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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危局

    世界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往往你觉得成功已经唾手可得,却不知等待你的竟会是彻头彻尾地失败。就像我之前的女友,交往了五年,已经准备结婚了,却在某天突然消失不见。一如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带走了在我们租住公寓里她的所有东西,诸如衣服啦、鞋子啦、首饰啦、相片啦(我们合影的照片也剪去了她的身影)之类;卫生间里以前堆的满满当当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备用的卫生巾,她的书(专业书籍和文学读物),她的药(肠胃不是很好),她的吹风机,她的箱子还有她的拖鞋,等等等等。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统统被席卷一空。等我意识到时,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居室,空空荡荡的衣柜,空空荡荡的冰箱和一颗空空荡荡的心。

    我们也曾海誓山盟,也曾共同度过不算短的一段幸福时光,也曾热烈地讨论过婚后的生活,甚至曾规划过生几个孩子(为此我好几个通宵睡不着觉只因考虑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但结果我们没能结婚,更没有孩子。在那个下着秋雨的灰暗的清晨,当我带着熬夜加班的疲惫踏入家门时,只看到她在餐桌上给我留下的一张便条——压在她多年前送我的印有飞翔着的超人图案的马克杯下。我长时间举着马克杯定定地看着便签纸——上面写着“我走了,别找我”六个字——始终无法理解其要表达的含义。

    那天,我从清晨一直在餐桌前坐到傍晚,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眼望着被染成灰色的公寓。我把她留下的便条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还是无法理解她已不在的事实。但无法理解的事委实太多,到头来也只能作为现实加以接受而已。于是我尽量不再试图理解,只是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马克杯上的超人。卡通超人留着深褐色的背头,一缕短发飘在额前;右臂蜷曲夹于肋侧,左臂向前直直伸展;超人紧握双拳,一脸凝重,看起来颇为烦恼。我不知道超人为何烦恼,但我明白一件事:他永远也飞不出这马克杯,而我也走不出她所留下的阴影。

    不知为何,在这性命攸关的紧张时刻我竟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早晨。时至今日,连她长什么样子我都有些模糊了。倒不是说完全想不起来,如果要想恐怕也是可以一点点记起的,但记起不记起什么的对我来说早已是无所谓的事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些事注定不能像今夜这般反复重来。话说回来,即便重来恐怕结局也无法改变。就好像我一直坚信小哥一家全部获救就是结束轮回的钥匙一样,她的离去或许也是一种宿命上的必然,无论经历多少轮回都无法改变她突然离去的事实。我能做的也无非就是把既成事实作为现实全盘接受罢了。

    所谓倾向性或许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时时处处影响着你个人的“历史走向”,最终形成一股无可抗拒的洪流。你当然可以选择,但选择必被这洪流推至它的轨道之上。仔细想想,倾向性这种东西似乎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中经常出现。也许是我对其小说的喜爱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以至于将任何发生在身边的事都往他的书上靠。不过话说回来,在村上的小说里好像还真有一位像我这样一早回家便发现妻子已然离家出走的男人(对,在他书里出走的是妻子,而我则连婚也还没结成)。

    惊人的巧合。

    离家出走的女人。

    没能结成的婚。

    脑中想着往事,眼前却像正在观看慢动作回放。难道这就是死亡即将来临时的感觉吗?上次的感受似乎略有不同。我看到祁队长和陈琳正在开枪射击、看到子弹飞出时枪管喷出的火焰,看到弹壳弹出时划出的轨迹、看到变异学生倒下时失去意识支配后的动作,最后看到一只大手向我伸出,想要拉我起身。

    此刻,她在哪儿呢?

    我感觉有人扯着我的后衣领把我从楼梯上强行拽了起来,也把我的思绪从遥远深邃的时空拉回到眼前的现实。右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枪,但握着枪的手指却仿佛被浇筑了水泥一般僵硬不化。我抬头一看,拽我起来的正是祁队长,他一边扯着我向前走,一边低声说:“快走,它们要上来了。”

    回过神后我也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不知有多少变异者正在往我们这边赶来。最可怕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我们刚进入二楼走廊,陈琳立刻将通往楼梯间的门关闭起来。这是那种楼梯间里常见的两扇对开式大门,其中一扇门开始便是处于关闭的状态,在其顶部和底部分别由插销固定着。陈琳把开着的那扇关上后也将上下插销插上。接着她又迅速从背包中取出一根登山绳,麻利地把两个门把手紧紧缠住绑扎结实。如此一来,我们的后顾之忧得以被暂时解除,但同时也失去了唯一的退路,只能前进了。

