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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轮回

    “峰哥,看什么呢?”大壮的声音从我脑后传出。他顺着我的视线向前看去,目光的焦点落在蒋欣身上。他盯着蒋欣看了五秒钟,低下头面对已经转回身但目光依然呆滞的我的脸。“峰哥,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大壮带着关切的神情问。

    “我没事,刚才打了个盹儿。这不是刚醒嘛,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我随口敷衍道。

    大壮带着笑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说:“我当你不舒服了呢,没事就好。跟你说吧哥,我也是一样,刚睡醒的时候要是不发上十五分钟呆,那根本就清醒不过来。眼睛看到的东西怎么都无法形成连续的画面,耳朵听见的声音瞬间就能从另一边漏个精光。脑袋里呀简直了,就跟有碗豆腐脑似的,稍微一动就感觉里面的东西直晃荡。”他“嘿嘿”笑了两声,一边从烟盒里掏出根香烟递给我一边继续说,“走,抽根烟提提神。”

    被他这么一说,一股难以遏制的想要抽烟的欲望立时充塞心头。

    我说了声“走”,把香烟衔在嘴角从座椅上站起身,跟着大壮向公司外的楼梯间走去。

    来到楼梯间站定,大壮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银质Zippo打火机。打火机上刻着一名手拿宝剑头戴兜帽的骷髅武士,可能是某款游戏或某部漫画中的角色。有多久没玩过游戏没看过漫画了?记忆中的那些游戏和漫画此刻想起来竟然如同一个世纪前的古物般令我既怀念又陌生。一如从时间的斜坡滚落的水晶球,无论曾经多么闪耀,也终将宿命般地跌入无尽的虚空。

    大壮潇洒地甩开打火机盖,顺势拨动露出的滚轮。随着“嚓”的一声惬意地轻响,一道六、七厘米高的火焰在我面前猛然窜起。我歪起脖子把叼在嘴里的香烟凑上去,伴随着一阵烟草被点燃的“滋滋”声,香烟头部亮起一点橘红色光芒。我向后仰头挺身,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让浑浊的烟气在胸中循环了一周随即从鼻孔猛然排出。那光景如果用特写镜头拍下来的话,或许会被误认为鼻子将要被发射出大气层直接飞向遥远的织女座阿尔法。

    大壮不断向我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然而意识虽然在烟草的刺激下清醒了许多,可思维却依旧蹲在记忆的墙角自顾思索着别的什么。我“哦”“唔”地随口应和,脑中却对大壮的话语全然不知所云。

    我试着归拢记忆的残片,理清现实的头绪。然而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接受世界已被重置的这一现实。我不理解眼前的世界究竟是因何发生了这种重置,莫非是触发了某种特定的条件?那么这种重置现象究竟是偶然发生的,还是说这已经是现实中无可争议的常态了?

    当然,除此之外我心中还充满了其它许多疑问。比如发现这一现象的除了我是否还有别人?循环的起点为何钉在今晚的七点三十八分?这样的重置与即将发生的变异危机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循环是否能被打破?时间最长能延续到何处?等等等等。

    恍惚间我似乎又坠入了那种如梦似幻的抽象世界。一个个白布遮面的黑衣人从虚无中疾步走到我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坐成一排,仰面定定注视着我。那代替面孔的布面上分明画着一个个大大的问号。烟雾朦胧,暗影横陈。头顶似有流云飞过,耳边仿佛响起鸦鸣。宇宙的微光没入了意识的深谷,时间的钟摆敲打着思维的边框。一阵虚脱感如油般滑过我的周身上下,眼前的世界宛如被加热的巧克力般慢慢融化。

    我摇摇脑袋,猛吸了两口烟,好歹将自己拉回到现实世界,烟头的火光向后移动了三厘米。

    我告诫自己有些事不是想弄清楚就能一下子便能弄清楚的。现在的我就像一只站在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井口那么大的一片天空。在没能掌握更多的信息和数据之前,一切疑问都只能暂时作为疑问坐在原地。即使动弹不得,那也不是我的过错。或许也不是别人的错,仅仅是数据不足,信息有限而已。眼下最紧要的事莫过于该如何面对即将爆发的变异危机。如果就此坐视不理的话,无疑又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下次是否还有机会重头再来那谁也说不准。更何况现在的世界已然显露出其诡异离奇的一面,除非活下来,否则便可能永远失去挖出真相的可能。

