有感到世界重置，时间倒流呢？”再次停顿了几秒钟后小哥问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保留上次循环中的记忆。你的记忆也被重置了。其实不光是你，大壮也好蒋欣也好双双也好那两个推来移动病床的女护士也好，所有人，至少我现在遇到的所有人全都如此。保留记忆的唯我一人而已。也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双双要出问题，才会让大壮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好准备。包括今天下午你和丽姐在信息里聊到的发生在曙光二小里的大面积学生昏迷事件，以及后来你怎么也联系不上丽姐的事，我统统知晓。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些事情我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了，这些事就存储在我的记忆里。没有魔法，也没有超自然力，仅仅就是知道而已。”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让小哥把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语花时间消化吸收。
“只有你一人保有上一次轮回中的记忆？”他自言自语般慢慢地问了一句。
“看起来，似乎如此。”我淡淡地说。
“你刚才说大壮即将面对的危险又是指什么？”小哥这次加快了语速。
“那是另一个故事，我们稍后再讲。换种说法，我对于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自然可以重述。但此刻我所重述的内容之中很多尚未发生，于是这种重述便成了预言。”我停下话头，眼望窗外，确认了一下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很快我们就将经过育才实验中学，在那里，你会看到大批学生家长堵在学校门口和防暴警察对峙。如果我没记错，当我们经过那里时应该会有三辆救护车正从学校开出。”
小哥扭过脸看了看我，目光中流动着“不要去怀疑”的怀疑的眼神。
我的预言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几分钟的沉默过后，小哥便透过高架桥拐弯处的空档看到了桥下那人山人海的一幕。密密麻麻的人群犹如一群蝗虫般拥挤着想要进入学校，却被校门口的防暴警察们用一块块盾牌坚决地挡在了校外。耳边不时响起几声警笛的长鸣。就在我们即将经过育才中学时，三辆救护车在一辆警车的引领下缓缓驶出校门，开去了哪里。
小哥看看我，眉头再次拧作一团。
“接下来是霏霏，上次差不多就在这里，你曾给霏霏打过电话，确认她的平安。”我平静地说。这一刻，我俨然成了全知全能的上帝之代言人一般的存在。看着一脸惊愕困惑的小哥，我内心竟泛起了一阵阴鸷的快感。莫非这就是人性之私，人心之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能生出如此微妙的情绪，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对自己惊异不已。
在听我简单讲述完霏霏学校的情况后，小哥马上按下了霏霏的手机号码。“嘟嘟”的拨号声响起第十二次时，霏霏准时地接起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小哥的情况同我刚才所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此刻，两名低年级女生刚进入她们寝室不久。她那两位晕倒的室友已经在高中部学生的帮助下被抬去了体育馆。
确认了女儿平安无恙，小哥紧绷着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仍像上次那样对女儿又啰啰嗦嗦叮嘱了一番这才挂断电话。
同样的，此时汽车也已驶下了高架桥，我们的目的地已然“近在眼前”了。
“你说的那些都已经得到印证。即使心里依然无法全部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正如开始我说的那样，我觉得应该相信你。现在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虽说我无法感知所谓轮回的存在，也体会不到你说的时间重置，但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他顿了顿，“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另一个故事又是怎样呢？”
绿灯亮起，小哥并未将车拐进学校正门的那条路，而是直行驶过路口，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下一个故事。思想发出回声。
小哥的话音刚落，那语音便仿佛被沉默构成的消音装置瞬间吸去了哪里，车内陷入了长长的静寂之中。眼前的街景不断倒退着从车边高速掠过，深蓝的天幕中似乎积压着厚厚的云层。一段时间内我俩谁都没有开口，唯有电台播音员字正腔圆地不停播报着我早已知悉的紧急新闻。小哥没再追问，只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似乎他也预感到我即将出口的话语定然不同寻常，也在为将要获悉的奇谈怪论进行着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眼望窗外，无意识地抠弄着指甲，盘算着到底该对小哥从何说起。
“我只是还没想好究竟该对你们从何说起。”沉默有顷后，我终于掀开了沉默的帷幔，开口解释道。那语声听起来干涩沙哑，竟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我甚至怀疑这是由我所不知道的什么空间里的一种我所不理解的什么生物用一种我从未听闻的语声在特意为我配音一般。我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而情况并未发生好转。无奈，我只好就以此声继续下文。
“这件事情太过离奇，太过匪夷所思，我认为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太多疑问纷至沓来，我自己的脑袋也已经被搅成了一锅浆糊，迷茫啊！压根就没搞懂，或许永远也搞不懂。不是我危言耸听，我只是觉得眼前的世界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们生活其中的熟悉的世界了。变了，全都变了，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之，不清楚状况说不定对你们来说还是件好事。”
滞重的沉默再次翩然而至，令我一阵耳鸣。居然还有会发出声音的沉默，我感到莫名惊讶。
刚才说出的那番话我自认为还是足够诚恳的。诚然，到目前为止，我的确有太多事情没能搞懂，或者可以说我根本就什么都没能搞懂。我不过是发现了一个没人发现的现象，叠加了一层只有我自己才拥有的记忆。除此之外，眼前漆黑一片，胸中空空如也。我试着伸出双手摸索，却没有一处可供抓取。此刻的我其实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根本无法掌握整个事件的全貌。盲人摸象！古人之说，诚哉斯言。我心中悠忽泛起了一股酸涩的喜感。
“不管怎么样，姑且说说看吧。”这次小哥率开口。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挽在眉头的疙瘩左右分别舒展了一厘米。“不管离奇也罢、匪夷所思也罢、诡异也罢、不可理喻也罢。你姑且说，我姑且听，至于该如何判断，你我都已是成年人，且年纪不小了，自然能做出合乎逻辑的理性分析。就算是盲人摸象，也得从摸开始。只有一直摸下去，才有可能找出事情的全貌。打乱顺序也好，想到哪说到哪也好，怎么都好，关键是你得说出来。如果真有什么事在发生，我希望自己能够清醒地面对，而不是浑浑噩噩地接到最后的结果。我说的你可明白？”