    砸门的声音不断从我的手机中传来,看来霏霏已经被变异者发现并正在试图突破她的最后防线。我们不敢稍作耽搁,迅速穿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进入了一个空间宽敞的阅览室。阅览室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地面上竖着一排排一人多高的书架,书架和我们之间则是供阅读者看书用的长条桌椅。

    然而这次祁队长没有再保持之前一直谨慎的态度,他刚一进入这间阅览室便马上招呼陈琳一起向其中的变异者迅速开火,发起了猛烈地进攻。看到此情此景我也收起了手机举枪射击。我的枪法虽然较之祁队长和陈琳还差得远,不过由于配备了瞄准具且这枪真的没什么后坐力(我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玩具枪),所以也能打的很准。只是我的射击效率就差得远了,目标只要稍稍移动我就得再次瞄准。

    近处的几个变异者被迅速解决掉后,我们马上躲到书架后面隐蔽自己。借着黑暗中它们视力有限的优势,我们边打边躲,在书架的空隙之间来回穿插移动,寻找机会杀伤变异学生。但这些变异者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不断有人加入,反而越杀越多了。它们尽管无法像我们这样看得那么清晰,但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和校园里其它光线很快便基本把握了我们三人所在的大致范围。开始迅速朝我们这边蜂拥而来。

    一进入阅览室我们便快速击毙了二十多个变异者,而此时向我们冲过来的居然还有三四十人之多。它们就这么爱看书吗?怎么都聚在这儿了?

    “上书架!”祁队长说道。

    此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凭借我们现在的火力,很难压制几十个变异者一同发起的攻势。好在这里“地形”复杂,有桌椅和书架阻挡,这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它们移动的速度。但对我们的射击而言,也增加了不少障碍。如果爬到书架顶端确实能够起到以上视下的优势,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可就完全暴露在外了。

    然而此时已经容不得细想,形势逼着我们只能奋力向书架顶端爬去。这些书架比我想象的要稳当得多也结实得多,爬的时候并未感到有任何晃动。原来祁队长一早便注意到书架底部是在地板上固定死的。所以他才敢让我们往上爬。否则的话,变异者只需对着书架一推一撞,我们三人可就要像下饺子似的摔下来了。真到那时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厄运。

    蹲在书架顶端射击效率明显有所提高,已经快要冲到近前的几个变异学生瞬间便被密集的弹雨击毙。一时间祁队长和陈琳双枪齐发,顿时又射倒了十几名变异者。我们又暂时稳住了局势。

    可是光在这里防守也不是长久之计。霏霏那边恐怕已经危在旦夕,如果不尽快打掉砸门的变异者霏霏随时都有遇害的可能。其实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卫生间旁边的杂物间了。那扇门正被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却很敦实的变异者不停地用脚踹着。我猜霏霏肯定在里面用什么东西把门顶住了,要不然不可能坚持得了这么久。

    祁队长让陈琳和我继续射击,他来打掉踹门的变异者。只见他左手托枪,右手握着枪把,枪托紧紧顶住右肩。他左眼闭起,右眼透过瞄准镜盯住准备射杀的目标,右手食指轻轻搭在板机上面。随着他食指向内一扣,子弹破膛而出发出了“啾”的一声轻响,杂物间门口那名变异者立时头部中弹、应声倒地。

    但就在祁队长解决杂物间危机的这短短几秒钟,我们的火力网也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而这缺口就是因为我射术不精加之武器威力不够造成的。五个变异者已经冲到了我们脚下,我顾不上远处的目标对着这几个变异者疯狂扫射。但由于缺乏应变能力也是我太过紧张,我用连射的方式把这支弹夹里所有的子弹一口气全部打光了,可效果却很不如意。五名变异者只被我击毙了一名,虽有两人也被击中受伤却并不致命,仍然同另外两名变异学生一起从两个方向上突破了防御圈。我手忙脚乱地掏出弹夹准备更换,却不小心把新掏出的弹夹失手掉落。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时,陈琳冷静地提醒我用手斧。我这才如梦方醒。对呀,它们已经到了近前,手斧反而更加有效。我赶忙掏出挂在腰间的那把军用战术斧,抡起来向下劈砍。这把手斧的确锋利无比,而且质感一流。一个正要向上爬的变异男生被我一斧子砍中了手腕,那只手便被齐刷刷地砍断了,它也跟着跌落下去。我不由暗自赞叹,接着又低伏着身体接连砍倒了两名想要爬上来的变异者。这时祁队长也已完成了对杂物间门口那名变异学生的狙杀,发现了我这里的窘境。他二话不说回手几枪干掉了书架下面的这几名变异者。然后继续向后面跟上来的变异学生射击。