    想到此处,我紧吸了两口,将几乎燃至过滤嘴的香烟投进垃圾桶顶部的公共烟灰缸。

    “看看双双怎么样了。”我对大壮说。

    “双双?”大壮一脸迷惑地丢了烟头跟随我返回公司。

    刚走过公司前台,蒋欣的尖叫声便如约而至。听到蒋欣的叫声,大壮跟打了鸡血似地蹭地窜到我的身前,他边向叫声那里疾步而行边回头一脸茫然地问我:“不是说双双吗?”

    “看了就知道。”我在他身后同闻声而至的小哥一起也向着双双的工位快速走去。

    双双与我记忆中的情况毫无二致。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体不时抽搐,口中溢出的白沫顺着嘴角流了一地,在她脸侧形成一块不规则的黑黑的色块。

    与上次的经历完全相同。

    几乎所有我能记起的细节也都一般不二。看到这一幕时,虽然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保守的说,我依旧十分吃惊。我所吃惊的并非双双的晕倒,而是我发现重置后的世界仍在按照之前的“剧本”原样上演(当然被我擅自改变的除外),这不仅仅是重置,更像传说中的“轮回”。

    此刻我还不能确定能否改变这轮回的走向,但看着大壮像上次记忆中那样扶起被吓傻了的蒋欣,又扶她坐在座位上之后,我本就不甚坚定的信心似乎又从身体里溜走了一些。

    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将眼前的现实当做现实统统接受下来。惟其如此,我才能继续行走于这个在我看来已然偏离现实的现实世界。其实说到底,除了眼下这个令我赖以栖身的世界之外,我本就无处可去。所以即使再怎么绞尽脑汁思索也是徒劳一场。不过这样也好,没有选择的选择往往是最正确的。就像爬上沙滩的鱼,除了进化一途之外便没有生还的可能。就算要变成鱼自己眼中的妖魔鬼怪也好,那也只得如此。

    我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双双的额头,又摸摸她卷起袖管后裸露在外的小臂。一样滚烫。不知道此刻双双是否还存有意识。我希望她没有,否则,仅就这样的高温就足以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

    “必须马上送她去医院。脑门儿上都烫的可以煎鸡蛋了。”我抬头扫视了一下身边的三人,大壮向我投来复杂的眼神。

    小哥也俯下身想要摸一下双双的额头,他的手指刚一接触到双双的皮肤就像触电一样弹了开去。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又慢慢把手掌放了上去。这次他放得很稳,但我还是可以真切地看到他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得赶紧送她去医院,晚了怕是要出危险的。”小哥的声音中透着不稳定。

    “我今天没开车,限号。”我探过身低声对小哥说,“要不这样小哥,你开车先送双双去市五院,留下大壮和蒋欣照顾她看病。然后我陪你去学校找丽姐。你一直没联系上她吧。”

    听到我最后那两句话小哥猛然一怔,挺直了身子,脖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移开了几厘米。他用宛如看待异星生物般的眼神定定看了我几秒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其他的事回头再说,先救双双要紧。”话虽如此,可双双的命运早就在她晕倒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决定了。我这么说,也不知是在就事论事还是安慰自己。但不管怎样,现在最合理的做法也只能是这样。

    我明白小哥和大壮疑惑的目光中蕴含的深意,但此时我并不确定是否该将所谓“轮回”一事和盘托出。该怎么说呢?我自己也还没能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发生的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又如何向他们表达呢?我简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们正在经历的现实委实太过离奇,即便说出来恐怕他们也无法相信。毕竟看得出,无论小哥还是大壮,亦或是蒋欣,他们的记忆也都被重置了。如果没有和我一样的那种延续的记忆,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便不可能理解我所说的轮回。这种事就跟谈恋爱是一个道理,勉强不来。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就算我诅咒发誓再怎么解释怕也无法消除他们心中那道常识的壁垒。