“明白了。”没想到，他竟也宿命般地说出了“盲人摸象”这个成语，实在令人不可思议。或许正如小哥所言，早些说出来没准对大家都好。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一起迎接被变异人攻击的结果，是死是活尚且难测，也无所谓好与不好了。
“对了，再补充一句。”小哥扭过脸看了我一眼，伸出右手小指用长长的指甲挠了挠右侧鼻翼，又向上顶了一下镜架，“从晚上加班开始，我就觉得事事透着诡异。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倒是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但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条凉冰冰的蛇给紧紧地缠住了脖子，令我战栗不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蜷缩在某处的阴影里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或者应该说是一种直觉。因此，即便你说出再离奇怪异的事情来，我想，我应该也都是可以接受的。我已经有了某种类似觉悟的想法，就算一时转不过弯儿，至少我觉得应该相信你。直觉这么告诉我。”
“明白了。”我再次重重地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全身。我也再次清了清嗓子以郑重其事的口吻说，“你相信时光倒流，世界重置吗？你能接受已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如同轮回般反复上演吗？”
“世界重置？轮回？时光倒流？”小哥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钟，又伸出右手习惯性地挠挠鼻翼向上捅捅镜架。“在电影里倒是看到过不少类似的情节。但归结到现实生活当中的话，恐怕我一下子还真的接受不了。”他扭头看着我说，“怎么，这种事情当真发生了？”
“我想应该是发生了。而且作为现实此时此刻也在毫不停滞地持续发生着。”我吞咽了一口唾液，嗓子竟干的沙拉拉生疼。“虽然我并不清楚原因为何，但作为实际的结果，确实如此。”
“那为何我没有感到世界重置，时间倒流呢？”再次停顿了几秒钟后小哥问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保留上次循环中的记忆。你的记忆也被重置了。其实不光是你，大壮也好蒋欣也好双双也好那两个推来移动病床的女护士也好，所有人，至少我现在遇到的所有人全都如此。保留记忆的唯我一人而已。也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双双要出问题，才会让大壮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好准备。包括今天下午你和丽姐在信息里聊到的发生在曙光二小里的大面积学生昏迷事件，以及后来你怎么也联系不上丽姐的事，我统统知晓。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些事情我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了，这些事就存储在我的记忆里。没有魔法，也没有超自然力，仅仅就是知道而已。”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让小哥把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语花时间消化吸收。
“只有你一人保有上一次轮回中的记忆？”他自言自语般慢慢地问了一句。
“看起来，似乎如此。”我淡淡地说。
“你刚才说大壮即将面对的危险又是指什么？”小哥这次加快了语速。
“那是另一个故事，我们稍后再讲。换种说法，我对于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自然可以重述。但此刻我所重述的内容之中很多尚未发生，于是这种重述便成了预言。”我停下话头，眼望窗外，确认了一下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很快我们就将经过育才实验中学，在那里，你会看到大批学生家长堵在学校门口和防暴警察对峙。如果我没记错，当我们经过那里时应该会有三辆救护车正从学校开出。”
小哥扭过脸看了看我，目光中流动着“不要去怀疑”的怀疑的眼神。
我的预言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几分钟的沉默过后，小哥便透过高架桥拐弯处的空档看到了桥下那人山人海的一幕。密密麻麻的人群犹如一群蝗虫般拥挤着想要进入学校，却被校门口的防暴警察们用一块块盾牌坚决地挡在了校外。耳边不时响起几声警笛的长鸣。就在我们即将经过育才中学时，三辆救护车在一辆警车的引领下缓缓驶出校门，开去了哪里。
小哥看看我，眉头再次拧作一团。
“接下来是霏霏，上次差不多就在这里，你曾给霏霏打过电话，确认她的平安。”我平静地说。这一刻，我俨然成了全知全能的上帝之代言人一般的存在。看着一脸惊愕困惑的小哥，我内心竟泛起了一阵阴鸷的快感。莫非这就是人性之私，人心之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能生出如此微妙的情绪，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对自己惊异不已。
在听我简单讲述完霏霏学校的情况后，小哥马上按下了霏霏的手机号码。“嘟嘟”的拨号声响起第十二次时，霏霏准时地接起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小哥的情况同我刚才所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此刻，两名低年级女生刚进入她们寝室不久。她那两位晕倒的室友已经在高中部学生的帮助下被抬去了体育馆。
确认了女儿平安无恙，小哥紧绷着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仍像上次那样对女儿又啰啰嗦嗦叮嘱了一番这才挂断电话。
同样的，此时汽车也已驶下了高架桥，我们的目的地已然“近在眼前”了。
“你说的那些都已经得到印证。即使心里依然无法全部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正如开始我说的那样，我觉得应该相信你。现在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虽说我无法感知所谓轮回的存在，也体会不到你说的时间重置，但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他顿了顿，“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另一个故事又是怎样呢？”
绿灯亮起，小哥并未将车拐进学校正门的那条路，而是直行驶过路口，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下一个故事。思想发出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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