    可是缺口一旦出现,再想弥补就很难了。刚把前面那五名变异者解决,有几人又已冲到了近前。不光如此,远处的变异者居然随手抓起书本、花盆、台灯,甚至从尸体脚上扒下来的鞋子向我们铺天盖地的扔了过来,企图将我们三人砸下书架。这一来便使我们的射击效率大打了折扣。我们不得不一面站稳脚跟一边移动身体左躲右闪,同时还要继续开枪射击。由于躲闪空间十分有限,根本不可能完全躲开,三个人都先后挨了好几下。还好它们能用来投掷的东西多是书本,即使被砸中也不至于受伤。变异者发动这种攻势的目的更多还是要干扰我们射击,进而可以让它们更多人冲到我们近前贴身作战。陈琳一度不管那些投掷物专心开枪射击,但不幸肩膀被一个沉重的台灯给狠狠砸了一下,差点儿让她跌下书架。我则根本来不及更换弹夹,只得挥动手斧向书架下拼命砍杀,阻止那些已经冲到近前的变异者向上攀爬。

    形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眼看再这么持续一两分钟我们可能就要坚持不住了。然而祸不单行,就在我劈砍一名变异者时手斧居然还被它给抓住了。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我的体力已经透支而导致了动作变形,当时我竟没能砍中它的脑袋而是把斧刃深深地砍在了它的锁骨上。令我意外的是这名变异者极其强悍,它不但没有因受伤倒下反而伸手抓住斧柄往回就夺,丝毫不在意那已经深深吃入它骨头里的斧刃。我单膝跪趴在书架顶端本就重心不稳不好发力,劈砍之时势必又要向下探身,此时被它这么突然用力一夺我立刻失去重心向前栽倒。我心头一凉,深知一旦掉落下去,马上就会被这群恶鬼死成碎片。

    好在祁队长及时在我后背拉了一把,我晃了几晃才好歹又重新稳住了重心。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站稳后我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不止。虽然再次侥幸逃生,但陈琳给我的那把军用战术斧却牢牢嵌在那位变异学生的锁骨上从我手中永远地失落了。祁队长对着书架下面一阵扫射,将那几个变异者统统解决。但更多的病人又已快要冲到眼前,眼看着我们已经无法再坚守哪怕一分钟了。再不想办法的话我们立时就得命丧此地。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校门口方向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脚下的书架也随之猛然震颤了一下,毫无防备的我差点站立不稳一头栽下去。我知道,那肯定是亮子引爆了遥控炸弹。随着这一声爆炸,我发现眼前的变异者们居然戏剧般地纷纷中弹倒地。接着耳机里响起亮子的声音,“兄弟们,我和大军来救你们了。”

    这一刻,我只觉得亮子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简直就是我这辈听到过的最美妙的语言。我真想抱住亮子给他来个深情一吻。

    再看陈琳也兴奋不已。这当儿她也不再去管是否暴露的问题了,站直了身子对着变异者疯狂地倾泻着弹雨。就在远处那群变异者的背后,亮子和大军已经分别杀到。最冷静的还是祁队长,他居高临下看得通透,指挥大家射击的方向,要对还剩下的二十多名变异者实施全歼。我也趁机又掏出弹夹为手枪上膛,加入最后的剿灭行动。很快,这间阅览室再度安静了下来。