    我不清楚人的思维是否也有质量,但其产生的惯性也许并不比一辆高速运行的列车来得小。甚至在我看来,思维的惯性可能还要更大。想要改变一个人对已知事物的固有认知我觉得并不比瞬间停下一辆火车容易。更何况此时的我也没有心思跟他们一一解释。别看我表面上一脸镇定,但实际上我才是真正心乱如麻、彷徨无助的那个人。

    “就按耀峰说的办,咱们赶紧送双双去医院。”小哥说。

    大壮虽然还处于混乱之中,但也没说什么。也不清楚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发问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提出疑问。

    我故意忽视他俩的目光,起身从旁边拉来一把工作椅(带轮子的那种)和小哥一起把昏迷的双双抬起放在椅子上。我推着瘫在椅子里的双双,这会儿心情平复了一些的蒋欣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防止双双从椅子里滑下来。小哥则快步走出公司到外面按电梯。蒋欣秀丽的脸上还留有泪痕,她关切地盯着依旧人事不省的双双,时而向我瞟上一眼。每次和她的目光接触我都觉得自己的脸颊烫的直冒热气,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大壮则带着一副懵懂的神情快步跑到座椅的另一侧殷勤地帮忙,目光却始终在蒋欣脸上打转。

    电梯如同上次一样除我们之外无人使用,很快便抵达了写字楼负二层停车场。小哥的汽车距离电梯不远,我们很快便把双双弄进车内。上车后,蒋欣和大壮分同上次一样别坐在双双的两侧,把她夹在中间,我则上了副驾驶席。那把工作椅就留在原地暂时顾不得了。小哥发动汽车,驶出停车场,一刻不停地向医院飞驰而去。

    街上还是上次看到的萧条景象。一辆辆警车和防暴车依稀就和记忆中的那样停在相同的位置,但我这次特别留意到还有许多救护车正在路上往来奔驰。我猜他们是在运送那些已经昏迷但还尚未发生变异的孩子们。或许,这里面也有成年人。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车载广播里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一直说个不停。我能感到身旁开车的小哥不时向我投来奇异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具有温度一般照射在我脸上,令我的皮肤有种火辣辣的炽热感。此刻我心中的诸多疑问同样也没答案,因此也只好紧闭双唇,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和上次一样,市五院这回同样有众多警务人员在门口把守,带着孩子前来就医的家长也是络绎不绝。在说明情况后,小哥把车子开到门诊楼前停了下来。车刚一停好,我便赶紧下车帮大壮把浑身瘫软的双双从车里弄了出来。时间不大,还是那两名女护士推着那张移动病床从里面向我们走来并被我拦下。

    待到把双双抬上病床后我一把抓住了大壮的胳膊。大壮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地问我怎么了,还说刚才就一直想问我怎么会提前知道双双会出问题的。

    此时的我实在是没心情跟他解释那么多,但事关他和蒋欣的生命安全,我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把他拉到一旁用严肃的声音低低嘱咐了几句:

    “我怎么知道的现在并不重要,记住我接下来的话,这才是关键。再过一小时左右这里可能会发生极其恐怖的暴力事件。注意那些晕倒的病人,包括双双。

    ……

    你先别问那么多,听我说。如果发现有昏迷的病人醒来,切记,一旦发现有晕倒的人醒过来——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算——一定要赶快带着蒋欣逃命。最好能找个房间躲起来,把门锁好,找东西把门顶住。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记住我的话,这关系到你和蒋欣的性命,千万不可大意。”

    说完我转身走到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留下身后一头雾水的大壮像尊泥菩萨似的半张着嘴巴呆呆木在原地。

    “最好再找一件趁手的家伙!”我忽然想起,又补充道:“防身用的!”

    说完,我一把关上车门,在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吱吱”声中,汽车驶下坡道开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