    我们三人大难不死,都长出了口气。和亮子大军汇合后我们才得知现在很多变异者正在赶往学校门口。但这次它们学乖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赶往那里,而是只去了一小部分。亮子之所以迟迟不引爆炸弹就是因为被吸引过去的变异者太少了,只有区区百十人,他想等聚集更多病人后再进行引爆。那时大军也早已从钟楼下来了,一路上隐蔽着不断射杀变异者。他和亮子汇合后就一起赶来支援我们。也是因为变异者现在精明了不少怕中暗算,这才没有对出现状况的地方倾尽全力出击,如果它们再多来一些人的话恐怕祁队长陈琳我们三人早就死过多时了。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担心它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始终认为这些微生物是具有某种集体意识的。现在校门口的大爆炸可能会吸引走它们一部分的注意力,可一旦它们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便会再次向我们这里全力攻击。说不定它们会兵分两路,直接派人“增援”图书馆。毕竟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变异者们肯定清楚这里的“危险分子”并未清除,势必继续派人前来将我们彻底剿灭。为今之计,我们必须马上救出朱雨霏然后另觅出路逃生。

    祁队长也同意我的观点。我们没敢给自己丝毫喘息的机会,以最快速度打开那扇杂物间的门救出了霏霏。这女孩比我去年见到时又长高了不少,目测大概得在一米六五左右了。她一脸憔悴,嘴唇青紫,身体还忍不住地直发颤。祁队长问她怎么会躲在这里,学校其他幸存者都去哪了?

    与我们之前估计的一样,霏霏说学校里没发病的人基本都躲在地下的人防工事里面。她本来也要去的,但是出门后发现忘记带手机了所以又拐回去拿。可再返回的时候就已经有变异者苏醒了。她看情况不对头便想绕到图书馆,从这里走楼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然后再去人防工事。可是没想到刚到图书馆就发现这里也有已经苏醒了的变异者。她怕被发现,只好悄悄摸到二楼躲进了杂物间。还好之前她并未暴露踪迹,所以在这里安全地躲藏了将近四个小时。其间她给小哥发信息求救,小哥这才通过信息告诉霏霏我们会来救她,并告诉了她我的电话。难怪霏霏会给我打电话,直到此时我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问明了大致情况,我们来不及跟霏霏细说经过便带着她从原路撤退。大军已经通过无人机拍摄的实时影像发现了更多的变异者正在向图书馆聚集。此时多耽误一分钟我们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通过大军的观察,想要回到图书馆一楼从地面直接返回防暴车已经不可能了,而从地下停车场进入人防工事的时间也非常紧张。人防工事那种气闸门可不是随随便便说开就能马上打开的。万一不能及时进入,地下停车场那种地方只能是死路一条。如此想来眼下也只有一条路还能走,就是上楼顶。

    可要上楼顶必须走我们来时的那条楼梯,那里的变异者还在吗?我们来不及细想护着霏霏就往来路返回。但是还没走到来时的那扇大门,远处就已经再次出现了变异者的身影。陈琳率先进入走廊去解绑住门把手的绳子,祁队长保护着霏霏紧接着也跟了进去。他拉开大门上下那两个插销,然后举枪对着门口随时准备射击。大军和亮子留在后面向快速接近中的变异者开枪射击,尽量阻止它们前进的速度。我也站在门口帮助提供一些有限的火力。

    时间此刻就好像凝固了一样,每一秒都感觉无比漫长。我在心里不停祈祷“快点,快点”,可陈琳那边依然未能开启逃生通道。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似乎都能看清距离最近的变异者的脸了,就听祁队长对我们喊了声“撤”。这一声命令在我听来如蒙大赦,大军立刻一把将我推进门内的走廊。我被他这一推踉跄地向前抢了几步,差点摔倒。回头看时大军也已进入走廊,亮子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亮子推开门刚踏进一只脚的时候,突然发出“啊!”地一声凄厉地惨叫。我看到一把利斧正砍在他的另一条腿的脚踝处,而那把砍中亮子的斧头正是我在书架顶部砍在那名变异者锁骨上的军用战术斧。亮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受伤的脚踝几乎被这一斧砍断。

    “亮子!”大军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救人,但身后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就听祁队长用低沉但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撤!”

    亮子左手撑地,右手挂住门把手。他抬起头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向我们笑了笑,从嘴里说出两个字:“快跑。”

    随即他向后一仰身倒进阅览室。就在那扇门关闭的瞬间我看到无数个变异者疯狂地朝亮子身上扑去……

    我刚踏入楼梯间就听见阅览室方向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是亮子引爆了身上的手雷。